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锦余稍事沉思,神情凝重,“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即刻上路。”
“是。”
郭宝宝郁闷了,还没怎么休息就又要上路。
从京城到菱州最近的路线就是穿过他们将要经过的这座城,直线往西。但是,这条路线谁都知道,刺客也知道,为保万无一失,魏锦余选择连夜赶路,绕城而走。
夜间行路,马车没有疾驰,郭宝宝算是在车上睡了一觉。但天一亮,马车又开始疾行,直到次日夜幕时,终于赶至某城的驿站门口。
接连两日赶路,人困马乏,一行人不得不在此休息。
下车后,郭宝宝在门前四下观察,这里是座小土城,夜幕下,城里安静的很,偶有几个路过的,不是乞丐流浪汉,就是收摊赶路回家的。
郭宝宝暗暗庆幸:这地方好,适合跑路。
驿丞听说有过路官员,便匆匆出来迎接。
“二位大人舟车劳顿,下官这就命人备下酒菜,为二位大人接风。”
魏锦余道:“驿丞不必麻烦,我等有皇命在身,不便耽搁,只在此歇脚一夜,明早就走。酒菜就不必了,劳烦驿丞帮忙换马修车即可。”
“好,好的。下官这就命人去……”
不等驿丞说完话,郭宝宝道:“对对,马无所谓,但是马车一定要修好一点,最好在座位上多垫几层软垫,这样坐上去就不会被颠到屁股疼了。”
驿丞:……
头回见说话这么直白的上差。
“哎呀,小城资源匮乏,这软垫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真难……”
“不必理会他,驿丞只管修整妥当,能避免半途损坏即可。”魏锦余冷冰冰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
“什么不用理我?咱家本来腿就有伤,要是因为这趟颠坏了腿,以后别说身体会不会落下残疾,连官途都可能有碍。”郭宝宝翻了个白眼,又对驿丞道:“你别理他才对,不过,也不必太为难,尽量找就好。”
驿丞连连躬身,“多谢公公体恤。呃,二位大人不如先进去休息,旁的事,下官定然安排妥当。”
“就是,愣在门口干什么,咱家快被颠得浑身散架了,驿丞,劳烦扶咱家一把。”
驿丞上前搀扶,郭宝宝一瘸一拐的走进驿站,在走过魏锦余的一刻,她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
刚才为了软垫与魏锦余争执,其实不过是要让他误以为她在意马车的安全舒适,是为了之后继续和他上路,这样,他晚上才会放松警惕,自己好跑路。
由于入住时,天色已经很晚,魏锦余简单用过饭后,就准备休息。刚把衣服脱了擦洗干净,门忽然开了,郭宝宝闯了进来。
一进门,魏锦余赤着上身,刚刚擦洗过的身体反射出水润的光泽。
郭宝宝两眼发直,身材不错嘛。
“呃,那个……你房门没关紧,我本想敲门的,但一敲门就开了。”她干巴巴的解释。
魏锦余慌乱中抓起旁边的衣服往身上遮挡,不由自主的后退,“你干什么?”
郭宝宝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也觉得场面有些尴尬,扬了扬手里的刮胡刀,“那个……我就是来问问,要不要刮一波胡子?”
“咳……,虽说陛下体恤咱家有伤在身,让咱家休养些时日再行皇命,不过……”
魏锦余实在不想这个样子和她说话,看她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打断道:“也不急在一时,等到了菱州再说吧。”
“是是是,那你好好休息……,咱家就先……回去睡了。”
郭宝宝跑了,魏锦余长舒一口气,赶紧把里衣穿上,去关房门。
自己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记得关紧门呢?
过去查看之下才发现,原本这破旧的驿站,年久不修,房门是坏的,关不紧。
坐在床头平复一下心绪,他觉得奇怪。郭宝宝行为有些反常,这大晚上的刮什么胡子?而且,我拒绝,他就走了?
这可不像他。
莫非,她今晚要干什么?
得多加监视……
连日赶路,魏锦余和唐振的精力损耗不少,即便今晚他勉强监视,可以后呢?他不可能夜夜都不睡。
寻思半晌,他决定和唐振,轮番监视。
这夜,魏锦余眼都没眨的在屋顶上监视,郭宝宝一直躺在床上,并无任何异样,只是睡姿时常变换,一会儿仰,一会儿侧,一会儿又趴着,而且时不时爆发一阵如雷的鼾声。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魏锦余疑惑,莫非真是我多心?
