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捏着胡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随后看向魏锦余,“听说魏卿家在万宝楼里查了一夜,可有收获?”
“回陛下的话,经臣一夜查看,可以确定凶手武功高强,入万宝楼是为盗取一样宝物。”
“是何宝物?”皇帝问。
“这个尚不可知,需用万宝楼收藏清册一一核对过方知。”
皇帝点点头,“万宝楼收藏天下奇珍,每一件都有笔录在册,册子在皇后处保管。张保。”
“陛下。”张保躬身侍立。
“你去坤宁宫跟皇后将册子要来。”
“是。”
张保退出大殿,皇帝目光严峻注视魏锦余,“敢在紫禁城杀人纵火,凶徒甚恶,不可饶恕。此案,朕仍交于你二人共同查办,务必要将凶徒尽早捉拿。朕不想再听到今日之传言。”
“臣等遵旨。”……
郭宝宝一个人在乾清宫外等候,心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的来回踱步。
这个皇帝不会真的以为这杀人放火的人就是我吧?
天呐,我这头上的帽子,真是越扣越重了。
脖子要被压弯了。
她无力的靠在宫墙上。
我该怎么办啊?
“魏佥事计划如何入手查案?”
“如今万宝楼收藏清册已拿到,当然是先核对了所失之物,再顺藤摸瓜,查找凶徒身份。”
魏锦余和傅筠山的声音从宫墙后传来,郭宝宝回头看去,见俩人正信步朝自己而来。
她支棱起身子,仔细观察傅筠山的样子,看他毫无异常,心里稍稍平静。
应该没什么事吧。
傅筠山看着魏锦余手中那本厚厚的册子道:“万宝楼中宝物众多,要一一核对,可非清闲之事。”
“为陛下办事,何敢清闲?”魏锦余说话间,望向宫外,正与郭宝宝目光相对。
“那倒是。”傅筠山沉思片刻,“陛下将此案交于你我,你我本当协同办案,只是,东厂一向行事机密,所以这件案子,若魏佥事无甚异议,不如我们两家分开行动,互通有无,如何?”
魏锦余看着郭宝宝,目光微拢。“嗯,也可。此案暂时并无甚线索,在下一两日之内核对出万宝楼所失之物,再与厂公商议。”
说话,二人已经走出乾清宫。
傅筠山点头,“核对一事颇为繁复,咱家可令东厂的人前去协助。”
“不必。人多眼杂,难免疏漏,反而容易出错。这件事,就不劳烦厂公了。不过……”魏锦余看了眼乖巧猫在墙根儿的郭宝宝,“若厂公有所顾虑,不妨请这位郭公公与在下前往万宝楼一同核查吧。”
郭宝宝心里一紧,强作镇定的朝傅筠山窥视。
别叫我去,别叫我去,别叫我去……
傅筠山轻瞥她一眼,微微扯唇,“好。”
郭宝宝:“……”
* * *
“厂公,他分明是怀疑我,才要我去的,你怎么还答应了呢?”回到东厂,郭宝宝急着找傅筠山理论。
傅筠山依然那样清冷冷的道:“正是因为他怀疑你,所以,你才更应该去。”
“厂公,我懂你的意思,可我怕和他呆久了露怯呀。”
“你再这么我我的,就不止是露怯,是露馅儿了,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再说,你头上被扣了这么大一帽子,你就不想早点儿查出真凶,还自己清白?”
“还不还吧,反正我也不打算在宫里待一辈子。”郭宝宝满不在乎。
傅筠山冷嘲道:“若此案真凶不落网,你还真出不了这宫。”
“啊?为什么?”
傅筠山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挑眉道:“现在宫中皆传,杀人纵火的人就是你,咱家可不敢把如此重罪疑犯给放了。”
郭宝宝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厂公,别人不知道,您还能不知道吗?这事儿它和小的无关啊。”
“咱家知道无用,要看陛下信不信。留着你在宫里,万一哪天陛下催得紧了,咱家说不准,交你出去应个急,也免得陛下怪罪。”
“啊?!”
好阴险的死太监!
可就算生气,又有什么法子呢,小命在人家手里,郭宝宝还是来到了万宝楼。
此时,万宝楼下的死尸已被抬走,四周也被魏锦余的人严密封锁。
步入大殿的时候,魏锦余和唐振正在一层展架前对照册子和架上烧焦的宝物一一对照。
“头儿,这可太不好辨认,这些东西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了,怎么认啊。”唐振拿着个好似树桩,黑不拉几的东西,眉头拧成一团,“刚才那个翡翠马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看着这个更像?”
