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没生意坐在地上的糙汉子怔愣的站起身来:“……”
一个男人也停了脚:“我也要一碗”
*
今天这一步,成了!
阮思喜笑颜开的将最后一勺胡辣汤舀到碗里,抬起头来,对着面前十来个客人抱歉说道:“不好意思啊,今天的胡辣汤已经卖完了,只有明天早上来喝了。”
“啊……”有些只喝了一碗的人难掩失落,只好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子或是素包子。
待众人把碗交还大多散去了,身边卖包子的何大哥和卖饼子的男人都走了过来,语气难掩激动高昂:“阮妹子,我今日的包子全卖掉了!”
“姑娘,俺做的饼子也卖光了!”
“都是你这辣汤的功劳!”
站了一个多时辰了,身子也很是疲惫了,阮思还是笑了笑:“卖掉就好,其实也还是因为大哥的饼子和包子好吃的缘故。”
“姐姐”身后的少年忽地伸手扶住了她,宋广白轻皱着眉看向眼前这两位很是亲热的男人:“两位叔,辣汤卖完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哦,好好好!阮妹子,明天还来哈!”
少年把碗和桶都放好来,俯身推着车,阮思跟着他。
少年放慢了脚步,时不时回头看她两眼,阮思咽了咽口水,头也有些晕沉。
原身的身子太弱了,汤卖完了,上午也算是圆满结束。
阮思绷着的精神一放松,整个人都有些飘忽。
到家的时候,阮思扶着门,又咽了咽口水。
卸下推车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少年似乎从鼻息“哼”了一声,不由分说扶住了她的肩膀。
“姐姐,你头又晕了吧。”
阮思挤出个笑来,死鸭子嘴硬的撑着:“没有,就是……就是想喝口水。”
“……”
宋广白扶着她坐着凳子,倒了茶水给她。
少年盯着她,眼神瞧的阮思一时无言。
她身子不好,走两步就喘三喘,广白早就知道的。
“……哈哈哈”阮思喝了半杯茶水,干巴巴的笑了笑。
“广白,赚了多少钱呐?”阮思开始转移话题。
宋广白再次观了她一眼,没有开口,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胀鼓鼓的钱袋子来。
“嗯,不错,赚了赚了。”阮思一眼作出判断。
“是赚了”,少年把钱全部从钱袋子里拿出来,他脸上表情很淡,瞧着没有多少喜色,少年垂下了眸。
阮思可以察觉到,他在担心她。
这便是姐弟情深,一时之间,阮思心中也升起几丝触动来。
她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臂,轻笑着开口:“广白,中午姐姐做糖醋排骨给你吃!”
广白不吃辣,肯定是喜甜食的。
阮思这么想着,谁知少年摇摇头:“姐姐,我想吃昨夜我没吃完的胡辣汤。”
“……”阮思弹他一下:“说什么呢,你都不能吃辣还逞什么能?那汤昨夜晚些时候,我就喝完了。”
“……”
宋广白咬着下唇,脸忽地不受控制的热了。
第38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7)
“阿公阿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中午,巷口的少年放下端来的一碗糖醋排骨,招招手就离开了。
桌上本只有几个小菜,而现在多了一盘冒着热气、琥珀油亮的排骨,屋子里的阿公抿了一口酒,扯着辛辣的喉头,抬手夹了块排骨,举在半空中瞅了两眼。
“这对姐弟倒是懂人情的。”阿公吐了一句话来。
阿婆:“那还用你说?哪像你……人家姐弟向你打招呼,你还是惯常不理人。”
阿婆说完便咬了一口排骨,脸上立即露出赞善的表情,不住点点头:“这丫头年纪轻轻,手艺却不差大师傅了!”
“哪有那么厉害,你就爱乱夸。”老头不悦的瞟她一眼,把裹着酱汁的排骨塞入嘴里。
他表情一顿。
阿公舌头一捋,便轻易将排骨骨肉分离,骨头被他吐了出来,老头闭眼咀嚼着肉质酥烂,酸甜美味的排骨肉,待咽下去后,阿公张开了眼睛:“你不久前跟我说,那丫头早上卖的叫什么汤?”
“胡辣汤!瞧你这记性!”
