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堂司来了个小太监——四季桂
时间:2022-05-15 06:55:54

他本以为傅筠山应该和他一样焦急,但不想见到他时,他竟是悠然的在屋子里喝茶。
“傅厂公莫非还不曾听说郭宝宝的事?”魏锦余一进屋,开门见山的问。
傅筠山放下茶杯,淡然道:“昨晚便已听说了。”
“那厂公因何还在此饮茶?”魏锦余焦急追问。
“那依着佥事,咱家现下该如何呢?”傅筠山淡然道。
“郭宝宝被罚杖责五十,发北疆为奴,难道厂公就不打算救他?”
傅筠山缓缓起身,漫不经心道:“宫里人尽皆知,陛下最厌恶的就是宫中有人勾心斗角,诬告陷害耍手段。郭宝宝如今正是碰了陛下的底线,陛下还留她一命已算开恩了,若是谁在这个时候去求情,无异于引火自焚。昨晚,她去之前,咱家就有所预料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让他去?”
“若他不去赌这一把,佥事还有别的办法,将此事告知陛下吗?”
“可这是一条人命啊,郭宝宝身体瘦弱,就是勉强撑住了这五十大板,他也必死于前往北疆的路上,厂公难道就半点不念主仆之情?”
傅筠山冷笑,“咱家与他哪里算得上什么主仆,他不过就是咱家要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谁知她如此没用,死了也就死了吧。”
“厂公怎么能这么说?”
“郭宝宝不过就是市井之徒,死又有何足惜?况且,她原本身上就背着案子,佥事你不也一直打算着要缉拿她归案的吗?还是说……”傅筠山说时挑眼注视魏锦余,“缉拿她是假,想见她是真?”
“呃……”魏锦余一怔,愕然发现,自己似乎真如傅筠山所说的那样。难道说自己……
他摇了摇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郭宝宝入宫行窃,当论罪处罚。可是现如今,他顶着的却是莫须有的罪名。”
傅筠山挺了挺身,“无论何罪,她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除非陛下改了旨意。不过,金口玉言,陛下既然已经定了他的罪,就不可能有人轻易改变。咱家是不会为了一枚区区棋子,而在这时候自讨苦吃的。”
见傅筠山如此决绝,魏锦余咬了后槽牙,“厂公明哲保身,不惜葬送他人性命的做派,魏某断不敢苟同。既然厂公怕引火烧身,魏某自去求见陛下。告辞。”
傅筠山望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深吸换一气,闭上了眼睛。
*
深夜,皇帝由张保伺候起夜后,靠卧在龙榻上,无力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张保给皇帝拉了拉被子,轻声道:“回陛下的话,已经四更天了。”
皇帝微垂双眼,慵懒道:“魏锦余还在外头跪着呢?”
“是的陛下,一直跪着,外边儿人说,连茅厕都没去过。”
皇帝诧异,“他跪了多久啦?”
“回陛下的话,已经一日夜了。”
“呵,和他爹一样的犟。当初他和郭宝宝是那样的水火不融,如今却为了他在这儿跪了一天一夜。你说这人,他怎么就那么固执呢?”
张保笑道:“陛下,您不正是因为这个,才信任魏家父子的嘛。”
皇帝点点头,“也是。”
换了口气,他看了眼身边空着的枕头,“贵妃回宫去了?”
