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彦放下长弓,垂首道:“请圣上降罪。”
“永宁!永宁!你如何了?”晏晗却早顾不上这一头。
晏晚失去了陈近坤的支撑,如同深秋里的细柳一般摇摇欲坠。晏晗连忙冲上前去扶住她,将她“扯”过了这一边。
晏晚脱力地靠在自己皇兄的肩上,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只有脖子上的疼痛,如同要令她失去呼吸一般清晰传来。
宁帝走到倒在地上却死不瞑目的陈近坤旁边,抬脚踢了过去。
那人已咽了气,再没了半点反应。
“你把他杀了,你没有朕的命令就把他杀了!”晏效转回身看向穆彦,厉声怒喝。
穆彦俯身行礼:“微臣知罪,甘愿受罚。”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院中的督卫军士兵都跟着跪了下来。
院内一片安静,只有寒冷的北风吹动兵士们手中的火把。清正司司长樊义站在一边看着,眉头已皱成了一个“川”字。
晏效恨不得给面前这个江宁王也来上一箭。
自猎山行宫那次刺杀之后,他就一直觉得京城之中有人蠢蠢欲动,如今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陈近坤,只要再等等,那人马上就会崩溃伏诛,进了禁军的大牢,总有让他开口的可能。
可是如今,因为穆彦突如其来的一箭,陈近坤彻底死了!
还不等审问,犯人就已咽了气,那此前所有的线索,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通通都白费了!
晏效走回到穆彦面前,已是大怒:“罚?朕当然要罚!朕看你这个江宁王是当得太舒服了些,根本就忘了你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个位置上的!”
晏效又抬起头,看向跪了满地的督卫军:“朕看你们是忘了,督卫军到底是因何存在,又要听谁命令!”
没有人敢说话,帝王怒意正盛,不会有谁在这个时候敢赌上自己的脑袋开口。
只是情势不等人,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站在晏晗身边的晏晚,终是等不到父皇看她一眼。
太医不在,伤口无法处理,她又才受了惊吓,能撑着站那么一会已然到了极限。
晏效的话音堪堪落下,晏晗便感觉自己胳膊上忽然一沉,他连忙看过去,便见晏晚失去支撑,顺着他的胳膊滑倒下去。
“永宁!”晏晗慌忙用另一只手将皇妹扶住,只是晏晚已彻底晕了过去,便是他想扶着她站起来,那小姑娘也再使不上一分力气。
这一时,晏效终于将视线转到了自己的女儿那里。
晏晗面露焦急,带着几分请求看向自己的父皇,他虽为皇长子,可目今手中还并无太大的实权。
这里都是禁军和督卫军的人,他实际上无权调遣。
可晏晚的伤口还未止血,虽说并不是什么血流如注的危急境地,可到底伤在脖子上,终究不可轻视。
他想召太医来,可是却不敢在父皇面前开口。
宁帝又哪里不懂那大皇子的意思?只是他看着晏晚,脑中却尽是方才陈近坤死前几句叫嚣的话。
永宁公主,一个此前他几乎从未在意过的女儿,却在这短短数月里,屡屡卷入行刺谋反的大案,当真只是巧合吗?
他自然知道那被他刻意忽视在琢玉宫的公主,手中不会有什么可用之人,但谁又能保证她这样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不会被人利用呢?
“父皇……”晏晗喃喃着开口,他手上已沾了血迹,瞧着格外令人心惊。
晏效的视线自晏晚身上扫过,又转向跪在他面前的穆彦。
须臾,院中方响起那位帝王沉冷的声音:“宣太医,送永宁公主回宫。”
他又看向樊义:“至于江宁王,罔顾皇命,擅自行事,该到影卫阁吃点教训才是。”
樊义心中一紧,极快地看了一眼穆彦的身影,方道:“微臣明白。”
“微臣叩谢皇恩。”穆彦行礼,而后任由两个清正司的侍卫上前来,如同押犯人一般将他押了起来,从始至终,未曾再解释一句。
夜风将院内的血腥味道吹散开去,原本规整的开平司驻地此刻已是一片狼藉。饶是陈近坤死后,他手下之人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可那满地被踩碎的干枯树叶,石板缝隙中渗入的血迹,还是昭示此处曾有一场近乎亡命的对峙。
*
晏晚再醒时,已是两天后,在琢玉宫她自己卧房的床上。
她在梦里被不同的人追杀,终于走投无路,从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上跳下,在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一次的时候,她终于从梦里醒来,睁开眼便看到守在她身边的周嬷嬷和小六。
“公主醒了!”周嬷嬷喜极而泣,连忙抹掉了眼泪,“公主可感觉哪里不舒服?”
晏晚有些恍惚,她轻咳了一声,才能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来:“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