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赶时间似的,钱兰芬说完,也没多待,扛着锄头就走了。
李大妈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露出几分心疼:“这么热的天,现在正是太阳当头的时候,我都不会这个时候去田里锄草,她也不怕热。”
“这也许不是她想不想去的问题。”严亦思望着钱兰芬的背影,叹了一声气。
李大妈听到这句话,一愣,神色落寞下来。
“也许大壮他妈说得对,我当初就不该做这个媒人。”
“我不做这个媒人,大壮可能不会出意外。兰芬现在也不用过这样的生活。也许她会嫁给另外的人,另外的人家有丈夫会疼她,公婆会照顾她,不会像她现在这样。”
“我本意也是想兰芬嫁个好人家的,我也没料到是这么个发展。”
严亦思见李大妈越说越自责,赶紧安慰她:“李大妈,你别这么说,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谁也没有预料到,你不必这么自责。”
严亦思见李大妈情绪还没缓过来,试图转移话题,问道:“对了,昨天李大爷来这里买油壶,你们家的油榨好了没有?”
“没有呢,”说起这事,李大妈有些怨言:“那炼油厂的机器坏了,你李大爷昨天拉了一板车的菜籽过去,白跑一趟,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呢。”
附近只有一家炼油厂,就在冯竞他小姨的那个村子里面。隔了两个村子,来回跑一趟,确实要耽误不少功夫。
“哟,那怎么办啊?”严亦思惋惜道。
“炼油厂的说今天机器能修好,让你李大爷今天再去,他只好今天又跑一趟了。”
说到这里,李大妈看了看手上的螺母和螺帽,“哟,板车上的螺丝掉了,你李大爷还等着我给他送螺丝呢,我就先回去了哈。”
李大妈匆匆回去之后,严亦思闲着无聊,又坐回到树下乘凉。
没过一会儿,严亦思就瞧见李大爷拉了一板车的菜籽,往炼油厂的方向去。
严亦思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李大爷,去榨油啊?”
“是嘞。”李大爷远远应了一声。
严亦思走近,看了看袋子里的菜籽,“这菜籽晒得挺干,榨出来的油一定很香。”
她把菜籽放在手里闻了闻,说:“李大爷,你要是榨完油,我可以从你手里买一壶油不?”
她家里没种地,吃的油都是买来的,买的油肯定没有自己榨得香。
李大爷听了,笑笑:“你要是帮我把板车推到炼油厂,我送你一壶。”
“真的啊?”严亦思有点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难道还骗你不成。”
“那说好了哈。”严亦思立马折回去,正要把门锁上,这时候冯惠正巧回来。
严亦思拉过冯惠,“正巧碰上你回来,你在家守一会儿店,我跟你李大爷去一趟炼油厂哈。”
严亦思交代完,立马去帮李大爷推板车。
板车上大概装了七、八袋菜籽,都是用那种大蛇皮袋装的。上面还系了一连串的油壶,有大有小。
其实板车一个人拉也能拉,但是会有点吃力。如果有人帮忙,会轻松很多。
李大爷在前面拉板车,严亦思在后面推,两个人相互配合,也没多累,不一会儿就走到炼油厂。
去炼油厂的时候,正碰上前面有人在炼油,李大爷只得在外面等着。
炼油厂有两台炼油的机器,但是其中一台常年是坏的,一台时好时坏,要是碰上人多的时候,光是等就得等一上午。
现在还好,前面只有一个人在炼油,前面的人炼完油马上就轮到他们了。
只等了一会儿,炼油厂的人就招呼李大爷把菜籽搬进去。
看来是上一个人榨完油了。
严亦思想帮忙,但是一大袋菜籽她根本搬不动,只得在外面守着。
李大爷走进去之后,炼油厂里走出两个小年轻,一高一矮,都和冯竞差不多年纪,两人手上分别提了两个油壶,放在外面的一辆板车上面。
严亦思只瞟了他们一眼,没细看,就进去看李大爷榨油了。
炼油厂里的榨油机器一发动,轰隆隆的声音随即传开,在里面说话得扯着嗓子喊。
她问李大爷:“这一大袋菜籽大概能榨多少油啊?”
