苏卿尘拍了拍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病被传出去了,会很耽误马湘湘以后的生活。
她试探道:“我看你家丫头平日里没装着药,是因为很久没犯过病了吗?”
马湘湘颔首道:“这病是天生的,以前靠我外公的针灸好了不少,不过近几年我母亲与外公之间有些隔阂,加上最近没犯过病,慢慢的就停药了。”
若不是那日撞见季顼当街砍人,估计她也不会被吓成这样,苏卿尘心里有些歉意道:“我家里有些西域来的药,不知道你适合吃什么,我改日给你拿过来。”
毕竟她学得的西药,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有没有苯妥英钠这个东西。
马湘湘摇了摇头道:“谢谢你,我外公其实早就告诉我,这个病治不好的。”
苏卿尘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
马车轮子吱呦吱呦地转着,车外人头攒动,似是到了市集。苏卿尘探出头去,一眼就看上了一支粉色绣球,便示意朱玉去买。
一束绣球上开满几十只淡粉色的小花,花蕊明黄,花香沁人甜美,显得丰腴圆润,实在是赏心悦目。
苏卿尘将花交给马湘湘道:“这花看着就讨人喜欢,送给你。”
马湘湘接过花,放在自己鼻下轻嗅,花香扑鼻而来,她轻轻拍了拍绣球的花瓣笑着道谢:“谢谢卿尘。”
她拈着花,沉思半晌又道:“卿尘,你帮了我大忙,可我诗会那日却没敢帮你出头。”
苏卿尘歪了歪头,倒也没多在意,毕竟那时她还没来呢。
她道:“没事,都过去了。”
马湘湘看向她道:“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与我说,我若能做得到一定去做。”
苏卿尘眨了眨眼,脱口道:“那一会让你外公帮我看看病吧。”
马湘湘道:“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碍于朱玉也在旁边,苏卿尘只好含糊道:“我就是最近睡得有点多,想找胡神医开服药,别的没什么。”
马湘湘点了点头道:“没问题。”
广施堂本设在西市之中,其大小分铺却遍及苏州府。
苏卿尘本以为这车是去往西市,可车轮滚滚却往东市而去。
沿着小巷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处还未挂匾的小药铺里,马湘湘探头问向药童道:“外公又去义诊了吗?”
小药童恭敬道:“是的小姐,师父说让您进堂内,稍等他片刻。”
还未下马车,苏卿尘就闻到了药铺内传来浓郁的草药香。
一进药堂,全是摞起来的药包,苏卿尘随手拿起一个,上面的红封条写的是布衣罗氏。
一间小小的分铺,怎会有这么多草药,她好信问道:“近日有这么多人都病了吗?”
小药童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给灾民的,有些人来得时候就已经染上风寒或是有些咳症。东市之外又脏又乱,师父害怕养出疫病来,这半月几乎全在义诊。”
东市之外的灾民可不是小数,苏卿尘看着满屋子的药材问道:“苏州府的批银给到胡神医了吗?”
药童叹了口气道:“哪里有批银,都是我家师父掏自己祖本往里面垫的。”
一时间苏卿尘满脸愧疚,几日前以亲眼见过灾民惨状,她也只是派朱玉送去几车布匹和粮食。
马湘湘拍了拍她的肩道:“我外公就是这样的人,母亲也不理解外公为何要做赔本买卖。这世道就属穷人最多了,穷人来看病他都不收钱,虽然医馆名气很大,但入不敷出,如今连祖本都用上了。”
苏卿尘道:“你外公是个圣人。”
马湘湘错愕了半分,点头道:“苦圣人。”
一盏茶后,胡广邈从外面匆匆步行而来。苏卿尘起身相迎,胡神医的看着身形要比之前消瘦不少,却依旧神采奕奕。
苏卿尘有礼道:“胡神医好,小女苏卿尘,自上次病好还未曾亲自谢过您。”
胡神医忙回礼道:“苏姑娘健康就好,说来惭愧,上次老夫的确没能帮到姑娘。”
上次正值她要魂穿,此等乱神之事就算是医书登峰造极也不可能想到这点。
马湘湘走上前道:“外公这次我犯病也是多亏了苏姑娘,你快再帮她看看。”
苏卿尘忙道:“你别让了,你的身子更重要。”
胡神医拉过马湘湘,对苏卿尘道谢:“感谢苏姑娘,请您稍坐片刻。”
胡神医先为马湘湘号了脉,从药包里掏出一包银针,领她回屋针灸。
苏卿尘闲着无聊,便在屋内四处逛逛。药铺不算大,前面两排堆得全是柏木药盒,第三排放得都是医书。
她随手抽出一本药膳食集掀开一览,前面全是药膳、药食的结合,后面便是配伍禁忌“十九畏”、“十八反”。
以前考试最头疼的就是中药学,背的又多,又不理解字意,全靠临阵磨枪才险些过了。
早知道有穿越这一说,她就应该苦学中药,毕竟现在也没有环境让她去合成阿司匹林,倒不如中药来得快。
朱玉跟在旁边道:“小姐你想读医书吗?我回去就叫人去买。”
苏卿尘摇了摇头:“现在学也来不及了。”
朱玉道:“小姐你是说认字吗,来得及的。”
苏卿尘:“……”
待为马湘湘针灸好,胡神医掀帘而出,手里那了张手帕请苏卿尘落座。
苏卿尘嘱咐朱玉去酒楼买些饭菜去,看她走远才伸出右手来。
胡广邈隔着手帕,搭上她的脉搏,未及便蹙眉道:“姑娘最近是吃了什么补药吗?这脉象不像是大病初愈的症状。”
苏卿尘抿了抿唇问道:“胡神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不对吗?”
