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也不废话，手腕微抬，下一个指令就要落下。
“慢着！”
不疾不徐的声音从包围圈中透出，依旧带着几分和善，“姑娘身为修士，此番肆意伤人性命，就不怕日后雷劫难渡吗？”
纤细的玉指稍顿，江夏循着声音望过去，却只看到一群被她操控的、神情麻木的村民。
他说的没错，天道法则之中，但凡修士手里有一条枉死的性命，日后其便会化作渡劫时的天雷。
没有哪个修士想在渡劫时多历一道天雷，江夏自然也不例外。
“我不过是在满足你们所愿。”
话虽这么说，她的手已然放了下来。
“是我们的错，让仙长误会了。”
拨开人群，村长施施然从包围圈中走了出来。
他面上照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适才受到性命威胁的人不是他一般。
“其实我们的意思，是想请仙长抓住杀害齐婶的凶手。如此一能洗清仙长身上的嫌疑，二能告慰齐婶的在天之灵，不知您意下如何？”
人群里，有个中年汉子不安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江夏神识未撤，自是将这一幕收在眼底。
“可以。”
“如此便劳烦仙长了！”村长客套道。
然而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平地猛然生出一阵狂风，它似虎在深山咆哮，又像巨龙在大海中翻腾，势要把这儿搅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江夏反应迅速，一把将沈靖尧和江白烟拽到身侧，符咒泛出的金光立刻将三人罩住，同外界隔绝开，也让林子得以喘口气。
“仙长，是她来了！那个昨日欺负我的女鬼！”
强撑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他便迅速钻进沈靖尧肩上的符纸里。
同为鬼，林子受到的女鬼的压制，显然比旁人要强烈许多。
江夏旋即掏出现形符。
“天地运用，日月之精。光彻四海，能现鬼形。急急如律令！”【1】转瞬间，符纸化作一条涓细的水流。
它飞速地在天地间掠过，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须臾，它停在距离村长三丈远的地方，水流于顷刻间化作铺天巨浪砸了下来。
待浪潮褪去，只见适才还空无一人的地方，赫然多了个人来。
她着一身红衣，三千青丝垂到腰际，一张脸被遮住了大半，只对外露出了一只眼睛。
此时，那只眼睛正恨恨地盯着人群。
江夏当机立断，拿出天雷符。
“轰”得一声，晴天一阵霹雳，杂着金光的天雷以万钧之势，势如破竹般朝着红衣女子所在的位置劈来。
然而，诡异的一幕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那道雷竟然直直穿过红衣女子的身体，砸在了地上，几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江夏一怔，完全没料到会是这般。
又一枚符纸夹在指尖，她要再试一次。
可就在这个时候，红衣女子的身形兀的消失无踪。
临消失前，她似乎朝着村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风渐止，眼前一片狼藉。
除却江夏一行三人，在场所有人仿佛就像刚从泥坑中爬出来一般。
村长也没有例外，他稍稍理了理仪容，略有些蹒跚地走到江夏跟前，神情也不复从前的从容镇定。
“方才那人，想必仙长也瞧见了。”
见江夏不应，他自顾自继续道：“不瞒仙长，早前您身边的这位江白烟仙长，就曾与我们说过，村里可能有鬼。我们当时并不相信，不曾想竟然是真的。”
不愿再听对方的拐弯抹角，江夏直言：“你想让我做什么？”
“望仙长能助我们除了这女鬼！”
村长的眼眸亮了亮，“仙长有所不知，这女鬼生前是齐大壮的媳妇儿，为人尖酸刻薄，对人动辄打骂，没想到死了也不肯放过我们村，说不准齐婶就是她杀的。”
“倘若仙长能除了那女鬼，怀阳村上下必将感激不尽，在村口为您立长生…”
“不必，”
江夏截断他的话，“我帮你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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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三人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昨天江夏三人才见过的中年汉子，也就是赵海道：“这户人家去年搬进城了，房子就一直没人住。”
“不过请放心，里面我已经着人打扫干净，捉鬼期间，烦劳三位仙长委屈在此了。”
“多谢。”
客套了两句，三人送走赵海。
沈靖尧迅速合上门，贴了符咒，就听江夏开门见山道：“那女鬼的修为在我之上。”
“那仙子你还…”沈靖尧瞪大了眼睛，心里又惊又忧。
顿了顿，他道：“既如此，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那这些村民的性命你就不管了？”
想到他在清水村的做派，江夏故意有此一问。
果然，沈靖尧马上就犹豫了。
