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属实枯燥,绛妁没什么心情,在外面坐到天明。
“阿妁!”
回过头封越风尘仆仆的站在那里,她的一颗心再次被牵动,画本子上说自己这是恋爱脑,可她认了。
“封越。”绛妁小跑过去扑到封越的怀里,封越紧紧抱着绛妁,低声道“我好想你。”
他紧赶慢赶也没有赶在年三十回来,也不知昨晚阿妁和慕颜昀如何过得,开不开心呢。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封越拉着绛妁来到城外的平地,他从怀里拿出云玉石,这是他最想给绛妁的东西。
“这是什么?”绛妁看着那透明的玉石。
“云玉石,这里面有云夫人的一缕幻象。”
闻言她猛然看向封越,她呼吸亦急促起来“阿娘…幻象?”
在得到封越点头,绛妁接过云玉石,封越站在不远处,抬手做出一个结界,无人能打扰绛妁的结界,可是绛妁却是抬手让封越也在结界内,她回过头看向封越。
只是那一眼,封越就知道她的意思。
低下头看着云玉石,周身红色灵力涌现,环绕在四周,似乎感受到小主人的气息,云玉石蹦跶了两下。
眼前涌现当年云氏之景,封越猛然跑过来想抢过云玉石,他不想让绛妁再看到云氏这景色,外人气息让云玉石涌动的飞了起来,在空中。
云玉石的白光散发出,绛妁捂住眼睛,等白光褪去,绛妁便进入到一个空白的环境,像极了当初在封越玉佩里的时候。
她看着四周围的环境,依旧无穷无尽的空白,封越并没有被带进去,他为绛妁守护周围,绛妁面前下一刻便出现一位女子。
“阿…阿娘?”绛妁似乎不敢相信,她微皱眉头看着云夫人,眼里的泪水猛然落下来,她想上前一步却被云夫人制止,后者轻笑着“小五长大了,越发出挑。”
云夫人伸手放在她的眉心,复又放下“看来你见过卫渝那丫头了。”
卫渝?
绛妁仔细回想,也没有什么印象,她想问什么却见云夫人摇了摇头“小五,随着你内心走吧,即使最后发现一切还是无法更改也没有关系,至少你是努力过的,而不是站在远处漠然观望。”
绛妁闭上眼睛,她很是委屈“我想念阿娘,父亲,大哥,二…四哥…我想你们。”
“当初留下你,是想你好好活着,却不想你还是阴差阳错卷入进来。”云夫人声音越来越虚无,绛妁眼中的泪水被云夫人看到,她轻轻一笑“都这么大了,还哭。”
“阿娘,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一个人活在世上,真的好累。”绛妁蹲了下来“哪里都不属于我,哪里都不是我的归处,一路去寻找。”
“傻姑娘,这一路真的没有你的归处吗,为你找到云玉石的人难道不是吗,只可惜…”
她的话头止住了,绛妁不知道云夫人后面想说什么,只见云夫人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阿娘,值得吗。”
值得的,云夫人看着绛妁,语气温和轻轻抬手,虽然触碰不到绛妁,但还是做抚摸状“为自己觉得值得的事情付出生命,没有关系的。”
“即使不为人所容也没有关系吗。”绛妁看着云夫人的眼睛,云夫人的面色一顿,她似乎知道绛妁心中所想。
她默不作声指了指绛妁的心口。
“我明白了阿娘。”绛妁坚定的点头,云夫人笑看她“这些年你也受苦了。”
“有一件事,本不想说,但是看到他还是决定与你说的。”云夫人声音突然压低,绛妁微微低头。
绛妁猛然睁开眼睛,只见封越在她身边慌乱无措,绛妁拉着封越的手“我们去退婚,慕伯父与伯母已经回来了。”
他看着绛妁通红的眼睛,想制止,却还是允许了“何时。”
“明日。”绛妁缓了气息,站直了身子“谢公子与房姐姐便留下来,不要掺和进去了。”
她坐在封越屋外,屏息让封越未曾察觉到,阿娘的话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与慕氏解除婚约,当初迫于无奈,如今朱连氏已经没了,你万不可再被约束。”
绛妁带封越来到皇宫,宫墙巍峨矗立,慕颜昀站在门口看着来者二人,负背而立的手紧握着,少女一身黑金色衣裳,依旧高贵可眉眼间却变得有些不一样,熟知她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并不是表面那般清冷,她内心温柔有共情之心,可她亦没有心一般,她这般优秀,可今日来却是为退婚而来。
“慕三哥。”她缓缓开口,作揖后抬身。
慕颜昀看到她身侧封越眼神冷厉,却在少女手抚上胳膊时缓和,慕颜昀沉了沉眸色“知苇,进去吧,父皇与母后等你许久了。”
“好。”绛妁侧头看了一眼封越,少年握住她的手,轻笑道“走吧。”
皇宫红砖为主,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压抑,绛妁觉得不太舒服,仿佛进入一个牢笼里,可一想到今日之事还是要有结果的,只得跟着慕颜昀继续走。
