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两声,她的腔调听上去又一点点变成了笑。
笑得花枝乱颤,疯狂热烈。
眉梢,眼尾,嘴角,鼻头,全是浓郁的艳红,满脸都是湿哒哒的,眼里却是一种狂喜。
又在转瞬之间,她脸一变,变得麻木空洞。
就像猛兽把自己残忍地撕咬了一番,终于痛得让自己满意,然后开始要加倍地折磨这个世界。
系统傻傻地在虚空看着,它仍是不懂这个疯子宿主,明明是因痛苦的往事而疯,疯狂的眼里却又看不出一丝憎恨。
眨眼之间,剧本结束,南姝回到了自己所在的世界。
温馨的卧室灯光将她的脸照得越发惨白,她整理着头发,从地上起身。
门被敲响,南姝开门看到家里年轻的女佣小张。
“南姝小姐,这是你的校服,洗好了给您送过来了。”
南姝接过自己蓝白色的校服,放到鼻子前闻了一下,“什么香味,这么浓郁?”
小张回答不上来,”没注意……“
话没说完,南姝却忽然凑了过来,往她脖子深深一吸,小张吓得退开,愕然地对上南姝充满笑意的眼睛。
少女柔情蜜意地说,“跟你身上是同样的味道呢。”
小张支吾着点头,“是的,好像是用的一样的洗衣液。”
南姝的笑容却冷了,抓了小张手里另一套被好好装在防尘袋里的衣服。
“南姝小姐!那是大小姐的校服!”
想要阻止,却见南姝盯着那南芮绮的校服,舌尖似舔转着方才喉咙间溢出的腥甜,“不愧是大小姐的味道呢。”
说着南姝便错身出了房门。
走进南芮绮卧室的时候,南芮绮正在修剪指甲,从镜子里看到南姝,表情立刻变得惊惧。
南姝什么也没说,抢过南芮绮桌上的剪刀,当着她的面,从衣领剪到了裙角,慕英的校服,烂成了两块废布。
小张瞠目结舌,“你!”
南姝手一松,布料就落下去,“姐姐,你怎么能剪了自己的衣服栽赃我呢?给自己房间装个摄像头吧,有什么也说得清楚。”
小张义愤填膺,“我看到了!我要告诉夫人!”
然而小张没想到,惊慌叫住自己的是南芮绮:“好了!一点小事,不需要闹到爸妈那里!”
虽然说着大度的话,南芮绮的声音却在恐惧地颤抖。
南芮绮睁着眼睛,看着南姝,好像在极力观察她每一分的情绪,然而南姝仅仅只是在笑,笑得甜美,这让南芮绮无法确定,南姝是否在她自己的房间装过摄像头,是否记录下南芮绮偷偷进卧室拿走南姝贝壳项链的事情。
系统也不知道南姝突然这么做,到底是看到了剧本动了肝火找南芮绮发泄,还是心里打起了另外的主意。
观察了些时日,南姝之后对南芮绮什么也没做,出奇地安静了好一段时间。
陆星盏答应南姝让她去慕英上学,但这不是小事,需要好些周折,所以南姝暂时仍在三中。
奶茶店出了新口味,打工的大学生哥哥拿着自己的钱请她喝了一杯,说是希望她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
南姝哪里有精力去多跟他说什么,奶茶只要够甜不就好了吗,于是明眸弯弯地冲他一笑,重重点着头表示惊艳,“真的很不错!”
然后转过身意兴阑珊地走了。
南姝嘴里嚼着芋圆,看向乌沉沉的天空,心里升起一股熟悉感。
前些天,也是在这里,也是喝着奶茶,也是抬头看天气,她刺激地翻了一次车。
正饶有兴致地回味,一幕忽然出现在脑海的画面让她的嘴角落下。
警员来往的街道,戴着镣铐的青年从车门后眼神阴冷地看了过来,狼一样,好像在琢磨啃咬兔子哪个部位。
南姝眸光一闪,还没接着往下想,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忽地将她拖进了黑暗。
面前是个优雅带笑的男人,江家二公子。
往里错落而站的,依次是徐家表亲,叶家旁支,陈家的小儿子。
今天来了四个人,随便拎一个出来砸进潼城的海里,都能掀起轩然大浪。
然而这些人,却都臣服在那个人的身后。
脚步沉缓,身形高大的青年从深处走近几步,站在明暗交界处,阴郁的眼睛盯着南姝看。
江睢笑容礼貌,手就着南姝背心一推,“去吧,我们都是文明人,小姑娘不用害怕。”
系统吓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口蜜腹剑的鬼东西!信你个头啊,天哪,怎么办怎么办,完蛋了!!!】
又是城市灯火亮起的瞬间,广告牌的色彩比往日浓烈,蓝色的光平铺在青年苍白的脸颊,光影暗昧间的另一侧是薄腻的浅紫。
在纷乱的色彩中仍保持着阴森状态的人,却有一张异常俊美的容颜。
这超凡脱俗的生物,美得令人生出了畏惧。宛如神坛之上一条黑鳞熠熠的墓蛇,昳丽得过分的眼睛锁着人瞧,分不清是毛骨悚然,或是惊心动魄。
“你就是傅惊野?”
