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确不是我的同类。”南姝轻蔑地审视傅惊野,“我不会承认一个虚张声势的人成为我的同类。”
说罢,咚地一声,傅惊野的手机就掉进了河里。
看着傅惊野睁大的眼,南姝开怀地笑了,“你的脸上写满了证据仅此一份呢!往后还能拿什么来威胁我呢?”
听着她的笑声,傅惊野终于被彻底激怒,他手猛然一松。
本来只是想惩罚一下这个狂妄的少女,让她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却没想到南姝也在此刻松掉了紧紧抓着傅惊野的手臂。
扑通一声。
南姝沉进了水里。
她入水的那刻,闭上了眼,眉头也没皱一下,安详得好像就此准备迎来一场永远的沉眠。
不知道哪里受到触动,傅惊野仓皇地跟着伸臂往下,河水还没来得及冲走南姝,就被他大力地捉了起来。
脱水而出的少女,像被人类强行捕捉到的一尾鱼,蜷着腿跌坐在旁边地上,不住地呛声咳嗽。
傅惊野胸膛气息剧烈起伏,湿着大半个手臂,阴沉沉地注视着南姝。
江睢后知后觉地跟来,看到河边的一幕,神色愕然。
但他仍是没有多话,走向傅惊野,“走吧,做笔录。”
傅惊野点了下头,大步走去,如拎一张湿淋淋的布把南姝拉起来,一路拽着往回走。
江睢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女,担心地望着傅惊野提了一句,“南姝小姐……这样会生病吧?”
傅惊野面上阴霾未散:“风这么大,一会就干了。”
江睢:……
衣服干了,人也要病没了吧。
系统哭得哇哇地,恨不得跑进南姝的世界变成一个超大烤火炉,【姝姝你身体这么不好,会感冒的!你本来就大限将至,你会没命啊!即使我说你有两年多可以活,但你不好好爱惜,两年都活不到哇哇哇哇——!】
南姝在寒风中生理性地瑟缩颤抖,虚弱憔悴的脸蛋上却是一双麻木空洞的眼睛。
在去警局的路上,车厢窗户大敞开,寒风往南姝头顶灌。
傅惊野看着旁边虚弱靠在椅背上的南姝,饶有兴致。
“现在也没其他人了,要装也得到了警局再装,免得在我面前白费力气。”
南姝眼睛连抬一下都没力气,嘴上却仍是犀利,“看来你也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不值得我装。”
傅惊野从容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往昔惯常冷情狡猾,南姝随便一句却将他惹得不痛快。
“真的这么嫌弃我,那还叫我来做什么。”青年玩味地将肘放在窗户边沿,“之前遇到危险的时候恳求我,现在事情一过,就成了这种态度?”
南姝连嘴角也懒得扯一下,“我从来没有求过你,是你自己过来的。”
“你倒是很有底气,我完全可以不管你的,知道吗?今天是你运气好。”
“一个瘟神,也有资格提好运?别给自己揽功劳了。”她对傅惊野以如此狠毒的评价相称,在他惊怒的怔然下,犹自轻描淡写,“你不会错过这场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傅惊野才发出一声笑。
“嗯。”他舌尖死死抵着上颚,好像那里慢慢滋长着淬了毒液的獠牙,想立刻啃谁一口,“确实是好戏一场。“
说完这话,他偏头看向窗外,刺骨的寒风将他翻涌的温度吹得生息全无。
南姝大衣不知所踪,里面的衣服是一条淡蓝色的针织裙,来到警局这一路被风吹得冷硬,警局的大家都很忙碌,南姝强忍着没说什么,捧着一杯热水配合调查。
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已经被立案侦查的罗虹雪。
她远远地看见南姝,宛若抓了一根救命稻草,滑着跪到她的身前,“饶了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怕坐牢,我还这么年轻,我不要进去!”
罗虹雪哭得声嘶力竭,南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后面的人追过来,把罗虹雪捉起来带走,之前就发现了混乱的魏烛来到了南姝身边,“她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南姝疲惫地冲魏烛笑起来,“没有,谢谢魏哥哥。”
魏烛复杂地看了南姝一会,不怎么开心地数落起来,“之前我问你有没有遇到事情,你还跟我说没有。南姝,我是警察,你遇到事情就应该来找我,这是我的责任,你怎么能怕麻烦我?”
南姝始终只是笑盈盈地,听他像对不懂事的小孩那样教育自己。
“你也快成年了……哦不,你已经成年了,应该懂得保护自己了。”魏烛这话说完,昔日始终强硬的眼里糅了些心疼,“今天……是你生日吧?”