“先前没道谢,谢谢封公子对知苇的照顾。”慕颜昀这话说的轻,与春风一起落入封越耳里,封越却是一笑“照顾自家人,不必如此。”
“是,知苇喜欢,我亦不能强人所爱。”他低下眼,声音温柔,如沐春风,并不因为封越的话而生气。
封越嘴角上扬,就是这副模样让阿妁对他依旧温和的吧,让世人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在刚看到阿妁时慕颜昀眼里的眷恋以及那些东西都是明眼可见,但是在绛妁说出来时,他却悄然的变成一位兄长,甚是会演戏。
有趣,让绛妁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姻缘,强求不来。”绛妁目光看向慕颜昀,语气轻柔“慕三哥心意,知苇只得心领。”
“我亦知晓,你从来对自己选择很是明确。”慕颜昀无奈笑看着她,她还愿意叫自己一声慕三哥,就证明自己还是有可能的。
话语间来到了大殿,一进来便是金碧辉煌之景,慕泓译坐在高位,身侧是锦碧燕,二人皆在高位之上,还有个身着宫服的慕翘楚,慕翘楚眼里带笑,她心底里还是希望弟弟和知苇能在一起的呢。
不过看了一眼,绛妁便发觉这三人目光里,慕泓译和锦碧燕的目光落在封越身上为多,她只当是二位生气,气封越的出现打破这一婚约。
“伯父,伯母,慕姐姐。”虽说不用像皇城百姓一样行礼,可礼仪还要到位,而封越却不过是身子不再吊儿郎当。
毕竟眼前之人也是给阿妁父母家人建造牌位灵堂之人。
“好知苇,这几年没见,愈发漂亮,想想从前见你,你还会对着我撒娇。”锦碧燕眉眼里透露着祥和。
“伯母依旧如此。”绛妁轻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初皇慕氏于朱连氏的恩,知苇从未忘记过。”
锦碧燕点着头“知苇你是好姑娘,无怪悯熠这小子念了你好久。”
绛妁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封越沉了沉目光正准备开口,却被绛妁拦住,他委屈的看向绛妁,撅着嘴有些不满,绛妁安抚性的拍了拍他。
“伯母,您也知晓,知苇今日来所为何事。”她说的有些难以开口,这对她来说确实如此,连家一直是以恪守本心为主,可她的本心从来都不是慕颜昀。
锦碧燕一顿,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身侧慕翘楚,慕翘楚见此接上话语“知苇,你与悯熠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怎么说退婚就退婚了呢。”
这话分明是明知故问,封越周身气息冷了下去,慕颜昀悄然往一侧移过去,神色不明。
“知苇对慕三哥哥只是兄妹之情,如今退婚,只因找到了心中所想之人。”绛妁迎上高位目光,那一刻慕翘楚看到当年连家嫡女的风华。
荆楚(六十六)
连家嫡女,天赋异禀,绝世无双。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依旧不减当初一点风采,依旧的自信,她神色中清冷坚定,外人皆看到的是这般的她,可只有亲近之人知道她心中是热的。
是可以违背一切的炙热,所以当初她以一人之力让连晚意从那个阴暗的地方里出来,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之下。
“知苇啊,这事情当真没有商量余地?你如此置悯熠为何地,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连家嫡女还活着,退婚,可怎么办啊。”锦碧燕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难过“这些年,悯熠为了你,迟迟不娶,一日不见你尸首一日不信你已经不在了,为此可真是天涯海角每一个角落都在找你,只为了找你,而我也是极其喜欢你的。”
“是啊,这些年不是没有世家女子来,虽不及你的风采,却也是极好的,可他…唉,如今你让世人如何去想。”慕翘楚接过母亲的话,说着只做叹息。
绛妁正欲开口,封越却是已经开口,虽是笑着但是笑意不达眼底,他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停留在绛妁脸上,他道“二位这话有些奇怪了,又不是阿妁逼迫慕公子等她这么多年,阿妁本就内疚,如今二位一直抓着这个不放,倒有些咄咄逼人了。”他语气犀利,不似绛妁那般只知道讲道理,话语间已经移开目光站在绛妁面前,与慕泓译对视。
气氛一度沉了下来,慕泓译心里咯噔一下,太像了,太像那个人了,一样的犀利,慕颜昀侧目看着绛妁,神色温柔眷恋,仿佛在说自己这些年的等待如何漫长。
