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不以为意,手指一下下玩着头发,“禹逸飞?那家伙出来了吗。”
项乌茵沉默了一会,才说,“出来了,但没在潼城了,只不过还是要小心吧。”
南姝轻笑。
她一笑起来,动人心魄的美丽便流动了起来,身处的那块世界仿佛都被点亮,而眼角森森,语调戏谑,“你未必太过杞人忧天。”
在南姝面前,项乌茵还是太稚嫩了——太过谨慎,而显得懦弱不堪一击,畏畏缩缩,令人不快。
虽然项乌茵并不知道南姝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看起来如此深不可测,但她终归在这一刻,猛地被什么打动。
笑容美艳却总有几分残忍的南姝,纵使诡计多端,反复无常,但也属实强大,强大到令人安心。
项乌茵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被月光淋了一身的少女,“嗯”。
=
大家除夕都玩到很晚,生活老师也没有巡访检查,由着他们闹。
但第二天的课程仍然雷打不动地进行。
毕竟是大年初一,老师心软地只安排了一个任务,完成就能自由活动,于是所有学生们都紧锣密鼓地开展工作。
南姝这一组有些落后,项乌茵实力有限,几乎没帮上什么忙,少一个人进度自然差了别人一大截。
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少数几个组还在讨论。
陆星盏买了午餐坐过来,“要不要这么勤奋,午饭都不吃吗?”
说着就一人发了一个三明治。
东方瑛忙得分不开心,都没搭理陆星盏,“我认为可以从珊瑚礁的季节性入手……”
待她说完,众人思考期间,陆星盏看了眼她罗列的大纲,随意地说了一句,“评估没写是因为找不到数据渠道么,我那边有好几本现成的。”
乔云稚挠秃了头,看到陆星盏这个态度,立马就说,“你愿意指导我们吗?”
陆星盏望着她,“那不然我跑过来干什么。”
东方瑛小小声,“你们组的人不会介意吗?”
陆星盏爽快地说,“粗略地看了一下,我们和你们的选题有差异,没有太大的问题。”
一听这话,众人赶紧给陆星盏让位置。
起初陆星盏是坐在南姝和东方瑛中间后面的地带,空间一松动,他将凳子往前放了些,坐在了南姝身边。
老师最开始留了一些关于珊瑚礁比较难解的谜团,让大家根据积累的科学知识推测,陆星盏看了她们讨论的答案,认为有几个逻辑上的错误,纠正过后才言归正传地讨论考察方向。
“你们这个选题会不会太宽泛了,如果没有针对性的调查可能容易跑偏。”
说罢陆星盏下意识地看向南姝。
南姝刚要回答什么,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还没实地考察呢,万一确定的选题操作性不高呢。”
伴随着反驳的话,傅惊野长腿一迈,挤了进来,径直坐到了南姝身边,笑盈盈地看着她,“到时候有你们哭的。”
南姝本来是和乔云稚一块坐的小沙发,傅惊野一来,直接就把乔云稚挤出去了。
坐到地上的乔云稚:“?”
作者有话说:
由珊瑚礁引发的修罗场
第38章
项乌茵被传闻荼毒, 生理性地恐惧傅惊野,没敢说话。
东方瑛扶了扶眼镜,“你有何高见?”
乔云稚本来是要冒火的, 但想起自己考最后一名的废材属性,以及傅惊野曾经和陆星盏争夺第一的那些年,她幽怨地一声不吭, 坐在了项乌茵边上。
“气候上的研究不是不可,甚至生物上的研究也可以加进来,珊瑚虫黏膜成分、鱼群生态环境、天文下的潮汐变化,能想到的都应当进行考虑。”
陆星盏将笔帽啪嗒盖上, “放在正规科考中这些当然可以考虑, 但你不要忘了,我们的考察期限以及考察设备, 不可能研究得这么全。”
傅惊野闲散地翘着腿, 与南姝离得近,彼此肩头衣料摩擦,“正是因为考察有所限制, 所以才要在实地考察之前把能想的都想了,万一到时候情况有变,别人都有B计划,而你们什么都没有, 坐着喝西北风么。”
陆星盏感知着旁边轻微的异动,眸子一点点地加深, “连单纯的珊瑚礁形态族群都有困难,范围却还要涉及到其余学科领域, 未免太胡闹了吧。宽度和深度, 不可兼得, 必须取舍。况且就算最后珊瑚礁的调查有所欠缺,之后还有人文考察活动,说不定你们会擅长一些。”
胡闹?