“哦……胡辣汤……看在这盘排骨的份上,老婆子,明天早上你去买两碗来,给那丫头捧捧场。”
*
宋广白从阿婆家走出去的时候,目光一瞥,就见到打铁铺的大汉蹲在围台上捧着大碗,一边吃一边无聊的观望着路人。
八字胡的男人蹲着的时候,胳膊上的肌肉更加明显了。
周秉烛的身材,就和这男人差不多。
宋广白紧抿着嘴,低头看向自己细瘦的胳膊。
“……”
***
今早胡辣汤被抢着卖完后,阮思心里便有了底。
当太阳西斜的时候,阮思又准备出门摆摊了。
这一次,宋广白什么话也没说,他掰开她的手,自己占着推车的位置,俯下身子,腰背上青绿色的棉缎长衫有些皱起。
宋广白也不再劝她了,抬起眼睛,一脸正色认真道:“姐姐,以后力气我出,累活我干,姐姐卖艺,我卖身。”
“……”
阮思脸皮一僵,脱离推车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她望着少年琉璃般干净的眼和一本正经的模样,默默垂下了手,咽下了喉咙的话。
广白啊,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啊……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么?
“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少年瞥起眉头,观察着她古怪的表情。
阮思揉了揉脸皮,莞尔一笑:“没有,走吧。”
少年推着推车缓缓前行,阮思顿了两步落于他的身后,瞅着他高高扎起的马尾微微晃荡,黄昏后薄薄的金光照射在少年的背上,目光所及,温柔静美。
而小推车上,放着她费尽心思和精力做出的炸酱面。
阮思暗暗揉了揉酸麻的肩膀,她嘴角的笑一直未落,她希望,在她油尽灯枯的时候,能留下点什么。
傍晚的街市要冷清些,阮思打定主意挨家挨户的叫卖。
“卖面啰——酱香浓郁味道足的酱香面。”她扯着脆生生的声音喊。
“好吃便宜的酱香面……”阮思一停,便是少年清润的声音。
万事开头难,大多的成功,除了事物本身,也需要足够的幸运相持。
今早的胡辣汤之所以能卖光,也是因为最初有打铁铺大叔的极力推销……而现在,他们没有招牌没有根基,两人走走停停,天渐渐黑沉,却始终没有一人光顾。
少年推着推车,脚步慢了许多。
阮思听到少年在微微喘气。
这一路上,阮思好几次想去推推车,可是广白这臭小子这个时候执拗的很,偏说自己能行。
阮思第三次掏出怀里的帕子,伸手过去给宋广白擦汗。
“广白,卖不出去便卖不出去吧,咱不卖了,咱们回家。”
宋广白微微低下脑袋,阮思就拿着帕子动作轻柔的给他擦着额头的汗珠,两人靠的挺近,借着月色,少年眼眸中有亮光闪烁。
待她收了帕子,宋广白摇了摇头,看向前方不远人来人往的街市:“姐姐,咱们再去街市上试试吧?说不定晚上生意就好呢。”
暮色时分,街市便又热闹起来,老百姓吃完晚饭,便夜游街市了。
阮思跟着也看向街市……这面卖不掉便是浪费了,更何况今天费了这么力气,心里说到底也是不服气的。
“好。”
*
“卖馄饨啰——”
“冰糖葫芦——”
……
街市上颇挤,找了半会儿,小推车被小心地放在卖馄饨探旁的些许空位里。
卖馄饨的老板擦擦桌子,不善的目光瞥过来,冷淡的瞧了这对年纪轻轻的姑娘和少年。
阮思拿出干干净净的碗来,分别加了配菜、三勺满满的碎肉酱和酱红的炸酱,拌了一碗炸酱面,扬起笑去送给卖馄饨的摊主。
“我和我弟弟初来乍到,就今天晚上想在这里卖卖面,还希望大哥能照顾一二。”
“……好说好说。”
*
街市上人来人往,偶尔几个过路人停了脚,那些走累的客人就坐在馄饨摊子前摆着的凳子上休憩,顺便聊着天各自点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摊主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那碗炸酱面无地可放,竟被摆在两脚处的地上,无人问津。
“姐姐,以后不要对人太好了。”两人这才空出时间来用晚饭,少年和她一齐蹲在推车旁休憩吃着面,宋广白手肘靠着她的手臂,舔了舔嘴唇上的酱汁,侧头对着她的耳朵低低的说。
阮思看了一眼那碗炸酱面便收回了眼,没放在心上。
“老板,来两碗馄饨。”一道很是耳熟硬朗的声音忽地响起。
“一碗不要辣子清淡一些,一碗多放一些。”那声音继续道。
“好嘞!一碗不要辣子,一碗多加辣子!”卖馄饨的老板动作迅速下了馄饨。