“是的陛下,您一睡着,贵妃娘娘就回去了,她是怕在您身边翻身的时候扰了您的休息。这么多日子来,贵妃娘娘不都是这样的吗?”
皇帝点头,对于颜如玉的细心周到自是无可挑剔的。
他闭上双眼,沉默不语,但眼珠子隔着眼皮来回游走。
半晌后,他仍旧闭着眼睛问,“一天一夜了,郭宝宝的话一直在朕心里翻来覆去。尤其是她那句,什么……,杀人犯杀人,可杀一人,十人,百人,而高家以腐尸害人,却是贻害万代……”
张保道:“那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陛下不必理会。”
皇帝摇头,若有所思,“他的话虽然白,却有道理。倘若高家的东西当真可致婴儿痴呆畸形,那我偌大的王朝将来何人耕田,何人打仗?又如何能长盛不衰?”
张保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陛下,您不会是相信郭宝宝说的话吧?”
“朕希望他说的是假的,但是……”皇帝朝殿外望去,漆黑的夜幕下,树影婆娑,他仿若能看到在外长跪不起的魏锦余。
“你去叫他起来吧……”
* * *
张保出了乾清宫门见魏锦余即使跪了一天一夜也还是身子笔挺,两眼圆睁,丝毫没有支撑不下去的样子,摇了摇头,苦笑的走了过去。
魏锦余见张保出来,急忙问,“张公公,可是陛下肯见我了?”
张保笑道:“陛下说了,您是铁打的身子,他老人家熬不过你。故而派咱家出来传话,让佥事起来说话。”
“那陛下是否肯见我?”魏锦余追问。
“陛下抱恙在身龙颜憔悴,暂时还不想见人。”
魏锦余失望,“那,我不起来。”
“诶呦喂,我说魏佥事,您真的不是血肉之躯啊?都一日夜了,还这么坚持着?”张保无奈叹道:“陛下让咱家来问佥事几个问题,佥事若不起,那咱家可就这么问了。”
顿了顿,“陛下问佥事,如此辛苦究竟是为了郭宝宝还是为了案子?”
魏锦余一怔,怎么连皇帝都这么问。
“这件案子疑点重重,错综复杂,臣冒死进言也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菱州百姓一个公道。郭宝宝同样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触怒了龙颜,我于公于私都不能视而不见。”
张保笑了笑,“陛下说了,既然魏佥事如此笃定高家做了坑害百姓之事,那想查便查吧。”
魏锦余诧异的望着张保,“陛下肯下旨彻查高家啦?”
张保点头,“嗯。”
魏锦余挺身追问,“那,郭宝宝呢?”
“郭宝宝假借伺候陛下沐浴之际进言,已经犯了忌讳,况且,陛下金口玉言已经治了他的罪,魏佥事还是不要再为区区一小宦多言啦。”
“可是公公,那郭宝宝确实是无辜的。当初,她也是因为协助我,想让陛下尽快知道菱州之事,这才冒犯天颜,若真当论罪,我愿代其受罚。还请公公代为传话给陛下。”
张保咂舌道:“佥事这又是何苦呢?如今那郭宝宝五十大板已经挨了,听说人已经气息奄奄,佥事又何苦为个将死之人自讨苦吃呢?”
气息奄奄?
魏锦余心里好像被猛地揪了一把,急切道:“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还望公公代为传话。”
张保叹道:“罢了,还是陛下更了解佥事啊。陛下方才就说了,若佥事愿为郭宝宝分担罪责,就各领五十大板,郭宝宝也不必再去北疆为奴啦。”
魏锦余大喜,当即面朝大殿叩首,“谢陛下。”
张保玩笑道:“头回见着有人要挨打了还这么高兴的。”
 