青年声音响起,“很好,看来你也清楚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南姝,愉悦地勾起菱唇,“省去介绍的功夫了。”
话音落下,手抓起南姝的后脖子,大步朝巷里走了两步,重重地将她按在了墙面上。
上方惊动的雪,轻轻砸在少女乌黑的发顶。
又掉进一点,没入被扯松的衣领口。
黑与白,白与白,有的对比鲜明,有的没有界限,却又是同样的甜腻,像掌心融掉的甜美奶油。
第11章
前些天冬季的校服外套有令她不愉快的味道,南姝就再也没有穿过。为了应付检查,穿的是夏季水手裙。
鹅黄色的开衫被青年皱巴巴地捏在手里,校服白色轻薄的布料质量不算好,松松垮垮地在里面缩成一团,海藻似的长发半遮半掩着纤细的锁骨,像天鹅的翅膀延伸。
傅惊野在近处望进南姝潋滟的眼眸,像凶残的兽类在猎物眼睛里寻找恐惧的瑟缩。
“看来你很有觉悟,我可以给你辩解的机会。”
南姝没有反抗地被傅惊野压着肩头,“辩解什么?那天报警抓你们吗?”她忽然不屑地笑了一声,“是我做的。”
傅惊野也跟着笑了,只是笑容里的情绪比她还要丰富一些。
“我记得那个人叫禹逸飞吧。”傅惊野的目光空空地放远,手从南姝的肩头,水蛇一样温柔地爬入她的后颈,然后手指就着南姝柔软细腻的皮肉猛地一收,迫使她扬起头来,“玩弄男人好像很有一套哦。”
南姝疼得皱了下眉,唇瓣在仰头时微张,眼眸滑下去,盯着傅惊野,不知是否有恐惧。
“本来以为虽然是谎言,但更能节省时间,毕竟你本就是来报复我的。现在看来,你似乎非要让我承认那天你倒霉催地成为了一个替罪羊。”
傅惊野眼中悄无声息地燃起了怒意,惩罚般将南姝的脖子扯得更狠了几分,英挺的身体随之骤然往前欺近。
目光自下一路扫过她被迫伸长的脖颈,从上方凝视着她冰凉美丽的瞳仁。
“你不怕死?”
傅惊野的手指在少女细腻的天鹅颈侧攀援,拇指下,血管跳动。
他的力道不轻,南姝的皮肤被按得发红,可她却翘起了唇角,“如果没有你,那个人现在已经进去了。我捉弄他又怎样,如果不是自己贪得无厌,痴心妄想,怎么会有现在的下场?”
仿佛看不到傅惊野流露出的阴沉狠意,南姝随着语调的轻快,神色越发明媚兴奋:“无论你今天到底来找我算哪笔账,你都是活该,当然他也活该,你们谁也不清白。”
南姝说完,傅惊野沉默了许久。
他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有抖动,但此时已经放开了南姝。
他低下头,闷闷地笑了几声,然后上前一把捧住南姝的脸,眼里的猩红扩散到了深深的眼尾沟处。
“真是一只具有迷惑性的生物,他们都是被这张脸骗的?”钳住她的脸左右侧动着观察,口吻好像在痛心,又好像在讽刺,为那些在南姝手下伤痕累累的可怜傻子们。
少女清纯的容颜,像是被一层薄冰封着,美丽得没有一丝生机,掌心抚摸着那层冰面,往里窥得久了,便有种破坏和摧毁的冲动。
傅惊野好奇地望着南姝,好像在实验,自己是否也会被这只清欲的水妖诱惑。
但水妖没有任何想要诱惑他的想法,只是报以厌恶与讥讽,”你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想要审判我的罪恶,首先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然后再带上你的证据。”好像想到了什么,南姝笑得很愉悦,“我可从来没有听说,傅惊野还是一个能跟人论道德的正人君子。“
傅惊野深吸了一口气,松了力道,退开半步,幽深的目光却始终如蛇一样黏腻地攀爬着她周身,最后,视线停在南姝神色张扬而冷峭的脸,抬手温柔地擦拭她落在睫毛上的雪。
动作缓慢地整理完,颇为欣赏地端详了南姝一番。
“南家找回来的真千金是吧?好不容易拿回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失去会是种什么心情?”
