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对苏言焉也只是对合作伙伴女儿的态度。
豪门世家对于婚姻,双方都是慎重再慎重。
苏言焉却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清醒的认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觉得这是一场未说明的联姻。
某日傅真在傅惊野的桌上放了一个文件袋。
他留意着傅惊野的表情,犹豫了再三后,吞吞吐吐地劝说,“堂哥……”
傅惊野没有打算让他继续说下去,“没事你可以先走了。”
便拆开文件夹一页页地看起来。
傅真离开房门时又回了一次头,傅惊野的神色并无任何变化。
海上的雨云飘过来一些,落下绵绵细雨。
偌大的雨篷将庭院的小圆桌遮得干燥暖和。
南姝却在吃了一口甜点后,便捂着腹部倒地,疼得满头大汗,珍儿急忙叫来了医生。
苏言焉在原地直接被吓懵了。
盛玉尔慌张地望着苏言焉,小声地问她:“怎么办……”
傅惊野到的时候,厨房的人正在喊冤叫屈:“苏小姐当然不想害南小姐,也犯不着陷害我们厨房这些苦力。”
说话的人是从酒店挖过来的甜品师,四十来岁的红发女性,说话不卑不亢。
“厨房的暗处装着摄像,就是为了防着你们这种人。”
傅惊野看到厨师呈上来的监控,上面是盛玉尔在往蛋糕糊里加粉末的画面。
盛玉尔方寸大乱,苏言焉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之前一直都是南姝在耍苦肉计,盛玉尔就提议苏言焉也来一次苦肉计。
就偷偷溜进了专门负责南姝饮食的小厨房里,给蛋糕加了药,到时候苏言焉来假装和好,吃了这有药的蛋糕,中毒倒地,就可以污蔑说是南姝做的了。
没想到发病的是南姝。
傅惊野置身棚外阴沉的天色中,香薰烛的火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长而密的睫羽静默,幽深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
南姝皱着眉疼得咬牙。
苏言焉吓的小脸苍白。
见傅惊野许久不说话,苏言焉心理防线很快就崩塌了,语无伦次地认错,哭得满脸是泪:“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傅惊野就这么看着她哭,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没有半点情绪的痕迹。
苏言焉抬起泪汪汪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傅惊野。
傅惊野完全没有要评判这件事的意思,“跟我来。”
说着就动了身。
他没有要偏袒谁的感觉,却唯独要带走了苏言焉,却又不像是要向她单独兴师问罪。
盛玉尔和苏言焉面面相觑,完全弄不清状况,云里雾里急忙地跟了上去。
傅惊野一行人逐渐消失在朦胧雨雾里。
珍儿在窗边看着傅惊野的人都走远了,对床上的南姝小声说,“小姐,您可以醒了。”
南姝从床上坐起身。
她其实没有吃下任何药粉。
这事情明显就是南姝知道苏言焉动了手脚故意不说,将计就计,装作自己吃了有毒的蛋糕,又让厨娘呈现证据,揭发苏言焉。
厨娘名叫叶娅,是居住当地的华人。
负责南姝起居的招聘要求都写了需精通中文,叶娅自然就脱颖而出。
叶娅提早通知了南姝,三人算计了苏言焉,让她自食恶果。
但叶娅还是为南姝打抱不平:“明明是苏小姐要陷害您,他却非但不关心您的病情,还对苏小姐的恶毒行径视若无睹,甚至反倒怕您要欺负苏小姐一样,护着她走了。”
叶娅实际上很早就对南姝表了忠心,之前苏言焉买通佣人们欺负南姝的事情,就是叶娅帮忙查出来的。
珍儿也义愤填膺:“叶老师说得对!虽然小姐您是装病的吧,但装得真呀!老板竟然一点都不心疼,还要袒护苏言焉!我以为今天会大大地打脸呢!我都准备狠狠出口恶气了!”