子夜过后,唐振出来接替他,看着屋内的郭宝宝,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心说我们头儿这是真魔怔了。
我就奇了怪了,这郭宝宝有什么可疑的?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吗?宫里要盯着,出宫要盯着,白天盯晚上盯,这都累成这样了,还要盯着。
唉,这么个盯法,迟早得盯出点儿事儿来呀……
屋内传来阵阵鼾声,对于听惯了兵营里糙汉们打呼噜的唐振,这就跟催眠曲一样,他换了个半卧的姿势,本想就眯着眼睛养养神,但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驿站里很安静,假装睡觉的郭宝宝可以清晰的听到外面任何细微的动静,别说是头顶上唐振那闷雷般的呼噜声,就连隔壁魏锦余均匀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她也能尽收耳中。
她缓缓睁开双眼,身体保持不动,只转动眼珠四下环视,最后望向屋顶那个窟窿。
古人脑子是不是有坑?开这么大一洞,当屋里的人都是瞎子呢?
她小心翼翼的坐起,换上事先备好的粗布短打一换,再将太监袍子套在枕头上,然后拿了包袱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
第55章
半个时辰过后,唐振睡梦中身子一闪,猛然惊醒,他赶忙顺着瓦洞向下看,“郭宝宝”仍安静的趴在床上睡觉。
唐振这回彻底放心了,心里又对他们头儿吐槽一番,然后头枕双手,仰头睡了。
直到卯时,驿丞带人牵了马和马车到门前等候。
马蹄和车轮声唤醒了屋顶上的唐振,他舒展了一下身子,随后朝屋内望去,见床上的人还一动不动的趴着,松了口气,一晚上平安度过。
这时,魏锦余穿戴齐整从房里出来,抬头见唐振醒着,问道:“人呢?”
“他还没醒呢。”说话,他从房顶上跳下,拍了拍土,“我眼巴巴盯了一个晚上,哪有什么异常啊。头儿,你就放心吧。”
这时,驿丞走了过来,“大人,门外车马已经备好。”
魏锦余点头,“我们即刻启程。”
说完,他上前敲郭宝宝的房门,“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里边没动静。
魏锦余又一次敲门,里边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唐振抱着胳膊不耐烦道:“我就说吧,这家伙睡的真沉……”
“不对!”魏锦余感觉不安,一掌推开房门。
门后“咔嚓”一声,一把扫帚应声断为两截。
门是这样被顶住的。
看到扫帚时,魏锦余心里已然知道了结局,但还是不甘的冲入屋内,将床上的被子掀开,露出了在它掩盖下的“郭宝宝”。
唐振追过来一看,顿时傻眼。
“啊?这……”
这穿着太监袍子的哪是什么郭宝宝,分明是卷成条的褥子,和竖放的枕头嘛。
唐振自知闯祸,低头不敢出声。
“可恨!”
魏锦余再无疑惑,眼前的事实证明,郭宝宝就是那个飞贼,并且,连她腿上的伤也是装出来的,这腿脚不是一般的利索。
他隔窗看外面的天色,“城门刚开,她应该跑不远。”说罢,便冲出驿站,翻身上马,朝城门而去。
二人来到城门,城门两边有些停着的马车,等候来往城与城之间的乘客搭乘。
魏锦余询问其中的车夫,“请问,方才可曾见到过一个身形瘦小,长相白净的布衣男子?”
车夫回忆片刻摇头,“没有。”
一连问过几个人,都没人见过。
唐振道:“头儿,那贼脚力好的很,坐马车反而耽误事,除非,他腿伤是真的,不得不坐。”
魏锦余寻思道:“他腿伤是假的。否则,昨晚我不可能听不到半点动静。不过,你说的对,马车误事,他既然在逃,必会选择更快的法子。”
“那他要么就是靠轻功,要么就是去买马。”
魏锦余点头,“靠脚力跑不了多远。”
“我们分头行动,去城中马市寻找线索。”
“是。”
二人分开,去了东西马市,但皆一无所获。
重聚后,二人又到城门询问城门兵,但也没人见过他们口中所说的男人。
折腾了小半天,竟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就在二人在城中马市寻找线索的同时,城外,一辆缓慢前行的牛车上,郭宝宝正教俩小孩儿玩儿石头剪刀布。
她不会骑马自然不会买马,牛车虽然慢,但胜在安全,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急于逃跑的人,会选择这么慢的交通工具。而且,她知道魏锦余醒了后一定会到城门处打听自己,于是就趁天没亮时,买了件农妇的衣裳,换了之后搭乘早晨来城里送菜的农人牛车出了城。
赶车的是附近村上的农夫,早晨来送菜,带着俩五六岁的孩子一起,说是第一次进城,让他们见见世面。
俩小孩儿和生人同车,开始还有点腼腆,但后面熟络了,和郭宝宝有说有笑,一路上倒是欢声笑语。
农夫听着孩子们的笑声心情愉悦,就少不得聊几句,“姑娘,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郭宝宝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便胡乱瞎说了一句,“葫芦县。”
这世上的城市千千万,谁也不是哪儿都知道,我随便一说,他不知道也就不会瞎打听了。
我真是太机智了。
“葫芦县?姑娘,你要去葫芦县?”