魏锦余接了他手里的“树根”,仔细端详,“翡翠不熔于火,你试着擦干净再看。”
唐振随手找来个侍卫,将“树根”塞给他,“把它擦干净。”
侍卫拿着“树根”去旁边甩开膀子干活,这边魏锦余和唐振二人仍对着这些黑不溜秋的东西犯愁。
郭宝宝在后边看了一会儿热闹,摇了摇头,心道:真是一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她背手走了过来,“其实要找出那件丢失的宝物,无需一一对照。”
闻声,魏锦余回头,发现是郭宝宝,眼睛里流露出怀疑的神态。
只看这眼神,郭宝宝忽然觉得傅筠山大概是对的,要让这家伙不怀疑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帮他找到真凶。
第23章
郭宝宝环视这凌乱的四周,“你们不就为了找出那件丢失的宝物吗?何必这样一一对照呢?”
看她态度傲慢,唐振抱了胳膊不服道:“口气挺狂的,你有什么办法?”
郭宝宝耸耸肩,“这里收藏的宝物,除了易燃的,就是不易燃的,你们只要将册中的宝物,按这两类分开,然后,将这里没被烧成灰烬的东西数一数。如果数量对上,那说明失物就是易燃品,如果缺失一件,证明失物就是非易燃品,这样,再进行对照,不是事半功倍吗?”
顿了顿,“当然,这个办法奏效的前提是,万宝楼里原本的收藏和这册子里的记录是无误差的。”
唐振挠挠后脑勺,“你说的什么呀?什么易燃非易燃,什么误差……?”
魏锦余倒是懂了,他点点头,“是个办法。”
他立即找来几个人,吩咐他们将现场留下的宝物分拣。他不仅将物品分为易燃和非易燃,还将非易燃品分开成熔于火和不熔于火的,这样,就更容易清算。
唐振亲自督促分拣,魏锦余将册子递给郭宝宝,“那么可否劳烦公公将册中物品分类记录呢?”
“当然可以。”郭宝宝接了册子,“咱家不就是来协助魏佥事的嘛。放心吧,这点儿小事儿包在咱家身上了。”
郭宝宝一副大包大揽的态势,让这些在宫里装聋作哑惯了的人看着有些好笑,心说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她本打算拿着册子回东厂去,但魏锦余却在这被烧的焦黑,走风漏气的一层大殿里备了张桌椅。
他指着桌椅道:“郭公公无需劳顿往返,就在此分录吧。”
这家伙,是怕我动手脚?
她对魏锦余笑了笑,“行吧,在哪儿不是做事呢,还省的咱家来回跑。”
她拿册子习惯性的往魏锦余胸前拍了两下,冷言道:“魏佥事真是办事周到啊。”
魏锦余低头看了眼被拍打的胸口,心道:此人当真无礼。
郭宝宝落座,提笔翻册,看着册上的字默念,“珊瑚红鲤?”
念完,她拿笔戳着脑门嘟囔,“鲤鱼?这该是已经烧成灰了吧?皇帝还真奇怪,鱼竟然养在这种地方……”
不管了,先写吧。
她在易燃物一列中,一本正经的写下四个字:珊瑚红鲤。
暗中观察她的魏锦余见她皱着眉头嘟嘟囔囔,便走了过去,一瞧她这字,浑身就像有虫子爬过一样的膈应。
“你,你写的这是什么?”
郭宝宝仰头看着他,“嗯?当然是字啊。”她用笔依次指了四字,“珊,瑚,红,鲤。你不认识吗?”
魏锦余一脸黑线,还问我认不认识,你那写的跟虫子爬出来的一样,搁谁能认识?
实在是不熟,他没好意思明言。
他吸了口气,且将她这字的好坏放下,转而问道:“公公为何将珊瑚红鲤归入易燃物之列?”
心说莫不是存心给我使乱吧?
“鲤鱼虽不似字画布匹这些易燃,但也是可以烧成灰烬的啊,既然成了灰烬,自然也就不会留于现场,当然要列入易燃物之列。”
魏锦余:……
“此乃珊瑚红鲤。”
“是啊,珊瑚一样的红色鲤鱼嘛。”郭宝宝眨巴着真诚的眼睛。
魏锦余无语,“此乃万宝楼,并非鲤鱼池。这珊瑚红鲤乃是以牛血红珊,精雕而成的锦鲤摆件儿。”
“啊?珊瑚啊。”郭宝宝愣住。
魏锦余指着册子上珊瑚红鲤旁边的注释,“这下边不是有注解吗?”
郭宝宝仔细一瞧,还真有一行注解,只是因为看书习惯不同,她没注意到。
“哦,还有注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魏锦余这气,还怪我了?
