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嗯?”阮思收回了手,忽地反应自己方才的动作来,脸上的严肃瞬间消散,反而讪讪地笑了笑,懊恼的解释着:“广白,我方才不是凶你……”
“我知道,姐姐,面凉了,快吃面吧。”
宋广白抿嘴低垂着眼,脸颊的酒窝像是盛装了陶醉馥郁的美酒,阮思看得有些恍惚。
第37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6)
阮思和宋广白搬来的第二日,阮思便花了一些时间走街串巷。
巷头是阿公阿婆一家,对面是柴氏打铁铺,中间一条街很是热闹,每日人来人往,从早到晚也都会有人在摆摊做生意。
那个卖包子的何大哥每日清晨都会推着推车站在街口,扶着好几层的蒸笼,扯起洪亮的嗓子大声吆喝:“卖包子嘞——”
地利、人和双双具备,阮思已经决定要摆摊了。
她虚心请教了巷口的阿婆和卖包子的何大哥。
这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儿,可阿婆和何大哥都劝她寻个姑娘家的事做。
比如说绣绣花,帮人织织布。
“阮丫头,这摆摊可不是简单的事,不仅艰辛劳累不说,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坐在巷口的阿婆朝着街道过路的行人看了一眼,声音低了些,语重心长地道:“以后对你的姻缘也不好。”
“姐姐,卖包子的何大哥也说了,摆摊很累很不容易。”
阮思抬头望他,少年表情有些严肃,咬着嘴瞅着她,显然也是和别人站在一个阵营,不同意这事。
“……”这小子以前饿的苦,现在吃嘛嘛香,吃啥都说好吃,就是个品不出美食的嘴。
和广白相处的这些日子,阮思有种感觉,自己每日用心做的那些饭菜都是牛嚼牡丹,哼。
她这么一个大厨,他没看出来。
“阮丫头,婆婆我知道,你与小宋姐弟俩相依为命是个可怜人,只是这摆摊做生意你女儿家家赚不了几个钱的,找个简易轻巧的事儿做吧。”
阿婆望向了里屋,只见那穿着青灰长衫脾气古怪的阿公正坐在小凳子上,桌面上堆砌着一堆书本,胡子花白的老头举着毛笔在认真抄写什么。
听说,这个阿公还是个秀才。
老婆婆和蔼的看向少年人:“小宋啊,你会识字写字吗?若是会写字,你可以跟着阿公抄写文章赚点钱补贴家用,这样你姐姐就跟着我老婆子,帮人织织布,倒也饿不着肚子。”
阿婆的话阮思没有听进去,只是宋广白识不识字,阮思不清楚,她好奇的抬了头。
少年面皮有些滚红,垂下的手指攥着袖子,窘赫的摇摇头。
“那也可以做些别的事儿干,没必要听你姐姐的去摆摊子。”婆婆还在苦口婆心相劝。
罢了,没人支持也无妨,阮思站起了身,去拉了少年的手腕:“阿婆,我性子倔,还是想试试。”
*
一下午的时日,阮思把所能想到的都置办好了。
天色黑沉,少年起身去点亮了一盏烛火,阮思喜气洋洋看着屋子里的小推车一眼,继续切菜。
屋子里的炉灶早已被阮思重新洗刷干净,此刻锅里熬着筒骨汤,炉灶前坐着少年,少年一言不发的往里添柴。
桂皮、八角和肉蔻在滚烫的筒骨汤里不断翻滚,煮沸的热汤表面泛起一层肉渣和油腥沫子,熬制了大半个时辰了,高汤已成,而肉香越发浓郁,令人食指大动。
阮思快速把筒骨以及高汤表面的渣子和去腥的调味料捞了出来,将切成丝的木耳、切成小段的长豆角、和砧板上切成一块一块的豆腐、黄花菜一齐放了进去。
“广白,再别添柴了,小火慢炖一炷香的时间。”
灶前的少年乖乖停了动作,以前阮思做菜的时候,他总爱问东问西,这一次,少年抿着嘴,坐了许久愣是没吱个声。
阮思准备食材忙到现在,现在才放松下来,她望向少年试图唠磕唠两句解解闷,可宋广白却半垂着眸,时不时捏两下鼻尖,其余的根本没个反应。
阮思轻轻叹了口气。
臭小子,又自己生闷气了。
摆摊这样事,阮思从刚来这个世界便有了想法,现在她没有多言。
锅里的食材经过一炷香时间慢炖着已经变得十分软烂,阮思将碗里的白色水状的红薯淀粉均匀缓慢倒入锅里,一手用锅勺快速搅拌,直至锅里的汤汁呈现浓稠的雾状,阮思才作罢。
胡辣汤讲究的,便是辛辣味浓。
这个世界与她曾经所认知的世界有许多偏差,虽然这个镇子里的人也都不知胡辣汤是何物,但口味喜好倒是和过去那个世界的某些地域很是吻合。
比如说,阮思发现,镇子的人普遍喜辣,口味偏重。
因着一些食材和售卖条件的限制,阮思便想到了胡辣汤。
阮思将首先煸炒出泛红的香辣红油加入锅里,搅拌均匀,直至汤汁呈现辣红色。
胡辣汤冒着滚热的热气,阮思有些紧张的盛了一碗出来。
“广白,你尝尝。”阮思很是期盼的看着他。
少年望着她手里浓稠辣红的汤,第一次,阮思见这小子望着吃食皱了眉。
宋广白已经被这辣子熏红了眼,他又下意识捂了鼻子,终是闷着声开口:“姐姐,好呛鼻。”
那当然,这辣油可是我阮氏的独家秘方。
她以为这小子还在生闷气,便腆着老脸把碗递近了些:“你尝尝嘛。”
“……”,宋广白放下了挡着鼻子的手,接了过去。
阮思满心期待的看着他,谁知少年瘪着嘴,满脸艰难的咽下了一口汤。
“……如何?”阮思心里一沉,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咳咳咳……”那碗胡辣汤被晃荡着放在灶台上,少年满脸通红,捂着胸口,似乎心肺都要咳出来,不停的咳嗽着,“咳咳咳……咳咳咳……”
妈呀!呛着了!
