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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絮在温泉与冷景明欢愉时,还心中暗喜,想着自己高估了殿下对那人的深情。
可那人突然就死了,她死后,阮絮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阮湘玉尸体凉透的时候,她和谢文星扣着的手才能分开来,而冷景明衣袍染着阮湘玉背后流出的血,死死的望着怀中了无生息的人,神情恐怖如斯。
而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也不外如此了。
阮絮站定在一旁,亲眼所见冷景明剜出了怀中女子的心口。
一颗血肉模糊的东西被他捏在手心里,然后,男人咧嘴笑了笑:“湘玉,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倾慕我吗?为什么临死也要握着别的男人的手?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肯开口和我说?”
“你的心还是热乎的”,冷景明低头神情疯狂的吃了一口,而后惨然一笑:“湘玉,日后我孤身一人,再无人陪我。”
*
阮絮回宫后,卧病在床,今日,燕儿手中的汤药刚喂到嘴里,她便猛地吐了出来。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汤碗上猩红的血迹,苦笑着望向了窗外。
半开的窗外,雪未下,却是漂泊大雨。
这一年,也要过去了。
但她活不过明年了。
*
南方一地再次爆发了洪涝,连年连着两次灾害都是几十年来未曾发生过的,冷景明殚精竭虑,忙的焦头烂额,洪涝灾害还是难以妥善处理,每过一日,南方便有成千上百的百姓在洪水中丧生。
洪涝未过,几道奏折却传了上来,南方少数百姓对新帝颇有微词,甚至道这天灾是因新帝杀戮深重而起。
杀戮深重?
百姓口中的杀戮深重,是指他在边境打战的时候。
他打过的战不计其数,手上的确染了上千上万人的鲜血。
呵。
*
阮絮这是最后一次见冷景明。
她依旧穿着藕粉色宫装,她手捧着龟苓膏进了殿。
冷景明揪着手中的朱笔,眼中布满血丝,眼下青紫。
他没注意到几米外的阮絮,阮絮也不知他手中的奏折到底奏写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辞,只见冷景明猛地将奏折摔在地上,紧咬着嘴,一语不发,手上的青筋暴起。
冷景明曾抱着她恍惚地说:“湘玉,这世上只有你理解我,只有你懂我。”
阮湘玉死后,阮絮再也无法靠近冷景明。
似乎是暗疾又发作了,冷景明捂着心口,伏在案桌上喘着气。
阮絮走上前去:“陛下……臣妾端了龟苓膏来。”
冷景明抬起头,坐起身子,没有拒绝,将那碗龟苓膏拿了过去。
他唇色有些白,却还是半点不在乎的模样,他一下一下的吃着冰冷的龟苓膏。
阮絮偷偷转了身,用帕子擦掉口中涌上来的血水,才又转了过去。
“陛下,龟苓膏谓凉,对心疾之人百害而无一利。”
“够了,玉妃你下去吧。”
冷景明并未抬头。
*
阮絮最后一眼也没等到冷景明。
冷景明亲自带队前去治理洪涝去了,外头的雨哗啦哗啦的下着,阮絮睁着眼望着门口的方向。
燕儿跪在地上哭泣:“娘娘,陛下一定会回来的,您再等等吧?”