纵使他不喜欢怀阳村的村民，但在涉及到这些人的命时，他依旧会不忍。
好半晌，江夏才听到沈靖尧再次开口：“小生是不忍看他们无故没了性命，但也不想仙子为他们受伤。”
“在小生心里，仙子比他们重要！”
近乎表白心迹的话，让江夏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装作没听见，还是想往常那般，冷着脸命令他闭嘴？
江夏不知道，她只是慌乱又生硬地转了话题：“刘林子，出来。”
围观全程的江白烟，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林子很快在三人面前现了身形，脸色是肉眼可见的煞白，可见红衣女鬼对他的压制有多狠。
江夏：“找到槐树仙的方位了吗？”
林子迅疾点头：“在北方。”
“进村后，我便按照仙长你之前的吩咐，静心感受。没多久就发现，村子的正北方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我，让我去寻它。”
沈靖尧立即接话：“后天八卦中，正北为坎卦，属水，水又为阴…仙子，槐树仙可能真的在北边！”
难得听到个好消息，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俊美的面庞散发着灼人的光芒。
江夏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刺目，脸颊的热度却不断飙升。
江白烟略有些意外：“看不出来沈公子还懂这些？”
“小生是仙子的人，自是要了解道家的相关学识。”
沈靖尧略微自傲地抬着下颌，目光却不断地瞥向江夏，里头就差写上“求表扬”三个字了。
可江夏却故意避开了他的视线，转而叮嘱林子：“你先回符纸中休息，日后有事我再唤你。”
瞬间，沈靖尧的情绪萎了大半，不过他还是强打着精神道：“仙子，你说那红衣女鬼，会不会和槐树仙有关？”
江夏一怔。
事实上，她也有这种感觉。
“是不是，抓住她问一问就知道了！”
**
与此同时，村长家
赵海甫一离开江夏三人的暂居地，就直奔村长的住所而去。
进了门，他也不管其它，扬手一掌便拍上桌面，震得茶水撒了半盏。
“齐山海你想要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把陌生人留在村里是什么后果？万一让他们知道我们做的事…”
“不把他们留下，难道你要等着被那个女人杀吗？”
齐山海气势十足地反问，“别忘了，当初她的死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赵海的气势霎时落了半截。
见此，齐山海这才继续道：“那几人看起来像是有些真本事的，且先让他们先会会那个女鬼。”
“他们若能除掉她最好，若是除不掉…届时我会再想办法。”
赵海：“可那件事…”
“慌什么！”
“即便他们知道了那件事，我也不会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说着，齐山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瘫在桌上。
上面画着的，正是江夏。
作者有话要说：
【1】引自《太上三洞神咒》中的勑水咒，文中有删改。
第19章
有了猜测，接下来就该去证实。
想到村长先前在齐家门前说的话，沈靖尧积极道：“仙子，小生提议，不如我们先去打听一番红衣女鬼生前的经历，也许就能找到抓她的破绽。”
“可以，”
江夏拍了拍江白烟的肩膀，“你同沈靖尧一起去。”
江白烟还没来得及应下，沈靖尧先意外地站了起来，目光紧锁着江夏：“仙子不去吗？”
“我有别的事。”
江夏将两枚符咒推到两人跟前，“若是遇到危险就撕碎它，我会马上赶到。”
“前辈放心，我会保护好沈公子的！”
江白烟拿上符咒，先一步出了门。
沈靖尧还沉浸在不能和江夏一起行动的失落中，磨蹭着捏着符纸的一角，以期江夏能改主意。
然而直到他半只脚踏出大门，江夏都未曾开口。
神识目送两人离开，江夏合上门，冰冷启唇：“滚出来！”
淡漠的声音在屋内一圈圈回荡，无人给予回应。
神经崩到最紧，江夏不愿再多费口舌，果断掏出现形符利落地拍在桌面上，咒语已经到了唇边。
就在这时，屋内有了动静。
平静的空气诡异地扭曲了一瞬，随即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
她还是那身红衣，凌乱的青丝散在身后。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露出了自己的脸。
女鬼长得很美，双瞳剪水，口若衔珠，即便脸色苍白如纸，江夏依旧能想象出，这人生前是何等美貌。
一时间，她甚至无法将其和村长口中那个“尖酸刻薄”的齐家媳妇儿对上号。
“你是齐大壮的妻子？”江夏不确定地问。
红衣女子咧着嘴，露出了森森白牙：“我都听到了，你要帮齐山海抓我！你和他是一伙儿的！”
话音未落，她的情绪骤然激昂，周身灵气暴涨，压得江夏心口一痛。
“我警告你，所有阻碍我报仇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你也一样！”
又一重灵压砸了下来，江夏已然尝到了几分腥甜，却还是强撑着同她抗衡。
如果她没有看错，方才女鬼的灵气中，掺杂了几缕魔气。
这是入魔的前兆！