第110章
 
一夜之间,皇帝连发三道旨意,命锦衣卫调查皇庄高家,户部及尚膳监出入账目,命东厂查问菱州官员包庇之事。除此两道旨意,皇帝另外下了道密旨让张保在宫内查问沈佑的私事。
*
天色微明,白顺匆匆来见傅筠山。
“厂公。”
此时的傅筠山正伏在案前,秉烛观摩着案上平铺的一幅画。听见白顺的声音,他目光未有一丝离开画卷,只淡淡的问了句,“人送回去了?”
“已经送回混堂司了。”
“她伤势如何?”
“有厂公您事先知会,执刑太监哪敢真下手啊?都是装装样子的,裤子也没脱,皮外伤罢了。只不过,那小子也真不经吓,就一杖下去,他就晕了。把几个执刑的太监吓得够呛,后边儿的几十杖都是将将挨着裤子边就起来了,挨都没挨着。”
傅筠山知道自己知会过,执刑太监是不敢真打的,所以这被打的没事儿,执刑的到吓个半死的情形,令他想一想就觉得好笑,嘴角不觉上扬。
“是娇气的很呢。”
白顺一瞧,哟,他们厂公今儿个挺高兴啊,可是高兴个啥呢?
“对了厂公,魏锦余自愿与郭宝宝同罚,此时也正往午门前领罚去了,要不要小的也去知会一声?”
傅筠山淡淡的闷出一声,随手将画卷折好塞进袖子里,“是该去知会……”
白顺正准备应声去办,但傅筠山又好似自语似的飘出一句,“让他们下手狠着点儿。”
“诶!嗯?”白顺愣了,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自家主子和魏佥事不是还挺好的嘛,前阵子还一起商量着办案来着,怎么这会儿又……?
见他不动地方,傅筠山斜眼睛,“怎么?听不明白?”
“明白,明白……”
但又没完全明白。
为了确定自己不是会错意,白顺又问,“可是厂公,这是为何呢?”
傅筠山吊着眼睛道:“陛下不是说,他是铁打的身子嘛,咱家倒想见识见识,这男人的身子到底有多硬朗。”
???
白顺一头雾水,心说听这话怎么感觉到一股子醋味儿?
我们厂公因为陛下的一句赞赏,这是嫉妒了魏佥事的身子骨了?
有点莫名其妙。
* * *
被打了一杖的郭宝宝直昏睡到这天早晨才醒来,她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既不在牢房,也不在被押往北疆的囚车上,而是安安稳稳的躺在她已经熟悉了的混堂司内衙房间里。
她坐起身,感觉屁股隐隐作痛,但也不是很痛。
我不是挨了五十大板吗?怎么就这点儿程度?看来这仗刑也不过如此嘛。
“快点儿快点儿!”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喝骂。
郭宝宝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还在这儿,难道时间倒流了?
她揉揉眼睛下地走出房门,竹苓就在门外守着,见她醒了,激动的跑过来搀扶,“掌印,您终于醒啦?身上疼吗?”
郭宝宝摸摸屁股,“有点儿疼,但不至于。”
“那您饿吗?渴吗?”
郭宝宝兀自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好像是有点饿。”
“那小的现在就给您准备去。”
“等等,先不着急。我先问你,我怎么会在这儿啊?我不是被发到北疆为奴了吗?”
竹苓笑道:“掌印有所不知,自您被罚打板子后,魏佥事便去向陛下求情,皇帝不见,他就在乾清宫外长跪不起,直到陛下松了口。”
“是魏锦余替我求情的?”郭宝宝惊讶,怎么也想不到这出。
竹苓道:“是啊,正是因为魏佥事坚持,您才免于被罚流放为奴。而且呀,陛下也下旨,让锦衣卫和东厂联合彻查高家之事啦。”
“哦,原来如此。”郭宝宝点点头,注意力又回到周围,她指着外院道:“外头为何这么乱?”
竹苓未开口,先憋笑,“掌印有所不知,那冯吉前日晚上诬陷您得逞,本以为又能回混堂司作威作福,谁知,他才来混堂司半日,还来不及发威,陛下就让张公公着手查沈佑在宫里做下的那些坏事了。”
“哦?”郭宝宝震惊,短短时间新闻这么多!
竹苓接着道:“这还用查吗?有陛下的旨意在哪儿?张公公也不保他了,宫里出来指正沈佑的人多了去了,供词都录不过来。冯吉是和这事儿关系最大的,能不抓他吗?”
“这么说,外头这么大动静,就是在抓冯吉?”
“不光冯吉,凡当初与他亲近的全都要带走审问。”
“原来如此,这一觉变化的可太多了。”
竹苓神秘兮兮的凑近郭宝宝,“您猜,第一个出来指正他的人是谁?”
郭宝宝一脸茫然,“谁呀?”
“就是沈佑的心腹,何庆言。”
“哇,这才叫墙倒众人推吧。”郭宝宝又探头朝外看,“对了,魏锦余现在在哪儿,虽说咱家与他从前不睦,但经此事看来,这家伙还算讲道义,咱家是不是得去看看他?”
“掌印,魏佥事刚领了罚,此刻已经被送回家了。您要探望,便得出宫。虽然有厂公庇护,您伤势无碍,可好歹您也得装装样子,在床上呆几日再下地呀,不然岂不落人口舌?”
“厂公?”郭宝宝吃惊。
“是啊掌印。那杖刑若是卯足了劲儿打,二十大板就能要人命,何况五十?是厂公提前让白公公去知会了执刑太监,您这才没事儿的。”
郭宝宝恍然,原来是大太监,想想这阵子拍过的那些马屁,也还是值得的。
瞧我这人缘,又有人帮忙贿赂执刑的,又有人求情。
郭宝宝心里莫名得意。
“行了,那你帮咱家去跟厂公道谢,就说等我装几日,便去伺候他老人家。”
竹苓笑道:“这小的今日也难替掌印您办啊。”
郭宝宝不解。
“因为厂公今儿天还没亮就奉旨前往菱州彻查官员舞弊案去了。”
“都走啦……”郭宝宝感觉身上顿时松快了,不用拍马屁,也不用躲躲藏藏,我这也算因祸得福了吧。
 
第111章
 
“公公,公公您救救我吧……”
宫中最阴暗的地方,沈佑匍匐在地,紧紧攥着张保的靴子苦苦哀求。
只一夜之间,沈佑从往日威风凛凛的一监掌印,沦落成了这般丧家之犬。
张保冷眼垂视,轻抖拂尘,道:“救你?你让咱家如何救你?当初提拔你,因你做的点心最和陛下胃口,可你却不知珍惜,不仅中饱私囊,还做下此等腌臜事。你不看看外头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这时候让咱家保你,是想让咱家和你一起死吗?”
“公公,我知道我犯下滔天之罪,可是,您就念在我当初也为公公做过不少事,求公公再帮我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只要您把小的送出宫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