“此事,知苇已想了许久,不如慕三哥哥来退婚。”绛妁哑声开口。
慕翘楚挑了眉道“知苇,你是聪明的,怎会想不到这一点,如果是悯熠在你回来退婚,世家难保不会说他这些年是在伪装,你人一回来便退婚。”
于封越而言若非绛妁一直拦着他,恐怕今日他就会带着绛妁直接走。
“这件事,错在知苇,若是左右都不行,绛妁愿再死一次。”说着她目光看向封越,字字句句都是坚定“如若不能嫁给心悦之人,一生都不会开心。”
听到这句话锦碧燕愣了一下,有些恍惚的望向绛妁,仿佛在透着她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突然沉了下去目光,一言不发,她低下眼思绪也飘散。
对上绛妁的目光,封越怔住,少年一身黑红衣裳随着殿外的风吹动,他分明看到绛妁眼里的坚定,这话不作假。
他突然无奈一笑“你这小祖宗,何时学会这个了。”
“与你一起久了,便会了。”绛妁声音柔了下去,她紧紧握着封越的手。
“那我便陪你了。”封越伸手点了点绛妁的额头。
一直未曾开口的慕泓译缓缓开口“可知苇啊,你就是退婚了,嫁谁也不能嫁他。”
此话一出慕颜昀和慕翘楚皆望过去,绛妁也看过去,封越微微皱起眉头。
“为何不能嫁我。”封越冷哼了一声,他语气算不上友好,甚至带了些戾气。
慕泓译也不看他,只注视着绛妁“知苇,你可知当初连家为何以身许世。”
自然记得,绛妁一双美目染上悲痛,她微微皱起眉头“因着前皇族,皇卫氏的妖道符出现,世间灾难,而当时我朱连氏曾与皇卫氏相交甚好,妖道符若有若无时会错认朱连氏为主,以此朱连氏全族殉符。”说起这件事时绛妁周身气息若有若无凶煞起来。
“对啊,当初皇卫氏说这妖道符已经消失,其实被他们私藏于皇室之中,而后来我的贵妃无意间打开密室,妖道符流落出来。”慕泓译长叹一口气“虽然后来那位贵妃也被我处刑,可妖道符有了自己的妖性为祸人间…”
“你要说什么?”封越听不懂这些故事,这些都是常人都知道的“讲故事的话大可不必。”
“我要说,你卫煊不配娶她。”慕泓译笑意停下,看向封越是有无尽深渊一般,而后笑意逐渐扩大,锦碧燕呼吸一紧,她眼里有了些许慌乱。
绛妁一怔,卫煊…卫煊…
“皇卫氏嫡子卫煊?”慕颜昀看向封越,他比绛妁大三岁,那时候他八岁,记忆还是清楚存在的,这位皇长子是在册封太子前夕家破人亡的,卫煊七岁时身为唯一一位嫡子,字煊,当时借用皇长子称呼,再就是喊字,早就忘了卫煊名为封越。
那时候卫煊得天独厚,天赋异禀,堪称绝代天才,风头无人能及,就是自己在卫煊面前都无法抬起头,那时候年仅七岁的卫煊并没有开辟修炼,还没有灵力,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比肩。
与朱连氏交好,当初知苇险些成为卫煊的未婚妻。
卫煊不论过了多久都是他心头一根刺,而卫渝就是皇姐心头一根刺。
那时候他曾经见过卫煊,便是年幼也是一身少年气,无限好。
“你在说什么…”封越语气里掩不住一丝颤抖,他看向绛妁,只见绛妁也是有些迷茫的望向慕泓译,紧皱眉头,绛妁并未说话只是这般望着慕泓译。
“是啊,你就是那个暴虐无道,是那个害得朱连氏破灭罪魁祸首皇卫氏在这世间唯一血脉。”慕泓译字字诛心,他忽而转变话题说道“你以为你母亲,是林斐吧。”
封越未曾开口,慕泓译只当他默认,继续说道“她是皇卫氏皇后,裴温的陪嫁侍女。”
“我凭什么信你的话。”封越眼里出现可怖的红血丝,他死死的盯着慕泓译,绛妁久久回了神,看向慕颜昀,慕颜昀也是一头雾水的看向慕翘楚,只见慕翘楚摇头,表示她也不知。
猛然,慕颜昀想到了一件事。
“当年,林斐带你逃去琅琊城,生活了几年,突然有一日外面出现一种可怕的病,林斐生了病,当时琅琊城之内无人出现症状只有林斐,于是全城草木皆兵,以舍一人保全城为理由,舍弃了林斐,后来你二人遇见一郎中,那郎中于心不忍替林斐把脉,只是普通高烧,可那时为时已晚,林斐病死,你流落在外,八岁之时无人为你开辟修炼,后来再开辟已经完了,所以你的灵力剑道无法修炼起来,故修习了鬼道,那时你的鬼道不过刚出头绪,但屠城已是小事,于是…”
他话还没说完,封越便让他闭嘴“你说的这些,天下百姓知道我封越的,都知道,都认为是我做的,即使我没做他们也会觉得是我,可是那又如何,我不在意这些名声,而如今,我问的是你凭什么说我是皇卫氏的卫煊。”
他确实不在乎这个,因为阿妁说没关系相信他,可是慕泓译今日的话,让他心里最后的防线破裂,他如果真的是皇卫氏的人,该怎么办。
慕泓译不恼,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因为你身上有一块玉佩,玉佩不成模样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