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瑛举着边上放的小牛角:“牛牛,你呢?”
陆月白:“孔雀。”
又交谈了几句后,陆月白走了,无意中又往南姝的方向瞥了一眼。
全场都兴趣高涨,唯独她一个人坐着,慢条斯理,不慌不忙,拿着一个白色面具端详,根本没有要做的意思。
反而是她哥哥陆星盏,忙得不可开交,桌边一堆材料,还有两朵软乎乎的兔子耳朵,上面就差没刻上三个字——“南姝的”
南姝偶然一抬头,透过面具看到了陆月白的背影。
陆月白站在人潮中看着自己哥哥的方向,周身气压低迷,像一个灰暗的石像,手里的羽毛都要被碾碎了。
南姝很快回过了目光,兴趣盎然地审视起自己手里的面具,然后毛笔沾了红色的颜料,为面具的嘴唇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除夕的夜晚来临,宴会厅现场布置得浪漫旖旎,缤纷娇艳的花朵簇拥着靓丽舞池,舒缓的乐器声流淌在四周,侍应生托着酒水饮料来回走动,茶歇台的点心精致美丽,浓稠的果酱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会场中的各位,装扮夸张,戴着自己制作的面具,亦或是采购的成品。
这个年龄的群体中充斥着许多不可思议的文化,日常约束较多,不敢展现,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以及面具的遮挡,许多人都大胆一试。
于是,各种奇装异服随处可见。
项乌茵和这几天认识的外国小姐姐搭档约定穿lo裙,打着小阳伞,带着假发,踩着小皮鞋,看上去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
东方瑛则是制服小魔女,面具上两个弯弯的牛角;乔云稚直接无比中二地成了古代侠女,还带了个斗笠,面具是传统神兽。
相比较而言,南姝就显得根本没有认真想要打扮过,在服装间选了一套不起眼的素净马面裙穿出来,戴上陆星盏之前送给她的兔子面具。
在全场扎堆的汉服百花争艳中,南姝的这套服饰实在说不上显眼,可穿上她的身,却有着一股独特的灵气,她好像是从月亮上偷跑下来的玉兔精,蒙着面玩闹一宿就要归去。
老师们在台上新年致辞,陆星盏隔着重重人群寻找,终于看到了角落戴着兔子面具的姑娘。
南姝敏锐地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
侧过头时,正好见到陆星盏背着手退后了一步,退到了人群空隙,看向了她。
颀长的青年一身白色主调的古代欧洲神职礼服,半幅坎肩绣着金色的花纹,羚羊面具圣洁禁欲,如同手持典籍,降临人间的神明。
两人对望到的那一刻,羚羊面具下露出的唇瓣弯起一抹温柔的笑。
致辞结束,羚羊向兔子走了过去。
刹那间灯光熄灭,舞会开始,众人走动。
好像一个巨大的国际象棋棋盘,棋子来回移动,陆星盏眼前人影绰落,前方一抹莹白光束刺眼。
南姝几乎瞬间就适应了这片黑暗,可当她即将来到陆星盏身边时,忽然两个人迈着舞步从她的身前滑过,她往后避了避。
始料未及地撞到一人胸膛,来不及抬头去看,腰肢被那人搂住。
扣住她手指的同时,南姝被带着旋转起来,白色的裙角像飞舞的伞面,割得空气火花点点,又像池塘的鱼尾,摇动间荡起水波涟涟。
悦耳的音乐中,黑长靴与绣花鞋你退我进,南姝就这样被迫踏进了舞曲的节奏。
跟着节奏起伏间,南姝抬起头去看这个刚才未经允许,就霸道把她抢作舞伴的男人。
巴洛克风格的黑色宫廷服饰,衣襟与领口重工绣着金色的兰花缠枝,排扣的款式典雅高贵,丝质袖口堆着褶皱,肩上天鹅绒缎带美轮美奂,华丽雍容,随着舞步旋动飞扬,交缠着少女柔软的衣裙。
在兔子面前的,是一只黑森林鹿,树枝一样的鹿角和他的繁重的服饰相得益彰。
好像是兔子精遇上了黑森林古堡大公,一神秘一暗黑,一灵动一阴沉,碰撞出奇诡的氛围。
南姝皱着眉,想要提前结束这场舞。
鹿面具早有预料一般,手臂一揽,将她按到身前,面具背后的眼睛朝下注视着她,幽幽笑起来,“晚上好。”
南姝冷着眼:“放开我,我不想和你跳舞。”
好像是故意的,他得寸进尺,手扣得越发紧,“提前结束是无礼的行为。”
南姝在下一个节拍上就踩到他的脚,“可我没有答应和你跳舞。”
他一时没说话,低头沉吟着,好像在体会什么,没过多久他松开南姝的腰肢,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舞曲已经结束。”
说罢,他拽着南姝大步流星出了宴会厅。
一路来到甲板上,他才松了手。
南姝第一时间扯下来鹿子面具,露出后面一张阴郁俊美的面孔。
“果然是你,傅惊野。”
傅惊野朝南姝弯下腰,手撑在她的身后栏杆上,“看来早就认出我了,对我这么熟悉吗?”