南姝只说是困了,闭眼睡觉,没有理会她们的评论。
傅惊野生性多疑。
南姝赢不了,苏言焉也赢不了,只可惜苏言焉实在太不了解傅惊野。
在傅惊野跟前,没有绝对无辜的人,受害者和陷害者,他会一视同仁地心生嫌隙。
苏言焉的伎俩瞒不过傅惊野,南姝的伪装兴许他也知道。
傅惊野在意的从来不是事情的表面,而是本质和动机。
所以南姝的想法是对的,她的确也是很了解傅惊野的。
车上的时候,苏言焉总觉得傅惊野可能在透过后视镜看她,那目光还带着一丝凉飕飕的揣测和嘲讽。
偏偏他一路上沉默寡言,什么也不问。
苏言焉心如油煎。
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启话题。
“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
“你父亲又给你多报了一门课。对于你们这些从小蜜罐里长大的温室花朵,学校才最适合你们。”
人菜还玩什么心眼,学习去吧。
如果不是看在苏总面子上,傅惊野说的就是上面这句了。
但两者的语气并无太大差别,都包含了尖锐的挖苦。
心细如发的软壳生物贵女自然是听懂了。
苏言焉抿着唇,眼泪如断线的珍珠。
姹紫嫣红的鼠尾草向风而靡,玫瑰色的夕阳给外墙也涂上一层梦幻的浅粉,八扇拱门的圆形大露台坐落在绿水莲池中心,池子里闪烁的光斑,不知是游动的夕阳,还是甩尾的锦鲤。
有一阵软风吹进房里,卷着紫色鸢尾花,轻轻掉落在书桌散落的照片上。
背景是高大的摩天轮,周围有童话贩卖车,少女吃着对面青年喂过来的冰激凌甜筒,手上裹着绒套,懒得都不愿拿出来一下。
一切都十分和谐美好,唯一的瑕疵,是原本平整的照片上,不知被什么攥出了一条丑陋的褶皱。
傅惊野自这以后,就很久没去过南姝那里。
南姝也没有再去主楼找过傅惊野。
但不是她不想找,而是她生病了。
佣人们来传话,每次都夸张得不行。
“小姐肌肉无力,根本就走不了路。”
“小姐说她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小姐说她现在只能坐轮椅了。”
“小姐全身温度高得烫手,好像铁板烧。”
“小姐全身都酸得不行,有几块皮肤还发黑了,好像一条醋鱼。”
画风渐渐不对劲。
这些说辞一听就知道又是狼来了的戏码,傅惊野听着听着,都有些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拿他当大傻子呢。
傅惊野某日听得烦了,就下令不准南姝房里的人靠近主楼半步,任何人也不许帮他们传递消息。
直到傅真实在忍不住,冲进屋子里告诉傅惊野。
“堂哥,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跟你说!”
傅真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一口气飞快地说。
“南小姐已经失踪很多天了,我们找遍也庄园也没看到她的踪影。”
傅惊野从一堆冗杂的公务抬起头。
他望着傅真,眼底起先有一片迷茫。
久久不说话,就只是把人看着,眸中的深潭难以察觉变化。
不知是风雨欲来,还是在确定这个事情的真实性。
无论如何,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冷汗大颗大颗地往外冒。
就连首当其冲的傅真也下意识绷紧心弦,心脏重重地撞击胸膛,咬牙把视线放低。
下属们似乎都在聆听着死神的脚步,硬着头皮,静待着一场疾风骤雨的怒斥。
傅惊野却没有发火。
相反他无所谓地转起笔来,从容不迫地盘问南姝失踪的细节,继而简单地指派了任务。
各方忙碌地实施起来。
众人心里的大石头始终没落下,觉得十分奇怪。
“就算不关心南小姐的死活,那个与南小姐一同消失的厨娘呢?据说她偷了东西。”
“兴许那不是什么重要的宝贝吧,对傅氏而言值不了几个钱。”
庄园里的气氛很快就蔓延到了外面。
老琨察觉诸事不对。
拉着楼爷嘀咕,“老楼,我觉得这几天小野怪怪的。”
楼爷笑了,心想这么粗神经的老琨竟然也能感受得到,真是意外,便继续问他:“哪里怪?”
琨爷一脸别扭地回答:“怪可爱的,就是太乖顺了,我瘆得慌。”
几位都是陪着傅氏风里雨里走过来的大将,之前傅时暮临危上任,那时傅老爷子还健在,虽困难但心安,如今扛着风浪的只有傅惊野这小年轻一人,大家伙心里都特别慌,没曾想,如今情况竟是比当年还要顺利。
原因无外乎是傅惊野人很年轻,可他性格狂妄,狂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狂得舌灿黑莲花,刚愎自用的外国大亨都当场傻眼,咬牙切齿失去表情管理。
不止狂傲还心狠手辣,就连两面三刀的资本老玩家都会在背后骂他阴险,到处说这小子不能处,有刀他是真宰!
归根到底,做事是大开大合,没有半点他哥哥的君子风度。
几个长辈倒是不意外,毕竟打小就拉不住这条狗……不,这个孩子。
可如此气势如虹的人,近几日却变得十分温和,不坑人也不骂人,脾气好得没话说。
从恶犬变成小金毛。
楼爷心知肚明,回答琨爷:“有名字的那只猫丢了。”
琨爷还是没懂:“?”