魏烛本就是负责带南姝回家的人,当初便是凭借这个日期千里迢迢把她找到的。
南姝开心地望着魏烛,“哥哥能给小蛋糕吃吗?”
少女的眼睛明亮得刺眼,魏烛似乎也怔了一下,笑容之后,有着一种被信任和寄托的欣慰,“好。”
禹逸飞被押着经过走廊时,遇到从房间里出来的傅惊野。
禹逸飞冷淡无光的眼睛与傅惊野对上,傅惊野脸上好像有笑,但眼里一片冰冷,禹逸飞从中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嘲谑。
江睢看着远处的正在和魏烛作别的南姝,“阿野,人家是女孩子,怎么比得上你的身体素质,是个人都扛不住这种冻吧。”
傅惊野深觉荒唐,看南姝就像在看一只妖物,妖物是不会生病的,只会凶残地蛊惑,“收起你无聊的怜悯,别打扰人家演戏。”
跟暂时遇到公务的魏烛辞别,南姝转身就看到了傅惊野。
跟魏烛打了照面的青年,乖巧地招呼,“三哥。”
“早点回家。”
魏烛好像和傅惊野是熟识,大家长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错身而过后,傅惊野朝着南姝的方向走来,手扶着脖子,啪嗒,骨骼舒展的声音轻响,“原来负责你的警官是魏烛,今天我才知道这件事。”
南姝一口气已经快提不上来,坚持到这会,力气全然透支,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意志,她能就地梭下去。
不想再和傅惊野多纠缠,南姝背对身去。
在如此明显的嫌弃下,傅惊野的心头忽然浮现起仿佛不死不休的兴致。扯着她的手腕,轻飘飘地就把人带到了外面,死死地抵在墙上。
“才多久,你要翻几次脸,嗯?”
傅惊野欺压得狠厉,她单薄的躯体几乎埋进他的身体。
“有些话说出口,就要想好今后付出的代价。“
像阴森的魔鬼,低声恐吓着这只陷于掌间,在劫难逃的小猎物,“既然大言不惭地跟别人声称我喜欢你,追求你,我也可以让你心愿成真。只是你得做好准备,被我追求,可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说完这话,没得到什么回应。
手臂衣料传来的颤抖忽地消失,南姝像水草那样,在傅惊野怀里滑落。
傅惊野骤然掐住她的腰,只加重了些力道,就轻易将她在身前拖稳。
然后他叹了口气,索然无味地看了眼天空,“同样的戏码耍一次就够了。”
南姝用最后一丝力气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想嘲讽他的自作多情,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昏沉地倒在了他怀里。
“南姝?”
傅惊野摇了摇她,南姝就像死物那般没有动静。
他这才意识到,南姝真的晕了。
=
歌舞乐声流淌的明亮大厅,南家的夫人孟筱枝正要为长女的成人宴致辞,大门忽然被踢开了。
盖着黑风衣的少女,被青年抱着进来,他视若无睹众人的诧异。
无论是陆月白还是南芮绮,亦或是在场的诸位同学,都没想过傅惊野在消失五个月后,会以如此方式出现在大家面前。
纵使隔得远,陆星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南姝。
他站在紫藤树下,目光紧跟。
南姝安静地靠在傅惊野胸膛前沉睡,黑色的湿发服帖地搭在她饱满圆润的下颌缘线上,随着青年的步伐,水墨般的发丝摇晃。
“叫你们南家自己的家庭医生过来。”像是被扫了兴致,傅惊野的神色十分不悦,对着高台上的南裕森和孟筱枝一点没有晚辈的客气,“自己的女儿自己照顾。我没这个闲心帮你们带孩子。”
大厅哗然。
万众瞩目的南芮绮,目光震裂。
作者有话说:
从前的傅惊野:冻不死
后来的傅惊野:明天降温,呐,我的貂给你。
第14章
“她是谁啊。傅惊野说她是南家的女儿?”
“是远方亲戚吧,我之前听说南家接回来了一个孤女,应该就是她。”
“那她怎么会和傅惊野在一起?”
傅惊野这番话虽然石破天惊,但大多数人还是将信将疑。
但纵然如此,大家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南芮绮的成人宴开席致辞说到一半,南裕森和孟筱枝纷纷惊慌失措地下了看台,奔向了傅惊野抱着的少女。
傅惊野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直走向棕红色的沙发,将南姝丢了上去。
少女或许感受到一些疼痛,酡红的脸上眉头拧了拧,修身的针织裙仍然沾着冬天的霜气,贴在南姝与霜色别无二致的大腿上。
傅惊野临走要拿回风衣,碰到自己风衣的领子时,又犹豫了一下,最终抓着风衣往上一提,从脚到脸给她蒙了个严实,一丝皮肤都不露。
南姝差点给闷撅过去。
“姝姝这是出什么事了?”