他不会为了她回来的,阮絮很清楚。
恍惚之中,阮絮脑海中忽地想起了阮湘玉。
关于她的所有记忆早已被她死死封存与最心底,可这时,却不可抑制的一一涌现。
在翠竹山庄那次,阮湘玉被灌醉酒,被五公主强迫的带了下去,阮絮隐隐猜到几分五公主的意图,她与阮湘玉本是亲姐妹,可她只是在一旁束手旁观,所有人,其实都是帮凶。
记得阮湘玉回来时曾说:她从未想过害她。
阮絮一直将所有的错处都归咎于阮湘玉的身上,可到头来,她其实最恨的是自己。
冷景明在边境大败南蛮战功赫赫的威名传来时,阮絮曾不止一次的窃喜过,她与殿下之间可有着道不明的情分,她不想随便委身于人,她只想做殿下的枕边人。
她期许着泼天的富贵,阮湘玉死后,她甚至敢在冷景明面前主动请求,代替姐姐。
虽然冷景明险些杀了她,可她还是成功了。
但她从未了解过冷景明,她所谓的爱慕,也不够纯粹。
阮絮的手垂了下去,她艰难的把眼睛闭上。
她不想再见到冷景明了,不愿再受着情爱的折磨了。
自此以后,就让他在这虚妄的世上独自煎熬吧。
*
天子依旧在南方一带治理水患。
而不过几日,“玉妃”薨的消息便传了给他。
*
待洪水退去,一毛孩一手指着搭建的楼台上,一手挡着嘴,偷偷炫耀似的对着身边的伙伴说:“你知道吗?这个地方,是当朝天子吐血的地方。”
“这这这里,都有龙血,俺爹说,当时他就站在底下挖水渠,然后就看见楼台上的皇帝忽然口吐龙血,哇——”
“好壮观呐,后来别人都以为皇帝要死了,后来多亏随从的御医及时救治了皇帝呢。”
“俺娘说,这个皇帝是个好皇帝,俺娘说希望这个皇帝能活一百岁。”
*
冷景明十几年来都被心疾折磨着,可每次发作,即便疼痛欲死,可还是被身边的御医及时救回来了。
他照常每日吃着龟苓膏,甚至冰天雪地的时候站在雪下好久,可就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一般,他想死都死不成。
年过四十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咳血了。
大臣也每日进谏,要他绵延子嗣。
呵,站在高台上,俯视着清冷的后宫,他讥讽一笑。
圣旨早前就已拟定好了,他死后,冷景仲的儿子继位便是了。
反正,皇位本来就是他的,他那早已是一抔黄土的父皇,属意的原本就是他。
这皇位,从前他可望不可即,如今却只觉得厌烦。
*
天子年纪未过半百,却死在了去往边境的路上。
这是他第六次前往边境。
他死后,莫逆依着他的遗旨,将他葬入了皇陵。
而诺大的棺材里,还有另一幅早已腐烂的尸身。
从骨头依稀可辨是一个女子。
女子手中,有一枚举世绝伦的蜻蜓金簪。
冷景明就躺在那女子身旁,他身上极其朴素,手中怀抱着一双老旧甚至破了洞的登云靴,而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登云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世界正式完结,感谢支持!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第二个世界正在筹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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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
阮思从一片混沌中被一阵细细的哭声惊醒,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就站着一个眼泪啪嗒的小少年,瘪着嘴呜呜地哭。
“姐姐我错了,你起床吃点东西吧?”
她没有被抹杀,她进入第二个世界了。
阮思意识十分清醒,她静默的望着四周穷苦的泥房,内心唤着【系统】。
“系统,把剧情传给我。”
脑海中【系统】熟悉而机械的声音响起:“叮咚!恭喜宿主进入第二世界,但由于系统运行受损,主线剧情和人物暂时无法提供,请宿主自行攻略目标男主,获取100%好感度。”
身侧的少年见她醒了,擦擦鼻涕,又惊又喜:“姐姐,我煮了米汤”
少年激动的跑了出去,独留阮思躺在床榻上,怔愣望着头顶透光的瓦片房顶。
“系统运行受损是什么意思?”阮思问:“系统,你是认真的吗?”
【系统】因为这两个问题短暂的停顿了两秒:“很抱歉,系统即将进入维护检测状态,现下暂时无法得……滋滋滋”
“知”字还未说完,只听得短促的脑电波滋溜声,【系统】就彻底息了影。
“……”
得,是真的,【系统】第二次出故障了。
“姐姐,米汤来了。”
门口跑进来刚才那个面黄肌瘦脏兮兮的少年,他手里端着一个碗,眉开眼笑颠颠的跑进了里屋。
“啪”的一声,在阮思脑袋空空望着他出神的时候,少年摔了一跤。
那碗打在紧实的土地上,倒是顽强的没有碎裂,只是那里面清汤寡水的米汤全然洒了出来。
不过一碗小小的米汤而已,算不了什么。
阮思摸着后背起了身,想着去扶一扶摔倒的小子,可少年却红了眼眶。他瘫坐在地上,第一件事不是自己,而是望着她一瞬间露出了惊恐慌张的表情。
少年先是望向了她的身后,才分外惶恐的捡起地上的碗:“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
阮思顿住脚,她往身后看去,床榻边有个食指粗细的竹子。
少年约莫已有十四五岁左右,他身上穿着破旧的短衫,瞧着也极不合身,一曲起手肘,半个手臂就露了出来。
令人骇然的是,他手臂上全是青紫的细痕。
阮思伸出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系统】已经息影了。
眼前的小子和这个世界一样,给阮思的感觉都是极其陌生,她不知道原身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男主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又能活多久。
但现下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原身的弟弟,而原身似乎对他并不好。
少年坐在地上抱着碗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她,身子有些发抖。
“……”原身以前到底有多可怕?