没出半日,庄园终于迎来了末日。
就因为供应商忽然反悔,傅惊野大发雷霆砸了一整个书房,楼外老远都能听见他可怕的训斥声。
有人颤颤巍巍地说:“文件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全……”
一道明显压抑着勃然怒火的声音回答他,“那就去找!又不是什么神仙,还长翅膀飞了么!一群废物,找也没找就说找不到!还磨蹭什么?滚!”
听着听着,就不像只是在说文件了。
后来佣人们进来收拾屋子里这一片狼藉时,傅真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可算是来了。
就像是黑压压的雨云在悬了好几日后,终于下起了暴雨,反而解了心头这压抑的煎熬。
往后傅惊野又拆了好几次家。
拆得连睡的地方都没有了,跑到森林里去打兔子。
后来家恢复了,还是没见傅惊野晚上回来睡觉。
琨爷花了很久才明白,原来之前那不叫乖顺,而是反常。
于是庄园里就在这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恐怖天气下,没有一刻停止搜寻的行动。
找就找了吧,大家明明都心知肚明,却不能点破,就如同你掘地三尺,傅惊野一经过,大家都只能擦着汗强颜欢笑假装只是在种树。
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踩着下过一场雨的泥泞地面,牵着黑马哒哒哒地漫步在林间。
傅惊野低头望着自己的脚下,脑子里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而黑马顿足,他如梦初醒,抬起头看见前面一只鹿子。
林深时见鹿。
那是一只雄鹿,通体白色,在黑暗的森林里好像一轮月亮,发着莹白色的光。
傅惊野踏出一步。
身后的马却无论如何也畏惧得不敢上前。
皱着眉瞪了眼这没出息的家伙,傅惊野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看到有人来寻它,鹿动了动脖子,健壮的枝杈鹿角随之晃了晃,转身走了。
跑得很快,跳跃能力极佳,很快就没了影。
当傅惊野以为跟丢了的时候,那白色的鹿子又从另一角探出了头张望他。
仿佛是识出了鹿子的诡计,傅惊野放慢了速度。
那鹿果然也会放慢速度,在某处等着他。
原来这只鹿不是在躲他,而是在逗他。
他轻扯嘴角,玩味地想,这鹿究竟要把他带去什么地方。
临近破晓,森林升起一片白雾。
傅惊野有点不想再往前走了。
他想着再跟几步,那鹿还没揭露终点的话,他就不奉陪了。
春夜里,野生的红玫瑰长得枝繁叶茂,花茎上的刺也比温室里骄养的花朵刚烈,拾起这大朵大朵,饱满得如同草莓棉花糖的玫瑰赏玩时,即便已经小心翼翼到了极致,它仍是会想方设法,用那刺咬你一口。
傅惊野觑眼指头上的血迹,阴沉沉地收回了手。
站了半刻,他忽然展臂大力将玫瑰花丛扒开,野蛮粗暴地闯了进去。
这时天边大亮,便见眼前一汪绿幽幽的水潭。
落叶满池,好像一颗被人遗忘的翡翠。
水波静静涤荡间,涟漪扩散开来,包裹住那半身泡在池子里的少女。
玫瑰丛枝头被压断许多,空气中响起最后的碎裂声。
青年苍白的皮肤,被鲜花利刺划破出许多伤口。
一滴粘稠的血浆,滴在地面上,像一颗红艳艳的浆果,从高处坠落,碎裂迸溅。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结前世局了。orz
信息量巨大,预警预警。
然后就是你们最期待的重生。
评论区有宝儿说章节有混乱的情况,其他的宝们有没有也遇到这种情况?有的话评论区留言,我去问问管理员。因为之前的确听说过划动章节错位的情况。
除此之外,这篇文确实有很多倒叙的写作手法,但一般不会隔很远,几乎都是放在一起可以连上的,也有明确的时间提示,如白天,夜晚,之类的,还有分隔号“=”。
如果你发现,哎,为什么刚刚结尾是黑夜,怎么分隔号后面又在说白天,不用怀疑,就是先说了结果,再说具体发生了什么过程的倒叙啦!
第60章
死掉的老树再也不发芽, 树干却如石头一般坚硬。
藤蔓做的秋千优哉游哉地晃,南姝靠在傅惊野的怀里,冰冷的手放进他的掌心, 胭紫色的裙摆随着小幅度的摆动而轻轻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