“对了,那珊瑚熔于火吗?”郭宝宝又问。
魏锦余不禁揉揉额头,感情什么都不知道。
不等他回答,郭宝宝用笔头撑了下巴,翻着眼睛思考道:“对了,珊瑚就是珊瑚虫的尸体,既然是尸体,那它和鲤鱼一样,都是可以被烧成灰烬的。所以……”她指着纸上的那几个字,坚定的道:“列在这里没错!”
你还没错?
魏锦余忍了忍,“尸体是可以被烧成灰烬,但没那么容易。万宝楼焚烧不过半宿,无论是鱼还是珊瑚,最多不过是变形焦黑罢了,岂会化为灰烬?”
郭宝宝一想,“也对呀,是我疏忽了。我接下来注意。”
魏锦余沉了眼睛,心中暗暗思忖:你究竟是疏忽还是故意混淆?
郭宝宝改了珊瑚红鲤的位置,接着要往下写,但头一个字就不认识,她举着册子问,“这是什么字?”
魏锦余彻底放弃了,夺了她手中册子,“我来写吧。”
不让写更好,郭宝宝反正也不想动手,干脆站在一旁当监工,一会儿翻腾翻腾烧焦的宝物,看能不能从里边挑出几个还能还原本来面目的,一会儿又探头看看魏锦余记录的东西。
当与魏锦余眼神触碰时,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你一武官,字写的还不错嘛。”
魏锦余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比别人不敢说,比你那是强多了。
*
分拣分录的活儿从白天一直干到晚上才完,魏锦余打算连夜核对,郭宝宝作为东厂的代表,也只能勉强留下。
三类物件里,易燃的已经化为灰烬无需点算,剩下一类是保持宝物原状的,还有一类是烧到熔化变形的。
保持原状的不多,几个人很快就数清楚了,数量完全对得上。剩下的就是熔化变了形的,这部分工作又枯燥又繁琐,郭宝宝坚持了半宿已经完全没了动力。
她手撑着头支在桌上,借着烛光观察,此间闷热的厉害,魏锦余仍不知疲倦的认真清点,汗珠顺着鬓角不断往下淌。
哎呀,这人要是长得太强壮,脑子就不大灵活。不过,干起活儿来倒是卖力的像头牛。
要不是我的办法,你八成还在楼下核对什么翡翠马呢。
郭宝宝得意的撑着桌子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见魏锦余和唐振说话,内容貌似是查得有了结果,这才睁开眼睛,舒展了一下身体。
第24章
魏锦余听见动静回过头,“郭公公醒了?”
郭宝宝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呃,这什么时辰了?”
魏锦余朝幽暗的窗外看去,“快卯时了。”
“要天亮了。那核对的怎么样了?”
“尚算顺利,现在丢失之物已经缩小到三样宝物之中。”
魏锦余将一份写着易燃物品的单子递给她,“我们清点了其他两类物品,数目是对的,只有这易燃品之中缺少一件。其中有些留下了画轴,框架的亦可排除。唯有这三件,或彻底化为灰烬,或被盗走,踪迹全无。”
郭宝宝借烛光阅览这张清单,这满纸的墨字,大多被勾画了,只留下三样东西,从这些繁复的名字上看,大抵是宝衣,宝典之类。
她接着往下看,当看到一宝物名称时,目光不觉闪动。
《南山春景图》?
又是这东西!
东厂的人想要,我那便宜师父也想要,现在连纵火犯都来了。
不就是一绣品吗?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呢?
难不成里边有宝藏?
“郭公公可是想到了什么?”见她眼神异样,魏锦余问。
郭宝宝回神,“哦,没什么。咱家只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确定凶手偷走的究竟是哪一件?”
魏锦余道:“我虽无十足把握,但也大抵猜到了。”
“哦?哪一件?”
“《南山春景图》。”
果然是它。
“魏佥事如何确定的?”
魏锦余指向楼上,“玄机在楼上,请公公移步。”
跟着他上了二楼,来到那扇靠里侧的展架旁。他指了指以展架为界的两侧空间,“这二层大殿之中,以此架为界,一侧凌乱不堪,架上宝物散落四处,而另一边的宝物却仍在架上置放,丝毫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足见凶手所寻之物就在此架之上。”
郭宝宝恍然,“不愧是皇家侍卫,如此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被你看出来了。”
魏锦余无视夸赞接着指了展架上唯一空着的格子,“整个架子上,只有这里空缺,失物当出于此处。而看形状,这格子和收藏清册中记录的《南山春景图》绣品的形状完全吻合。”
“所以,就能断定失物是《南山春景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