郭宝宝一脸茫然,怎么?真有这个地方?
“呃,对,是啊。大叔你知道那地方啊?”
“那当然了,葫芦县就在我们村西边,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我们村的人,以前经常去葫芦县卖菜,卖山货。可是,最近都不敢去了。
“为什么?”郭宝宝顺着他的话问。
车夫道:“哎呦,那地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两天,好多三教九流的人往那儿去。这阵子那一带总发生些案子,不是死人就是着火的,不知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乱的很。”
得,我还真会说,一说就说中个混乱的地方。
不过,再乱也和我无关啊,我又不去那儿。
等到了村子,我就往别的地方走。以我的本事,翻个山头再换马车,就算臭鱼找到了车夫,也打听不出我去了哪儿……
车夫接着道:“咱们普通老百姓就算少吃一口,也不敢招惹是非,那地方可不能去。”
“诶?姑娘,你为啥要去啊?”
郭宝宝故事编的不怎样,但编瞎话还是游刃有余的,这种理由想都不用想,张口就来,“是这样的,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兄长,一直不知道下落。最近我们得到我哥的消息,有人在葫芦县好像见过他,所以我娘让我来找找。”
“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你娘也不担心你呀?何况还是那样乱的地方。”
“没法子,我得找我哥呀。”
车夫沉默了一会儿,“要不,我赶车送你去吧,那山头说高不高,但你一个姑娘要过去,也不容易。”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我娘从小拿我当男孩子养的,一个山头而已,没什么。”
你要送我,我还怎么往别的地方跑呢?
车夫勉强笑了笑,没坚持。
可以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想去葫芦县,但又怕这姑娘一个人上路万一真遇到不测,自己又会良心不安。所以后半段路上,他一直拧着眉头,心里纠结的很。
第56章
牛车赶到村口,一妇人怀抱婴孩儿在道上守着,她看见车夫,脸上露出喜色,但见后面的郭宝宝,眼神里又满是疑惑。
车停了,两个孩子蹦跳下车,朝妇人跑去,“娘。”
车夫带着憨笑,对妇人道:“她是我在路上遇上的,要去葫芦县,我就顺便拉了一程。”
妇人打量郭宝宝娇弱的身形,一脸担忧,“去葫芦县?!”
郭宝宝下车,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妇人,“多谢了,给孩子买糖吃。”
妇人摊开手,手心里沉甸甸好大一锭银子,这得是她丈夫几个月赶会才能得来啊?
车夫愣了一瞬使劲儿摇头,“不用不用,顺路而已,不用给钱。呃,再说这也太多了。”
“没关系,你们拿着吧,我看这俩孩子身上的衣服都破洞了,给他们换换。”
郭宝宝说完就要走,车夫这时候却绷不住了。“等等!”
这嗓门儿,吓郭宝宝一跳。“啊?怎么啦?”
车夫好像做了多大的决心一样,把鞭子往车上一扔,“我送你去葫芦县。”
“啊?”郭宝宝连连摆手,“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车夫道:“不行不行,去葫芦县虽然不远,但要翻山,对于你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万一出个事儿,我们一家这辈子良心都过不去。”
“没什么过不去的……”
郭宝宝极力拒绝,车夫夫妇却坚持要送。
这车夫激动起来是个大嗓门,村里又净是些爱凑热闹的,很快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就开始朝这边看了。
郭宝宝心说坏了,可不能引起围观,这样知道我的人就太多了。
为了制止车夫继续说话,她一咬牙,“好!你送!”
车夫果然不说话了。
郭宝宝换了口气,耷拉着脑袋,“那就麻烦大叔了。”
车夫很高兴,“去葫芦县,这牛车肯定是不行了,我这就去借辆马车,咱们快马加鞭,天黑前,就能到。”
郭宝宝没办法只得勉强领了车夫夫妇的好意,坐上他借来的马车,赶往葫芦县。
车夫一路上叮嘱她去了要小心,可郭宝宝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昨晚为了逃走,一夜没睡,这时候意识随着晃动的车身,越发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