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希望的,希望那位曾经备受信任的开平司司长能悬崖勒马,能悔过自新。
若非前世亲历,她本不了解这朝堂之上竟如此错综复杂、盘根错节。
与周嬷嬷在琢玉宫生活的日子,虽与其他宫相比显得格外清贫,但终归有吃有穿,所见都是世间美好之处。
只可惜,并非每个人都有那样单纯却灿烂的过往,当踏入无底深渊,除去坠落,他们早已别无选择。
陈近坤目光锐利,却又好像隐藏着熊熊燃烧的欲望的火焰,他紧紧盯着晏晚,似乎被她方才的话彻底激怒。
“你果然知道很多事情。”陈近坤冷笑,“一个深宫里不受重视的公主,凭什么在这里对着朝局指指点点,你背后到底是谁,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他拿着匕首在晏晚另外一侧脸颊上比了比:“永宁公主,想必没有尝过刀伤的滋味吧。那可一点都不好受。”
身体本能的惧怕到底还是在的,在那匕首又一次贴到她脸上时,晏晚只觉得一股凉意自面中扩散开去,转瞬之间便席卷了她的全身。
审问了这么久毫无进展,却反而有种被对方吃透的感觉,陈近坤似乎终于恼了。
他见晏晚仍旧没有太大的反应,便厉声喝道:“说啊!是谁告诉了你这些事,又是谁让你伙同江宁王试探于我?”
晏晚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得轻抖了一下,她抿了抿唇,丝毫不让地回视着陈近坤:“我说过了。”
对死亡迫近的感受,让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了一丝颤抖。
晏晚尽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世曾面临这样的场面,记忆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心跳也越来越快。
她到底不过十几岁的姑娘,与陈近坤周旋良久,几乎已经达到了她的极限。
而陈近坤的忍耐似乎也到了极限。
他已是开平司的司长,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不受掌控的“犯人”。
“我让你说实话!”陈近坤忽然抬起另一只手,瞬间掐住了晏晚的脖子。
匕首的冰凉瞬息之间便被喉咙传来的窒息取代。
晏晚感觉她的脖子像是要被拧断了,她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脆弱得如同即刻要被风吹散:“我,说的……就,是,实话……”
“我再问你一次,你……”
“司长!江宁王带着一队督卫军正往这边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的惊呼声打断了陈近坤的话。
他的手上一松,晏晚立时不受控制地咳了出来。
穆彦,是穆彦来了!
便是还没有见到他,可也不知为什么,晏晚听到了他的名字,便觉得鼻子一阵酸涩,眼泪好像就要流出来了似的。
陈近坤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抬起匕首砍断了麻绳与椅子连接的地方,如同提起一只鸡一般,一把将晏晚“提”了起来。
他抓着绑住晏晚双手的粗粝麻绳,粗暴地将晏晚“甩”到自己身前,冷笑了一声。
“有永宁公主这样的美人陪着我死,我也未必就真的到了穷途末路。”
晏晚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还不等她想清楚,人便已经被连推带踢,朝着外面走去。
并没有多大的院子里,此刻灯火通明。
晏晚被推着走出来,这才赫然发现,这里竟然就是开平司在顺宁行宫的驻扎之地。
陈近坤倒也是“灯下黑”这一招的个中好手,若非当时穆彦随即追上刺客,只怕禁军翻遍了行宫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她。
从西侧跨院里走出来的时候,晏晚有一瞬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
也是这样两军对峙,也是这般蓄势待发。只是那时候,她身在局外,不过是因为这晏家的血脉而不得不赴死;如今她却是已入局中,是引出陈近坤的鱼饵,也是这场斗争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可叹的是,她竟是自愿走到了这一步,直到此刻,看到站在对面的父皇,才忽然想明白。
宁帝晏效,站在一众举着火把的禁军之前,正看着陈近坤和晏晚走出来的方向。
他目光平静,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被挟持了危在旦夕的不是他的女儿,不过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奇异的场面。
开平司与清正司拔刀相向,而皇帝站在中央,竟是因为被人以当朝公主的性命相威胁。
“永宁!”晏晗站在晏效身侧,一眼便看到了被推着走出来的晏晚。
她头发散落,衣衫也已有些脏了,瞧着不像是公主,倒像是逃难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