他望着少女的眼睛,然后解下她的兔子面具,随手扔了。
“兔子?你是兔子么,我觉得狐狸更适合你。”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狐狸面具,绑到了南姝的头上,并没有挡住脸,斜斜地挂在一侧。
调整了一下面具的位置,然后才满意地勾起笑容。
仿佛没有看到南姝充满了防备的冷淡,傅惊野悠然自得地用手背刮着南姝衣领子一圈白绒绒,“总算是赶到除夕来见你了,有没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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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称头晕的陆月白送到休息室,出来的时候,陆星盏发现舞曲已经结束。
宴会厅再没有南姝的身影。
毫无头绪中,陆星盏注意到另一旁有小小的骚乱、
东方瑛正面临着麻烦,某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要邀请她跳舞,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学生,很可能是安保疏忽,被外来人员寻趁虚而入。
他走过去的时候,东方瑛也看到了陆星盏,立马就像是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回答那人,“我有自己的舞伴,抱歉。”
说着她赶紧拉着陆星盏远离。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千万不要激怒他。
在对方死死的注视下,东方瑛向陆星盏抛去求救的目光,舞曲再次响起时,陆星盏配合着东方瑛起舞。
那人看东方瑛确实没有撒谎骗他,而且她身边有亲密的男性朋友保护,这才颇为忌惮地走了。
“你刚刚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到你?”
“月白说她不舒服,我带她下去休息了。”
“那她好些了吗。”
“应该没有大碍。”陆星盏目光方向一旁,他有所察觉陆月白是在骗自己,好像在阻挠他什么,但心里又没办法侥幸,万一她真的不舒服呢,毕竟这是他的亲妹妹。
与此同时,陆月白从休息室走了出来。
她自然是安然无恙,当她看见和陆星盏跳舞的是牛面具而非兔子面具时,她的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至少不是南姝。”
陆月白面无表情地说。
南芮绮看了她一会,“东方瑛就可以了吗。”
陆月白没有回答。
灯光变幻,节拍适中,起伏的舞姿,摇曳的裙摆,一进一让间,贴近裙纱的裤腿,每一个空气因子都优雅从容。
陆星盏试探性地又问,“你没有和南姝在一起吗?开场前我还在门口看见你们。”
东方瑛摇头,“我也在找,但依稀是见到她出去了。好像是跟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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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姝戏谑地扬起唇角,“多谢你这么用心,怕是别有所图吧。”
傅惊野好像是听到调情时的笑话,“不要把我说得这么不堪,毕竟也是奔波了好些时间才追上的。遇上鲨鱼九死一生呢。”
这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南姝不理睬他的玩笑,“阴魂不散。”
说着就推开了傅惊野,要重新回到宴会厅。
傅惊野当然不会如她所愿,手仍是不紧不松地拉着她。
人闲散地靠在栏杆上,慵懒地说,“反正你在那种地方也不会轻松,何必去扎堆。”
南姝扬起脸,眼角讽刺,“我和你不一样,里面有我要等的人。“
几乎是一瞬间知道她说得是谁,傅惊野眸色沉了沉,嘴角笑意阴险,“是吗?你确定那人也在等你么。是你一厢情愿吧,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记起你,和谁玩得正欢。你得感谢我把你拉出来,否则你多难堪。”
南姝眼角阴冷地望着傅惊野玩世不恭的脸,眉头微蹙,从他的禁锢中抽出手。
就要一走了之时,天空忽然轰隆一声巨响。
一束焰火冲上高空,瞬间将黑暗的海上夜空装饰得绚烂无比。
邮轮的上空璀璨夺目,爆发各种奇异的形状。有时花朵鸟兽,有时天街攀援而上,亦或蓝鲸探头戏水、凤凰振翅涅槃、银河悬于九天……落幕时降下如雨如雪般的光尾,如同神灵赐福,令人忍不住用手去接。
海水被映得五光十色,海豚兴高采烈地跳跃,误以为流星入海,想要衔住这些灿烂的光点。
傅惊野将忽然驻足的南姝重新拉到身前,“放弃了?看来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所以人还是得听劝。”
南姝皱起眉,放在他身前的手,捏紧了他胸前的布料,“住嘴,再说话把你丢下去喂鱼。”