傅惊野无声冷笑,“更应该考虑取舍的是班长吧。”
意有所指地一句话说完,当事人从容不迫地将手交握在桌前,还挺认真地阐述学术观点。
“就说怎么如此敷衍,结果根本没有打算选择珊瑚礁,仔细一听,原来还可以回头选择人文。”
陆星盏低低地呵了声,“哪有你面面俱到,单一个珊瑚礁就能被你想出这么多方向选择,你的这张网才撒得大。”
傅惊野抱手靠在沙发上,眼神轻蔑,“如果最开始就没认真,大可直接放弃珊瑚礁,毕竟人文更好着手。”
陆星盏手中转着钢笔,眼角向后撇,“考察的前提是保护,要是像你这么做,那对珊瑚礁只会是一种毁灭。你不如干脆别选珊瑚礁,免得你背后花心思搞破坏。你劳心,珊瑚礁更惨。”
傅惊野:“自己先做到了再评价别人吧,否则嘴里说着取舍,行为上又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未免也太双标了。”
东方瑛觉得他们说得都对,甚至觉得中和一下应该就能无敌了。
乔云稚已经抓了一把瓜子。
项乌茵一个字也没听懂。
就连后面也在抓头发看资料的陆月白听了,也无语——又来了,他们又开始了。
系统:【他们口中的珊瑚礁是你吗?】
南姝:……
唇枪舌战地互怼了好一会,突然神奇地休战两秒。
傅惊野撞了下南姝,胳膊撑在桌上,眼梢弯弯,“你给说句话?”
肘间背后,陆星盏也侧着头看南姝,期待着她的反应。
南姝:“族群分类、珊瑚虫特性、历史进化演变,就这三个资料最多,其余那些不管。”
就这样直接决策。
旁边两人都不再吭声。
任务结束。
对有些人而言,是尽兴而归。
对另一些人而言,是不欢而散。
南姝从会议厅出来就去厨房的冰箱拿冻好的提拉米苏。
虽然不喜欢Geoffrey这个人,但甜品无罪。
蛋糕拿出来,从操作台对面的玻璃看到来人,同时耳边穿来门的关合声。
“你今天是在帮我还是在帮陆星盏啊?”
年轻男人靠在后面的琉璃装饰墙上,厚颜无耻地问她。
南姝一回头,就看见了傅惊野那张故作气怨的脸。
“当然是帮陆星盏,我为什么要替一个捣乱的人说话。”
她不动声色地切着提拉米苏。
傅惊野看她分成一块一块,就知道她要送给别人吃。
走过去的同时,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捣乱。”
说完,抢了南姝刚洒完可可粉的蛋糕,“多谢。”
南姝轻描淡写,“这蛋糕不是给你的。”
傅惊野阴恻恻地戏谑说,“陆星盏又不吃甜品,给他是浪费。”
南姝也不理会他,傅惊野甚觉无趣地咬了一口吃下去,一双眼睛瞬间睁大,连带着喉咙烧起来,胸膛大受牵动着剧烈咳嗽,险些没把肺咳出来。
再之后他连忙四下找水,看到操作台的水杯,灌进嘴里,是一股强烈的醋酸芥末味,连忙给吐了出来。
这时看到南姝那肩膀止不住地耸动,他一愣,然后听到了南姝抑制不住的笑声。
“你……”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仅麻,它还辣!
傅惊野英俊的脸庞痛苦万分,眼睛都麻得睁不开,艰难地捂着好像吃了十斤花椒、又用芥末涮了一遍的嘴,早已丧失了语言功能。
南姝笑得直不起腰,抱住肚子,眼角浸出泪意。
众所周知,麻辣是一种痛觉。
好像是读懂了傅惊野如今真正充满了怨气的眼,笑得花枝乱颤的南姝勉为其难地告诉了他答案,“花椒粉的味道怎么样?芥末汁和提拉米苏的味道是不是超配!”