“本来你要是向我讨饶,说不定我会放你一马,把东西都删了,现在既然你问我要证据。”
傅惊野点开手机屏幕,对准南姝的眼睛。
看到里面呈现的一切时,南姝瞳孔骤缩,当真是错愕了。
当屏幕的亮光在她眼前灭掉以后,南姝的眼里的光也暗了,“傅惊野。”她品味着这个名字,“你倒是的确有手段,找的东西很有说服力。”
南姝真诚地夸奖他。
傅惊野十分受用地展露笑容,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发顶,暧昧地刮过她细软的眉梢,“想好怎么办后,过来找我,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接到你的电话。”
青年俊美的眼眸弯起,里面深情款款,倒真像是看着什么挚爱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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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南姝这个宿主,系统不知自己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它感觉自己天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但实际上这些危机根本不会发生在它的身上,只会对南姝有影响,尽管如此,系统还是整天战战兢兢。
【傅惊野威胁你的这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办?要是被南家、陆星盏、魏烛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知道,都会满盘皆输的吧。】
南姝坐在家中沙发上,低着头,像一个冰冷的石像。
也在刚才,孟筱枝、南裕森都过来游说她。
虽然按道理讲,明天应该是南姝的生日,但历来这一天都是南芮绮的生日,这个事情为大众知晓,父母还是准备把这一天让给南芮绮。
而且,他们好像并不想宣布南姝是真千金这件事。
就连系统也感到奇怪,孟筱枝和南裕森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南姝南芮绮一起举办成人礼?为什么要隐瞒南姝是真千金,揭发南芮绮假千金的事情?既然迟早大家都是要知道的,南芮绮也迟早要遭受非议,晚一点,早一点,有何区别?
系统察觉到不对,但不知道哪里不对,就比如,里面或许存在着某个被冒领的死亡预言。
南姝同情并理解地看着孟筱枝,“好的妈妈,明天就让给姐姐过生日吧。”
孟筱枝眼中有泪,艰难地说,“爸爸妈妈会补偿你的,等你过生日的时候,爸妈一定给你好好过,你从前是几号过生日的?”
南姝微笑:“我从来不过生日,因为没有找到爸爸妈妈,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几号,就没过。”
宛若一把利剑,猛地扎进孟筱枝和南裕森的心房。
一向从容的南董事长也忍不住动容地通红着眼眶,孟筱枝更是极力克制着悲痛,南姝温暖的小棉袄那般,将二人抱住,心里数着时间,挨了半分钟,没说什么,起身走了。
南裕森安慰着怀里泣不成声的妻子,“等……芮绮去了,我们一定加倍地补偿姝姝。”
南姝当晚就离开了南家,朝来时的方向返回。
待第二日熔金的太阳照耀苍白的山岭,南姝无神地望着系统界面的积分蹭蹭往上涨。
看来昨天对父母那番假仁假义的懂事理解,着实令他们愧疚得沉重。
来到以前居住的地方,南姝步步绕着房屋走。
其实也算不上是房屋了,因为在南姝那天走后,这里就被开发商移为了废墟,往日南姝生活的痕迹早已没了踪影。
唯有院子里一棵枇杷树还在。
南姝像一条鱼,缓缓地梭下去,枕在树根上,安静合目。
与此同时的南家,各路宾客皆前来祝贺南芮绮成年。
南芮绮一身湖蓝色碎钻星空长裙,冰清玉洁,艳光四射,在同学的簇拥中,如众星捧月。
和各位公子们交谈了一番,听尽他们的赞美,忽然看到水池前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的陆星盏。
“星盏。”
陆星盏被南芮绮一叫,回过头来。
黑色礼服的青年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立站在那里,如同中世纪贵族宫廷里庄重典雅的人物油画。
“你在找我吗?”南芮绮杏眼装着灿烂的笑。
陆月白这时也从身后走了过来,“那可不,从昨天开始就魂不守舍的了。”
陆星盏看了陆月白一眼,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最后什么也没说,酒杯递过去与南芮绮相碰,“祝你生日快乐。”
南芮绮眼波流转,“谢谢。”
陆月白在南芮绮旁边神色惆怅,“你没有邀请惊野吗?”
南芮绮遗憾,“你知道的,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也没办法。但今天他说看情况,可能会来哦。”
傅惊野会来的希望看来很大,陆月白松了半口气,娇嗔着埋怨,“这人干嘛去了,好久都没见到过他了。”
襄庭区拳击俱乐部。
擂台上,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但很快,稍显年轻的男性占了上风,将底下的人摁着打。
“够了!够了!”
“够了傅惊野!那可是你哥哥——!”
平时跟在傅惊野周围的几个兄弟纷纷上前去拉,好不容易才把兄弟俩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