胡广邈闻言,细思片刻道:“脉象强劲有力,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苏卿尘只好直言道:“您知道什么是转归丹吗?”
胡广邈立即坐直身子,惊讶道:“姑娘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
苏卿尘没敢将季顼说出,便道:“没什么,只是那日病危好像是听见母亲说要去求一颗转归丹。”
胡神医摇头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它确有人参灵芝等大量滋补之药,但起关键作用的却是其中的蛊虫。”
苏卿尘险些惊掉下巴:“蛊、蛊虫?”
胡神医点头道:“此为子虫,通过操纵体外母虫,才让其面容红润,如有生气。”
苏卿尘忙问道:“那给正常人吃了会怎么样?”
胡神医道:“正常人?吃了之后虽说当时无碍,但每月都要服用母虫的虫蜕,才可保证子虫安稳。”
季顼这个毒夫!苏卿尘恨得咬牙切齿:“有什么办法可以解蛊吗?”
胡神医道:“找到母虫,一并吞下,子蛊母蛊水火不容,以毒攻毒。”
母虫肯定在季顼手里,她无论如何也拿不到母虫呀。
苏卿尘道:“就没有能把子虫毒死的方法吗?”
胡神医道:“姑娘,你是吃了转归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短的一章
第9章 寻医问药
秋夜风声萧瑟,吹得宁云阁外的海棠花掉了满地,红花卷着落叶,徒增悲凉。
苏卿尘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得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琢磨胡广邈早上说得话。
“老夫早年听一位在皇宫当差的故友说过,能做成转归丹的蛊虫都是从云疆进宫而来的。可皇宫之中对于巫蛊之术尤其警惕,几年前曾一把大火烧了丹药阁内的所有蛊虫。再加上近几年云疆易主,时局动荡,也不曾听闻进贡蛊虫一说了。”
“母蛊难寻,且生养条件极其苛刻。一颗丹药如今有价无市,若用此来牵制他人,代价太大。”
话虽如此,但那人是晋阳王季顼呀。
自先皇仓促离世,皇权大位却没留给功劳最大的季顼,反倒给了还未满月的季琅。
新帝年幼,根本无法统领大显。朝野上下都怕季顼夺位,也怕姜太后擅权夺政。西边蛮族才刚安定,百姓动荡不安,食不果腹,若再引得藩王之乱,则天下必将大祸。
季顼年仅十八,就登上皇陵对天发誓,愿以周公自诩,辅佐新帝五年,□□定国,还大显太平。
而今五年之期已到,他虽如约放权,却没离开京城,也没有交出那三万虎威军军权。
若一苏卿尘这外人的视角来看大显,觉得大势早已离去,有心之人只需一个借口,便可山呼海啸般地推翻大显。
她叹了口气,如今她所处的地方并非历史书上的一页记录,如果战乱爆发,真的是匹夫有责。
季顼这一趟苏州之行,目的明确地想要撮合苏嫣儿和桓瑜。苏卿尘是看不懂这位权贵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们二人的婚事,在季顼做的局中,到底占据了多关键的位置。
如果书中季顼并未早逝,那他苦心孤诣地做的一切,是不是就真的成功了呢?
苏卿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自吃进去那颗药丸之后,除了入口火辣以外,至今还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可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赌这个药就是假的,如果想续命,看来只能听季顼的话,让苏嫣儿早日出府。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苏家就必须是苏嫣儿才符合他的要求吗?
苏卿尘咬着手指,盯着越来越亮的窗外,慢慢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张先生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端坐在亭前念道:“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①众位可知此话何意呀?”
苏卿尘昨夜睡得太晚,一大清早根本睁不开眼睛。就连在书院门口瞧见了桓府的马车,也没力气去逗他。
她杵着脑袋,阖上双眼小憩,就听见沈末明道:“即使是涓涓细流没有被治理好,也将决口成为江河。点点星火不及时扑灭,也将变为熊熊烈焰。小事不多留意,就会酿成大祸。”
张先生连连点头称赞,他视线一抬就看见苏卿尘差点就睡到桌子上了,便咳嗽了一声道:“卿尘。”
苏卿尘头越来越低,早已陷入梦乡。
张先生深吸了口气,气如洪钟道:“苏卿尘!”