许是原身贫血的缘故,阮思从刚才起身时便头晕的厉害。
额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受了伤,被人敷了剁碎的草药,阮思接了额头上落下的草药碎末,怔怔的抿唇观着四周这个破旧的泥房几眼,再定定地站着望向地上这个害怕她的小子,无声张嘴吸了口气。
她往前走了一步,少年虽低着脑袋却是在时刻观察着她的脚,现下她一动,少年就如受了惊的小兽,几乎下意识,整个身子都害怕的缩了起来。
“……”,阮思转了身,她索性掀开了阴冷潮湿的被褥躺了进去。
“系统?”
“……”
***
阮思约莫睡了半个时辰左右,头顶忽然一声巨响,吓得阮思猛地惊坐起。
“咚”的一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被人恶意从房顶砸下,房顶上盖着的本就脆弱不堪的瓦片被砸出一个大洞来,破碎的瓦片和石头一齐做自由落体运动,掉在离阮思床榻外几尺的地上。
“……”是谁在砸房子?!
她熟睡的这半个时辰,少年已经离开了屋子。
阮思惊疑未定的下了床,她打开房门,外头围着栅栏,栅栏外远远的看见好几个毛孩子丢了石头飞快逃跑的身影。
“……”
阮思没有试图去追,因为她现下又头晕了。
要死。
阮思环顾四周,扫过很是破败的小屋,那屋比她睡的还糟糕,还连个门都没有。
阮思皱着眉走过去,这个没门的小屋子里有一张木板床,究竟是贫穷到何种地步,床上垫着的只有稻草,盖的也只是一层薄薄的毯子。
里屋没人,阮思继续寻找着,仅走了几步,就进了同样没有门的厨房。
厨房里有一口炉灶大锅,还有几捆细树枝,以及一口水桶和一口米缸,别的什么都没有。
水桶还有半桶清水,而米缸里,只有见底的几粒米,俯身一抓,一把米都不到。
“……”
阮思来这个世界,啥也不知道,脑袋里啥也没有,她唯一一个印象深刻的,就是原身很穷。
出奇的穷。
而原身,似乎与弟弟相依为伴,没有其他亲人了。
原身她弟不在屋院里,阮思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
将近夜幕时分,阮思已经将自己屋子里那些碎瓦片和石头打扫干净了。
幸好她上一世曾有段时日热衷于厨艺,此时烧起灶火来也不手生。
厨房里米缸那一点儿米,阮思只有悻悻的煮了一小锅热粥。
炉灶的火光已尽,只余余温温着大锅里的热粥,阮思在自己屋子的柜子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出半根蜡烛来。
这东西,在这破旧的院子里显得弥足珍贵。
院外围着的栅栏嘎吱发出细响,阮思立即握紧了蜡烛,拿出火折子点亮了。
“姐姐?”
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昏黑的夜色下,抱着什么东西,有些呆愣的站在厨房口瞧着她。
“……”
陌生感和尴尬同时用了上来,可一想到这少年是原身的弟弟,一想到自己醒来时少年哭泣的模样,阮思心中的尴尬就消散了大半。
这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下去的。
阮思抿唇站了起来,她尚且有些不知如何和眼前的少年相处,她放下了手中暖色的烛火,转了身:“还没吃晚饭吧?我煮了粥。”
少年迟疑而惊异的进了屋:“姐姐……你…”
“你”什么?阮思半天没等到他后面的话。
她将那些米粒大半盛进了少年的碗里,阮思把碗筷都放在了他的面前。
“先吃吧。”
少年放下怀里细长的几根红薯,怔愣的坐了下来。
这个少年似乎是原身唯一的亲人,阮思有许多话想问他,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我回屋了,你慢慢吃,锅里还有。”
“姐姐……”原身她弟叫住了她:“你吃了没?”
阮思点点头:“吃了,我头有些疼,先回屋睡了。”
*
“姐姐……我煮了红薯。”
阮思住的唯一一扇木门被扣响了,是原身她弟弟。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少年同往常般敲了三次门,同样没有半点回应,他正想转身离开,门却开了。
嘎吱嘎吱,阮思眨了眨惺忪的眼打开了门。
“我起晚了”,她说。
“……”
*
条件简陋,阮思洗漱好了,少年已经把那两根冒着热气的红薯端给她了。
少年剥着手中一根细长的红薯皮,格外安静的坐在她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