“啊?”李大爷没听清。
严亦思加大音量又问了一遍。
“啊?”李大爷还是没听清。
严亦思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她逃到外面,想静一静。
出去的时候,她往左边瞟了一眼,瞧见之前那辆板车还停在那里,两个小年轻背对着她靠着板车坐下,似乎在玩游戏。
严亦思没在意,歇了一会儿,又进去看看榨油的进度。
再出来时,两个小年轻还坐在板车旁边。
嗯?榨完了油怎么还不回去呢?
严亦思有些好奇,情不自禁地朝那边移动脚步,想看看他们玩什么游戏玩得这么入迷。
两个小年轻一边划拳一边聊天。
其中高的那个说:“出来好久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另一个矮个的说:“还早呢,我要等到天快黑了才回去。”
“啊?这么晚?你妈让你出来榨油,你玩这么晚回去,她不会骂你吗?”
“才不会呢,家里事情多,我回去就得帮忙做事情。”
高个子又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家里人都忙着做事,你躲在这里玩。”
“没事,我妈知道的,我妈让我出来榨油,就是让我偷懒,家里的活都有我爸我妈和我那个表弟做。”
“你表弟是不是每年都来你家帮忙啊?”高个子问。
“对啊,我妈怕我干活累,每年都让表弟过来帮忙干活。”
严亦思站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听这描述,和冯竞那么像呢?
高个子笑了笑,说:“你表弟可真好,每年都来你家帮忙。”
矮个子哼了一声:“好什么好,那是傻。我妈都说他傻。那么多活给他干他也不喊累,我们家今年的稻子基本上都是他收的,我爸妈都学会偷懒了。”
“而且今年麦子熟得早,我妈让他留下来把麦子也收了,他还真答应了。我妈看他答应了,都高兴死了。你说他傻不傻,以后卖钱了又不会分给他一分钱,他这么卖力做什么?。”
严亦思越听心越冷,她冷着脸,叫了一声:“谢杰。”
矮个子立马站起来朝后望:“谁叫我?”
但他没看到别人,只看到一个匆匆走远的女人的背影。
冯惠坐在门口守店,无聊的很,大中午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往货架上瞟了一眼,看到一包山楂片,不禁起了心思。
正好现在没人,她可以偷吃一包!
冯惠左右看了看,都没看到人影,于是拿了一包山楂片,躲到院子里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她抹了抹嘴,正要大摇大摆地走到前屋。
刚跨出两步,突然瞧见严亦思气势汹汹地进门来。
完了,她不会看到了吧?
严亦思板着一张脸,神情极其难看,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仿佛一根鞭炮,一点就要炸。
冯惠从来没看到过她这么生气的样子,心里直呼倒霉。
她怎么这么惨,好不容易偷吃一次,就被逮到了呢?
就在冯惠打着坦白从宽的算盘准备自首时,严亦思却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房间,拿出一个大袋子,气势汹汹朝外走。
冯惠脱口而出:“你要去哪?”
严亦思转过头,沉声说:“去接你大哥。”
“我也要去,我要去要去!”
冯惠欢快地蹦起来,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第47章 跟我回家 [V]
严亦思走了大半的路,看到身边的冯惠逐渐跟不上她的脚步,开始微微喘气的时候,才终于想起来,她为什么不骑自行车过去呢?
真是气晕了头。
算了,眼看着也快到了。
严亦思加快脚步走到村子里,问了问村里人,才得知冯竞他们的位置。
那是一片金灿灿的麦田,大概有三亩地。
严亦思带着冯惠走过去的时候,示意冯惠先别出声,她悄悄过去看看情况。
她放慢步子走近,之间冯竞正坐在田埂上休息,冯竞的小姨和姨父拿着镰刀在割麦子。
嗯?怎么回事?冯竞竟然在休息?
严亦思有一瞬间的震愕。难道冯竞他小姨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严亦思正要拉着冯惠过去,突然瞧见冯竞站了起来,拿上镰刀,一瘸一拐地往麦田中央走。
严亦思这时候才注意到冯竞的脚,他脚底上包着一条褪了色的橘红色布条。
这应该是他小姨的头巾。
橘红色布条上面有几处格外显眼的鲜红,看着惊心动魄。
冯竞拿着镰刀走到麦田中央,弯下腰去割麦子。
他小姨和姨父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默许了这种行为。
严亦思看着这一幕,气得满脸通红,朝着前面的背影大喊一声:“冯竞!”
冯竞回过头,看见严亦思和冯惠朝他走来,又惊讶又欢喜,不自觉扬起嘴角:“你们怎么来了?”