睡觉被抓包的条件反射已经牢牢印刻在苏卿尘的脑海里,她当即站起身道:“到!”
张先生又重复了一遍原话,问道:“这句话末明刚刚已经给出了解释,你再翻译一遍吧。”
张先生的本意只是想让苏卿尘清醒一下,也并不是想多为难她。
只是苏卿尘刚站起来,脑子迷糊,听到了沈末明的翻译,心道这不便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吗?还要再翻译一遍?
她揉了揉眼睛说道:“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②”
话音刚落,满亭皆静,不仅是座下同窗被震撼到了,就连张先生也瞠目结舌的盯着她。
意识到不对的苏卿尘这才慢慢清醒过来,她后知后觉得想起大显朝打油诗的文化水平,一不小心竟然暴露了学识。
张先生放下正在捋胡须的手,问道:“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苏卿尘急中生智,想到了还在府中出行不便苏嫣儿,便道:“这话是我妹妹说的,我与她相处久了,就耳濡目染学会了这些。”
她摸了摸鼻子又道:“我昨日回去跟他说了书院有个孤影亭,她还即兴作诗道: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③。我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背下来了。”
这首小学生都会背的古诗,对于文化水平极其贫瘠的大显来说,实在是惊为天人了。
张先生即刻决定,明天亲自到苏府来去,请苏嫣儿来书院上学。
苏卿尘也看开了,她虽然不明白季顼是怎么想的,但每月一次的转归丹自己还是要吃的,先不要惹怒季顼,保命要紧。
好在胡广邈昨日已经应允她,可以来药铺读一些古籍,她不信苏州神医的近几十年的藏书里,翻不到一点关于转归丹的蛛丝马迹。
日落黄昏,朱玉坐在东市药铺外无聊地打哈欠。苏卿尘则跟着马湘湘一起在药铺里看书。
马湘湘昨日听闻她想看些有关云疆蛊虫的书,便回家把家里的古籍尽数搬了过来。
苏卿尘也曾想借几本带回去看,可巫蛊之术过于禁忌,若不小心被人抓了把柄可真就有口难言。
她将这些书分了分类,把一些玄之又玄的分了出去,只留下巫医与云疆药之类的书。
来不及感叹别人一穿越进去就金手指傍身,万人迷附体,只有自己读过书基本和没读过一样,还被喂了毒药,惨上加惨。
这些古籍纸张斑驳脆弱,虽在马府保养得很好,但收进来之前就已经是残本。
苏卿尘艰难地去翻译这些蝇头小字,看得又慢又艰难,有些还是专用云疆文字写的。好在马湘湘从小便于这些书打交道,大部分的字她都认得,也耐心地教于苏卿尘。
古籍看得不快,但好在苏卿尘记性不错,每日回到卧房便将有用的部分抄在纸上。
不得不说古籍里记录的云疆虫药,其施蛊方式与症状实在是让她大开眼界。除了常见的情人蛊、毒蛊、吸血蛊以外,一些闻所未闻的蛊虫大有所在。
金蚕蛊,能帮人打扫卫生,看家护院;美人蛊,能让人易容,变成美女;石头蛊,能借刀杀人,把仇人变成活化石等等。
每到放课后,苏卿尘便一头扎进书里,半是为了找得解药,半是因为读书上头了。
苏卿尘有意不去找苏嫣儿的麻烦,让这两位有情人整日腻在一起。
苏嫣儿不知道苏卿尘每天都去查些什么,但二人心照不宣地相安无事,苏府也难得地平静了好些日子。
直到半月之后——重阳大赏,苏卿尘整日泡在古籍里,还得到了胡神医颇多点拨,俨然要成为一个老学究了。
要不是朱玉把还在熬夜写纲要的苏卿尘拽去洗漱净身,她都没发现府内早已张灯结彩,欢庆重阳。
苏卿尘躺在散满花瓣的澡盆里打了个哈欠问道:“重阳?我们一般都去做些什么呀。”
她一现代人,还真没过过重阳节,学得诗里也往往是登高望远,插茱萸罢了。
朱玉帮她用芝麻水洗头发,道:“可有意思了小姐,不仅从早到晚都有市集,北坡的菊花也开了满山,各家小姐们都会去赏菊喝酒,踏青放风筝。到了晚上,大家都戴着面具出行,特别有趣。”
苏卿尘的脑袋被朱玉按得舒服,她微眯起眼睛含笑听完了朱玉兴致勃勃的介绍,心中也不免期待起明日的重阳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