应是早有预料傅惊野会来抢这块蛋糕,南姝在撒可可粉之前,铺了一层特制的花椒粉。然后预判到他的预判,知道他要喝水,又妥妥地准备好了一杯冲鼻的芥末汁。
傅惊野说不出话来,诡计多端地朝少女上前几步,突然有人进来了。
回头一看,是陆月白。
她看到傅惊野有些惊喜,“阿野……”
傅惊野嘴里的麻意愈演愈烈,他挡着嘴,根本不想和陆月白多说什么,冰封着一张脸直接走了。
陆月白大受打击般目光碎裂,傅惊野虽不常跟她说话,但也从来没有这样冷酷地对过她。厌恶到了何种地步,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么。
南姝淡淡地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陆月白,端着蛋糕从另一边走了。
不管别人的大年初一怎么过,南姝在屋子里睡了一下午。
醒来的时候碰到东方瑛,被拉着去吃晚饭。
去了以后才知道,今天是全班聚餐,英式长桌宴,烛台明媚,庄重优雅。
晚餐结束,同学们一个也没走,开始玩起了游戏。
能让这么多人都参与其中的游戏不多,击鼓传花加真心话大冒险最为合适。
从起初南姝就看出来,陆月白一直都在耍小心思。
在她暗戳戳、以为南姝不知道,辛苦地作了几番努力后,她终于得逞了。
“我要问南姝,真心话。”
全班雅雀无声,不约而同地嗅到了八卦的火·药味,一时间没人敢出声,都贼眉鼠眼地偷偷观察着。
知道自己妹妹又要作妖的陆星盏皱了眉头。
傅惊野隔岸观火,浓墨的眸子被烛光濯淡,眉梢微抬着,掩饰着阴险的兴致。
南姝安静地放下小点心,“你说。”
陆月白:“我想知道南姝在千仰山学过最厉害的东西是什么。“
分明知道千仰山只是个借口,这样问,无非是想她翻车。
南姝葱尖般的手指轻轻交叠在下巴,笑意灵动。
“少争少妒,好好做人。“
陆月白被南姝盯得笑意垮掉。
=
长了耳朵的人都知道南姝在影射陆月白争强好胜,古怪善妒。
偏偏陆月白脸皮不够厚,气得脸唰地红了,但又因为不甘心而咬白了下唇。
陆星盏望了眼南姝,看出了她此刻对自己妹妹的坏心思。
温声打破僵局:“开始下一局吧。”
南姝平静地放低视角,双目无焦,待花落在陆月白的身前时,少女一双翦水秋瞳亮晃晃地抬了起来,“我也要问陆月白,真心话。”
这时已经玩了几轮,大家已经没有往报复上联想了。
陆月白带着些冷漠的傲慢,“你说吧。”
南姝仿佛是特意突出陆月白的恶意,像只温顺的小绵羊,甚至嘴角的牵动都微有紧张,“那个……我想问问,听说你前不久休课去国外进修画画了,那边是宗教圣地呢,你能给我们讲讲令你印象最深刻的宗教风俗吗?”
南姝的问话显然很友善了,陆月白问她在千仰山的经历,南姝问陆月白在国外的经历,这很公平。
而且在同学们眼里,南姝没有出国也很正常,毕竟人家是从小待在钟灵毓秀间的小道姑。
陆月白的脸却白得更加厉害了。
在同学们期待的注视下,她额角很快凝固了大颗汗珠。
南芮绮从陆月白的身上收回目光,避着南姝眼睛,对着陆星盏说,“天主教有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祷告和礼拜,影片里也都看过。”
就如同是提醒陆星盏为陆月白说话。
陆星盏觉得奇怪,哪里都很奇怪。
另一头的南姝不改微笑,静悄悄地期待着陆月白的回答。
南芮绮眼神暗示着自己,希望他顺着自己的提示说下去。
而陆月白自己却迟迟不开口。
陆星盏将三人观察了一圈,最终望着陆月白说,“寄住老师的家好像是移民到意大利的,不是天主教徒,宗教的味道应该不会有多浓厚。”
陆月白听了这话,开了口,但面容已经恢复如常,“抱歉啊南姝,我刚才想了很久,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宗教体验呢,唯一记得的就只是被老师带去几个教堂采风。”
南姝愕然地问,“是教堂吗,我还以为是佛堂之类的呢。”
东方瑛恍然大悟地笑了,“你一定是弄错了,月白去的是意大利,不是南洋。”
南姝望着东方瑛和善地对自己笑,她也报以潋滟的笑容。
这一页就在大家关于各种旅游体验的窸窣讨论中翻过去了。
明亮的灯火前,南姝半垂下眼眸,里面干净清透,却是一片了无生机的荒漠,因为荒凉而干净,因为空无而清透。
游戏玩得久了,大家三五成群各自玩耍,有的玩牌,有的玩狼人杀,有的只是闲聊。
南姝一个人走出去,在小厨房里拿了新鲜的慕斯。
在邮轮的这一层甲板上,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安全,学校包下了整层,平时不让陌生游客上来,这里上课用的会议室,休息时的茶歇小厨房,讨论用的小办公室……应有尽有。
厨房工作时间会无限量制作小点心,学生们想吃就可以来吃。
南姝刚走出厨房来到船舷,就看到前方黑夜里的陆月白。
她双目幽暗,像一只冤魂,站在前面直勾勾地盯着南姝,好像已经等了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