阮思由喜变惊,立即慌神的去倒茶水。
少年脸颊和耳朵皆是红扑扑的,阮思半蹲下来,少年就捧着她手中的碗,咕咚咕咚的喝着茶水,阮思这才发现,这小子的眼睛也是通红,乌黑狭长的双睫已被泪水濡湿。
只不过是喝了一口汤而已,就辣成这样?
肯定是被呛着了。
阮思讪讪的隐去心里的自责,软言软语的问:“还要吗?姐姐再给你倒一碗茶来?”
宋广白从小到大都没碰过辣,现在还是第一次吃辣。
这么难吃古怪的东西,怎会有人喜欢?
她何必要忙活这么久……
宋广白低头清着喉咙的辣意和呛痒,摇了摇头,目光瞧向一侧,又不吭声了。
啊,还在闹别扭呢。
“……”她做了摆摊的决定,以后便是要起早贪黑的摆摊忙活,阮思当然知道会很劳累,只是她有自己的打算,但广白定是不能得知罢了。
【系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个声音,此刻阮思心里也有些小小的委屈了。
阮思蹲着望着他,少年瞥开了眼,抿了抿嫣红微肿的嘴唇,转过了头。
“……”
唉,阮思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
*
早春时节,天气还是很寒凉的。
外头的天只是微微亮,阮思便从租住的床榻上爬起了身,揉揉眼,拍拍脸,将自己彻底给拍醒了。
许是起的过于早了,屋子瞧着黑灯瞎火的,阮思摸索着点亮了烛火。
隔壁屋的广白还睡着呢,阮思动作小心了许多,她蹑手蹑脚的坐在炉灶前,开始烧火,把昨夜熬煮好的胡辣汤给热一热。
炉灶里添了柴火后,阮思端着盆,蹲门口洗漱去了。
洗漱好刚轻手轻脚的进屋,就见炉灶前靠着一个人。
阮思屏了一口气。
“姐姐。”宋广白头靠在墙上,眨了眨惺忪的眼睛,侧着脸望向门口抱着盆的女子。
“醒了啊”,阮思轻轻笑了笑:“是不是姐姐吵着你了?”
“不是。”宋广白摸了摸后颈站了起身:“姐姐,我等着帮你推小推车,跟你一起出门呢。”
“……”
昨夜,阮思是枕着委屈睡着的,现在,听着这句话,什么委屈啊,心酸啊,全部烟消云散了。
这一刻,阮思体会到养弟弟的快乐……
*
少年脖子挂着推车的粗绳,削瘦的身子微微弯着,步履平稳的推着小推车。
阮思就站在小推车的一边,边走边扶着一桶冒着热气的胡辣汤,又小心的看着两堆堆砌的瓷碗。
巷口摆摊的已有几些个人了,那个卖包子的何大哥依旧早早占着往日的摊位,站在摊前,此刻街道没什么人,他就拿着个包子边吃着边和几米外卖饼子的男人闲聊。
“你昨日生意如何?我昨日还有一屉肉包子和两屉素馒头没卖出去呢。”
“俺啊,别说了,这段时间一半的煎饼都没卖掉过,那些人说俺家的饼子干的咽不下去嘞!”
“俺家的饼子虽然干是干了些,但饱腹啊,干就买回去就着水吃呗!难不成俺还要卖个饼子递碗水不成?”
阮思和少年推着小推车出了巷口,对面卖包子的何大哥立即咬着包子惊讶的招手:“阮妹子!”