说话时仍然望着漫天的烟花,即便是警告,声音也轻柔,好像唯恐打破这一刻的壮观和绚丽。
傅惊野看着她沉迷的双眼,意外南姝竟然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他阴沉的气息温淡下去,安静地向天空抬起了眼,身体挪动分毫,挡住从后面吹来的海风。
某一刻,傅惊野看向南姝,眼光虹彩光芒明灭在她脸庞,一簇簇的花火好像是从眼睛深处迸发,似幽潭生辉。
——似乎对人间有了那么一丝眷念。
邮轮的甲板上拥挤着人潮,游客们都出来感受除夕夜烟火盛会。
难得地在这海上漂旅中,有了归宿感。
下层的甲板上,东方瑛拉着陆星盏从宴会厅出来,看烟花。
全班一起观赏气氛不要太好。
东方瑛脸上一片愉快幸福的绯红,“学校这次的烟花买得真好,老师说是很厉害的烟花设计师呢。”
陆星盏应了一声,放远目光搜寻,终于在上面看到了南姝。
但他并不确定,冗杂的光影里看得不真切。
再想仔细看时,眨眼间那露台的人已经离去,只留下一角黑色金纹的华丽缎带,厚重的料子将空气割出一道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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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姝洗了头出来,外面的烟火还在燃放。
光彩被稀释在在乌黑的湿发上。
门在这时候被敲响,项乌茵端着一盘点心找上南姝。
“刚洗过澡啊,要我帮你吹头发吗?我看你头发这么长,不好打理吧。”
南姝往前走了几步,项乌茵的手落了空。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慢慢低下头,藏进了黑暗里,看不出表情。
南姝没看她,从容地修剪着发梢。
“你并非不知道我真正的样子,我想我们都不必装了。”
项乌茵点了下头,“是的,我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优雅的审判者、诡异的游戏师、阴谋的艺术家。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天真简单的天使,这只是某一层伪装。
“但你其实没有必要说明白,我希望把你的伪装当成你真正的模样看待,从起初到现在我都一直反复地暗示自己,只记住你在大家面前的样子。”
南姝动作停顿,带着审视打量着面前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南姝不是没有解锁过项乌茵的片段。
在她看来,项乌茵的一切太过于符合豪门狗血情节,整个一灰姑娘翻版。
亲生母亲去世,父亲和现任结婚后发家,多年来对项乌茵不闻不问。另一个女儿读着仅次于慕英的盛耕,原配的女儿却读着校风混乱的三中,整日被霸凌,靠着小心机苟且偷生。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争一口气,项乌茵放下自尊找到了亲生父亲,一通含泪哭诉打动了老渣男,借此机会出入上流场合,借机认识了江睢,同意签到江家旗下娱乐公司,江家也为了造星,给她弄了个慕英的旁听名额。
虽然不是正式的学籍调动,但以后出道却有不少的噱头,豪门学霸人设也不是不可以凹。
就算这事有朝一日翻车了,项乌茵和象牙塔尖的名流们做过同学的事实,却是铁铮铮的,想要作妖害她怎么也得考虑一下成本。
项乌茵算是弄到了一张积累优质人脉的门票,在渣男父亲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弯道超车了他另一个读盛耕的女儿,直接去了慕英的国际一班,和四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坐在同一间教室读书,一时间还高攀不起了。
项乌茵扬眉吐气,但她真正的喜悦仿佛不止于此。
“我是想,和你近一点。”
她低着头,轻轻地笑,但这份笑也小心翼翼地藏着,不愿让此对南姝有哪怕一丁点的打扰。
“你也是需要朋友的不是吗,总是独来独往,很难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就当是表面朋友。”
南姝怀疑地看着项乌茵。
“暂且不论你有什么目的,你的提议倒是很中肯。”
在学生阶段,形单影只总是显得有几分奇怪。
南姝不喜欢引人注目,过多的议论和猜测,办起事来会很不方便。
项乌茵望向南姝,“我也需要你,毕竟作为旁听生,没有人陪伴会是很尴尬的事情。”
南姝拨弄着香薰烛火,火尖像小猫一样,脑袋来歪来歪去。
外面的动静已经停了。
“但你屡次妨碍我又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解释清楚。”
少女坐在银白的月光下,宽松的白色丝质薄衫挂在她瘦削的肩头,发丝的水珠淌过细翅般的锁骨,绸带般的乌黑发丝散落在臀后的丝绒垫上。
项乌茵坐在床边,“我只是觉得你最好还是离陆星盏远一点,你这样会激怒陆月白。她好像在调查你和禹逸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