严亦思什么话也没说,走到冯竞面前,夺过他手中的镰刀,往地上重重一扔。
镰刀在空地上焦躁地打了几个滚,才安安静静地躺下来。
这一举动气势汹汹,吓坏了旁边的小姨和姨父。
小姨有些怯意,躲在姨父的后面,问道:“怎么了这是?”
严亦思理也不理她,只拉起冯竞的胳膊,冷声说:“跟我回家。”
听到这句话,冯竞他小姨站上前,拉住冯竞的另一只胳膊,瞪着严亦思说:“你怎么突然过来要人,说把他带走就把他带走,这么凶干嘛,冯竞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就算他做错什么事情,你好好教育不行吗?现在这是要干嘛?”
严亦思气笑了,板起脸色,“他小姨,我现在不是对冯竞不满,我是对你们不满,非常不满!”
麦田里巨大的争吵声引得旁边田地里劳作的人也来看热闹。
冯竞他小姨见周围人多了起来,一时面子上过不去,扯着嗓子叫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怎么就不满了,我难道亏待冯竞了吗?你可得凭良心说话。”
严亦思指着冯竞的脚,“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唉哟,你说这个啊,这是我刚才去休息的时候把镰刀放在田里,冯竞他不小心踩到了,割了一条口子,又不深,我用布包扎了一下,血很快就止住了,不碍事的。”他小姨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这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严亦思冷笑一声:“他脚都受伤了,你们还让他在田里收麦子?”
他小姨立即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朝着周围看戏的乡亲父老解释:“这可冤死我了,我问冯竞严不严重,要不要紧,他说没事,还可以收麦子。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继续收麦子,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是我逼迫他一样?”
冯竞他小姨越说越委屈,情绪激动地拉起冯竞:“冯竞,你说,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你自己说我有没有问过你,是不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
冯竞一时间被推到火力中央。
他看了看小姨,又看了看严亦思,显出满脸的为难。
他本来就嘴笨,不会吵架,更不懂如何劝架。
两个人都是长辈,一个是他小姨,一个是他后妈。
小姨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感情上没那么深;后妈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感情却是一日比一日深。
然而,这话确实是他说的,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的。
可是,如果他实话实说了,严亦思会不会下不来台?
冯竞脸上写满纠结。
严亦思不用看就知道冯竞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相信话是冯竞说的,但他小姨但凡对冯竞有一点关爱之心,也不会在他脚受伤后默认他继续干活。
连李大爷都舍不得让冯竞去干重活呢,他小姨倒是恨不得压榨一遍再一遍。
严亦思直接阻断冯竞,“你不用说了,不管你是不是自己要留下来的,你现在都要跟我回家。”
严亦思走到冯竞身边,扶住他,想把他带走。
这时候周围人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地说小话。
大家觉得严亦思来得蹊跷,也不知道严亦思为什么发火,纷纷根据刚才的几句话猜测原因,觉得是冯竞他小姨对冯竞不好。
一些风言风语当场落入冯竞他小姨的耳中,气得他小姨直跺脚。
他小姨上前一把拦住严亦思:“你现在直接从我这儿把人带走,这是坐实我对待冯竞不好吗?”
严亦思烦了,瞪着她:“这不是事实吗?”
“你、你说什么?你胡说,你污蔑我!”
冯竞他小姨火冒三丈,撒起泼来,扯着两人的袖子,不让他们走。
严亦思气急,放开冯竞,冷冷地看向他小姨,“你这几年每年都让冯竞来你家干活,这是事实吧?”
“你们家的稻子没有一根是你儿子收的,这是事实吧?”
“你心疼儿子,让他出去干轻活。什么累活都让冯竞来做,这是事实吧?”
“怎么,只有你们家儿子是宝贝疙瘩干不得重活,别人家的儿子就要做牛做马任你差遣?”
严亦思比一般女性要高,她站在小姨面前,一步一步往前逼,气势很是渗人。
冯竞他小姨忍不住后退两步,却不小心绊倒了周围围观的人群。
他小姨见退无可退,索性壮起胆子,豁出去了,死不承认:“ 我只让冯竞来帮我干几天活,你就扯东扯西来泼我脏水,你要是不乐意他来帮我,你当时就不要同意啊,同意了又来找我扯皮,你说你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