*
“祥嫂,两个素包一个肉包,收你五文钱,包子拿好啊。”
“一个肉包一个素包,四文钱。”
“嗳,柴大哥,起了啊,还是照常五个肉包吗?”卖包子的何大哥朝着对面巷口的柴氏铁铺喊道。
天慢慢清亮,对面柴氏铁铺也开门了,还是每日所见穿着汗衫留着八字胡的男人。
不愧是打铁的,男人体格高大,虽然穿着汗衫,但身上的腱子肉鼓鼓的,很难看不出来。
个子和周秉烛有的一比了。
打铁的男人遥遥点点头,卖包子的何大哥就拿着油纸包着五个肉包走了过去。
阮思停下了动作,多看了一眼。
“姐姐,一直没有个人来买,怎么办?”身边的少年忽地出声。
阮思收回了目光,望向小推车上的胡辣汤,一下子心情又跌落在地。
好吧,从开业到现在,收入为零。
身边的少年在眼巴巴的瞧着她。
“咳咳……”阮思敛去脸上的窘赫,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她也是第一次做生意嘛。
阮思目光投远了些,往向这条街别的生意。
卖饼子的、卖油条的、卖猪头肉的、卖菜的……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传来,阮思瞧着半晌才收回了眼。
还是得吆喝!
“咳咳……”阮思抿了抿嘴:“胡辣汤!胡辣汤!!开胃驱寒的胡辣汤!!!”
身边的人表情一愣。
这算得了啥子嘛,想要做生意,这就是迈出去的第一步!
阮思臊着脸,姑娘家清脆的声音越发洪亮了。
行径的好几个路人,明显也因为她这一嚎嗓子,顿了脚。
见几个路人看过来,阮思打开盖子:“大哥,我家的胡辣汤开胃驱寒,味浓香辣,包你喜欢!来一碗尝尝鲜?”
“……”一个过路的男人望了一眼那浓稠的红汤,下意识退了半步,表情很是嫌弃的招招手:“这是什么东西呀,见都没见过,啧啧……”
“……”阮思嘴角的笑一僵:“这是我老家的特色开胃汤,这边是没有的。”
卖包子的何大哥走过来,很是无奈的摇摇头:“阮妹子呀,你这……唉,你要不想想做些别的什么吃食?”
“……”
阮思知道为何摆摊难了,没人敢吃……
“那丫头,你说你那什么汤?”对面打铁的汉子低头咽了包子嗓子响亮的问过来。
阮思一喜:“胡辣汤!叔要来一碗尝尝吗?”
“来一碗吧!”
阮思出门后还没这么开心过,就因为一碗小小的胡辣汤。
她盛了一碗满满的胡辣汤,端着走了过去。
“姐姐……”身后的宋广白见她眉开眼笑走向那体格健壮的汉子,垂下的手指蜷曲一下,也跟在屁股后面走了过去。
“叔,这汤是加了辣子的,你能吃辣不?”
“能不能吃辣?小丫头,咱这镇子就没几个不能吃辣的!”汉子话说的豪爽,可接过那碗汤,看着那大杂烩的汤表情一顿。
阮思也跟着紧张了。
“这辣味闻着够辛够呛!”打铁的汉子咽了咽口水。
阮思屏着呼吸望着汉子嗦了一口汤。
“……”
阮思没等到他作评,只见汉子又喝了一大口。
汤里菜被她炖的软烂,几乎是入口抿一抿就能轻易咽下肚了。
汉子咽下口中那滑嫩的豆腐和辣汤,砸吧砸吧嘴,才渐渐露出目瞪口呆很是惊讶的表情。
“这味道……”汉子摇摇头:“香!”
“丫头!再来两碗!”
“……”
打铁铺的汉子就坐在木桩上一手拿着胡辣汤,一手拿着油纸包着的包子。
汉子咬了一口包子,低头“呼呼呼”喝着还冒着热气的胡辣汤,表情餍足。
“太爽了!这汤浓郁辛香!味道一流!虽然吃是没吃到肉,但有股肉的鲜香!那丫头啊,以后我每天都要喝你家的辣汤!”
阮思心里受到极大的鼓舞,抿嘴小鸡啄米点点头:“叔喜欢就好!”
“……”宋广白来回瞅着。
“姑娘,你这汤……我也来一碗尝尝吧。”一个微胖的买菜大娘也被说的口水窜动,止了步子。
有眼光!有胆识!
阮思立即给盛了一碗汤给她。
“……”
大娘一手挎着菜篮子,放下空碗,吸了吸鼻子,哈了口辣气:“姑娘,多少钱啊!”
“三文钱一碗。”这是阮思定的价钱。
“再来一碗吧!”大娘看向不远处卖饼子的摊主:“嗳,来个饼子!就着吃肯定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