南家父母急匆匆地跑过来问,傅惊野充耳不闻,转身走了。
室内突发的插曲,打断了乐队的演奏,没了音乐的大厅,最后一丝氛围也土崩瓦解,成人宴已经不是成人宴,是没有遮羞布的当众处刑。
同样是保养得当的优雅夫人,走至紫藤花繁茂的泉池边,青年僵立在那里不知多长时间。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天赋异禀的南家小姐?”
陆星盏杯中的鸡尾酒中冰块正在融化,当寒冷达到一定程度,跟火焰的刺烫别无二致。
“对。”
他回答了自己的母亲,便晦暗了目光,看向低处时,眼中却仍有干涩的紧缩感。
南芮绮后来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管家前来救场,得了家庭医生初步的诊断的孟筱枝也心不在焉地出来安抚宾客,强颜欢笑地拉着她走了两步台阶。
“你妹妹还在昏迷,爸爸先守着她,妈妈这边要去后厨找冰块。你先和同学们玩。”
南芮绮极力在孟筱枝面前拼凑出懂事的笑容,“好,妈妈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孟筱枝如释重负,欣慰地摸了摸南芮绮的发顶,“小绮,你真是长大了,懂得照顾弟弟妹妹了,妈妈感到很开心。”
就是这句话,猛然间就像是万箭穿了心。
她和南姝明争暗斗了这么久,同样的装乖,南姝在爸妈眼中是可怜,她却是理所当然。
那她费尽心力偷的预言算什么!
南芮绮的手腕隐隐发烫,虽然没有戴着那串海螺手链,但它却像是成了她永远的枷锁。
就在孟筱枝转身下楼的两秒中,一股强烈屈辱和好胜感占据了她的内心。
南芮绮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身子往楼梯下面倒。
如果……如果她也受伤了呢?明明自己才是他们亲手养大的女儿啊,他们对南姝只是愧疚。她伤了,父母应该会更加着急吧。
可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胳膊被人狠拽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在楼梯上站稳了。
熟悉的白茶香水味钻进了南芮绮的鼻腔,她瞳孔骤然一缩。
“你是疯了吗?”
南芮绮不敢看她,心有余悸地吞吞吐吐,“章、章老师……”
酒红色卷发的美丽女人力气很大,单臂就拖稳了南芮绮。
也不知道是不是脸上动过刀子的原因,女人平时就不是很喜欢做表情,冷冷淡淡,死鱼一样。
大概南芮绮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现在醒过神来,知道害怕了,在前来赴宴的学校音乐老师章宝歆的身边,噤若寒蝉。
=
南芮绮在半夜的时候醒来,南裕森和孟筱枝看她没事了才回去休息。
南姝等他们走了以后,又睁开了眼。
她已经睡不着了。
身体没什么力气,但南姝不习惯一直卧床,推开门想出去走走。
全屋装着地暖,底下热水汩汩,冒着舒适的热气。
南姝光着脚,一步步踏在地板上,目光麻木。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从前经历过的每一个冬天,穷山恶水,挨冻受饿,看着自己并不御寒的衣服和棉被,缸里所剩无几的粳米,每个祈祷不要再降温的日夜。
熬冬的姿势她发明了千万种,南家人好像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忧虑过呢。
她想到这,嘴角慢慢地挂上了笑。
从走廊拐过来的南音,看到南姝愣了一会。
很快,南姝也发现了南音的存在,她笑容未收,反而更加明艳温柔。
“是欧豆豆啊。”
少年不知为何,僵在原地,脸色紧绷着看着南姝朝自己走近。
她的这张脸上的确有南家的基因,南裕森英俊儒雅,孟筱枝温婉美好,但父母精致的五官放在南姝的身上,却是清媚和妖冶的。
“这么晚不睡觉,也是担心生病的姐姐吗?”
南姝直接得甚至有些大言不惭,偏少年听不出她故意的挑衅和讥讽,下意识避开她直视着自己的双眼。
“傅惊野,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南姝无辜地眨眨眼,“那你得问他呀,你也看到了,姐姐我病得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知道的。”
少年听不出她的玩弄,只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被她的废话文学弄得生气,“你以后少和他接触,那不是什么好人。”
南姝不解地望着耳根逐渐发红的南音,“那谁是好人?陆星盏,我可以和他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