如此强大的灵力，一旦入了魔，江夏自知对上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胜算，即便她有沈靖尧在身边。
咬紧的牙关松开，大口鲜血浸染了整张符纸，江夏不敢耽搁，立刻念出祛邪符的咒语。
“…急急如律令！”
红衣女鬼如今还没有完全入魔，斩魔符的效用远不及祛邪符。
巨大的火焰顷刻间将红衣女鬼完全吞没，放肆搜寻着她身上的魔气。只要找到一缕，火势便会涨上一份。
红衣女鬼身上的魔气并不多，饶是如此，她还是被灼烧得发出痛苦的尖叫。
“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有那些人，他们都得死，全都得死！”
放出狠话，红衣女鬼的身形在原地消失。
房间内又只剩下江夏一人，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她略有些脱力的倒在床上，适才被忽略的疼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最终，她眼皮一沉，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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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茫茫大海中，海浪远远地翻滚而来，如煎盐叠雪一般。
海鸟盘旋在头顶上方，发出悦耳的鸣叫，体内的疼痛也消失无踪。
这不是怀阳村！
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江夏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此处是认为制造的梦境！
似是听到了她的心中所想，江夏的正前方，蓦地出现了一棵足以冲天高的槐树，它的枝叶极其茂盛，层层绿色间，隐约能窥见几朵淡黄色的小花。
“槐树仙！”江夏肯定道。
他的实力本就在自己之上，又是在他的地盘，随意编织个梦境出来并不难。
似有清风拂过，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紧跟着，苍老间略带着些许沉重的嗓音，在海面善荡开。
“我等你很久了，江夏。”
不知为何，江夏突然间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声音，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许久不见的师父，但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压下驳杂的情绪，江夏平静地问道：“你认识我？”
不等得到答案，她又继续追问，“您自世界伊始便存在，可知这魔气为何会出现？又该怎么应对？”
像是被问题难倒了，又似乎是因为其它缘由，槐树仙的声音不再响起，江夏耳边只有翻滚的雪浪和海鸟的鸣叫。
疑惑片刻，她似有所觉，再次道：“您需要我做什么，才肯回答我的问题？”
果然，槐树仙立刻就说话了。
“帮帮那孩子。”
江夏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孩子是指谁。
红衣女鬼。
“果然是您在背后庇护她！”
觉察出江夏语气中的不满，槐树仙轻笑一声，解释道：“她是个苦命的孩子，等你知道真相，便会知道我为何要将灵力借给她。”
江夏：“那为何您又要我帮她？您不是已经出手了吗？”
这回，槐树仙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道：“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查明真相，还她一个公道，届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不过，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苍老的嗓音里多了几分轻快，“所以要尽快哦，夏夏。”
声音即落，奔腾的浪花猛得打了过来，将一切都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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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靖尧和江白烟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跑遍了淮阳村的所有人家，两人回到住所时，天色已经擦黑。
早前，江夏已经用传讯符告诉了沈家夫妇，这几天要住在怀阳村，不会回沈家，所以沈靖尧不用着急回去。
然而，就在收获满满的两人，计划着如何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江夏时，却发现对方正安详地躺在床上。
“仙子！”
沈靖尧惊呼一声跨到床边，双手紧紧地握住江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