“小姐,坐这里。”周秉烛放下手中的剑鞘,手扫了扫长板凳,体贴的为身边娉婷纤细的女子把凳子移开。
待蒙着面纱的小姐坐下,他才坐了下来,出于捕快的本能,坐下后,他下意识便皱着眉向四周打量。
纷杂热闹的人群,倒是没有什么波乱。
周秉烛的目光又从一众热闹的人群中移开,最后猛地一顿,愕然的定在几米外蹲在推车旁阴影里的女子。
“……”
阮思蹲在地上,手捧着碗,嘴里含着的炸酱面死也咽不下。
多日不见的男主依旧穿着一袭捕快黑衣,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着软裙的姑娘,姑娘以白纱遮面,她头上带着一只泛着莹润光芒的玉钗,姑娘眉眼朦胧,露出的额头宛若凝脂。
气质出尘的姑娘手从周秉烛手臂上收回,轻轻拍了拍胸口,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看不明了的细汗。
……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一眼便知,是女主林小姐了。
远远看去,本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对……可此刻,男人和那位蒙面的姑娘正凝滞的看向自己,不约而同的……目光都极其古怪。
不知是阮思是不是想多了,只见那姑娘悬在嘴上捻了捻,带着几分子似有似无的暗笑。
阮思:“……”
“姐姐”,宋广白眯起眼睛,挪了几步,伸出手扯住阮虞的袖子。
这姓周的,为何只是阴魂不散?
他目光望向阮虞,只见她正与那周秉烛那方瞧的出神。
姐姐为何一直瞧着周秉烛?莫不是又生了情思?
“……”,宋广白死死扣住手里的碗。
心底有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总有一天,阮虞会因为周秉烛而恢复记忆。
还有……
宋广白放下碗,表情烦躁,他转了个身,企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
“姐姐,我们回去。”他喉头不耐的滚动一瞬,他蹲下扯了扯阮思的袖子:“姐姐,我有点头疼了,回家。”
阮思捂着嘴咽下炸酱面,点了点头。
可两人刚准备站起身来,周秉烛那厮就叫住了她。
“阮虞。”周秉烛不知何时,已停在她的眼前。
阮虞和他弟弟离开西田村的当天,就有人传消息给了他。
说是姐弟二人连夜鬼鬼祟祟打包行礼离开的村子。
如此隐秘而急切的离开,鲜少的,周秉烛心里生出微妙的感觉来。
阮虞她……是真的想通了,甚至,还与他断绝来往。
“周秉烛,我姐姐已经和你没有一丁点关系了,你离我姐姐远点!”
周秉烛略微往后退了半步,他沉着脸背起手来,冷然的望着眼前这个挡在阮虞面前的少年。
三十里外的景安镇,出了一个杀父毁尸的杀人犯。
这个杀人犯虽是个少年,年纪轻轻不过十五,却能够在杀死亲爹之后,把他爹的舌头割了,尸体就丢在柴房里。
而后,儿子把拴着狗链的家犬一同拴在柴房里,不给吃不给喝,把柴房上了锁后,儿子携带着家中财物逃跑了。
后来尸体被人发现,尸体已经发臭,还被饿的狠的恶犬给吃了内脏。
“……”
眼前的少年瞧着年纪也不过十五,身材清瘦,手腕上……周秉烛眼神一凝。
宋广白嘴唇一抖,极力忍耐才没放下手臂上的袖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去拉阮虞的手,软了声音乞求道:“姐姐……我头好疼,我们回家好不好?”
“……”
少年脸上不知何时变得苍白,他闭了闭眼,呼吸也粗重许多。
阮思心一提:“广白,你是不是发烧了?”
周秉烛紧锁着眉头,冷冷的望着阮虞给少年探温。
少年脸颊苍白,手紧握着阮虞,身子贴着她,眼珠子一瞬不瞬的胶着她,在周秉烛看来……俨然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少年的身份……
周秉烛拧眉看向阮虞。
从第一次见面起,周秉烛都是随意瞧她,这是第一次,他如此仔细的看着阮虞的脸。
她年纪很轻,瞧着不过十七,未施粉黛,面容素净,她容貌算不上美貌,只算得了有些清秀。
这张小脸上唯一给人眼前一亮的,不过是那寻常的瞳仁要比他人要亮些。
看着她的脸他才模糊的回忆起,十多年前他父母尚在人世时,他曾见过阮虞一面。
那时她还是个留着眼泪和鼻涕的丑丫头……周秉烛再次暼眉,他隐约记得……那时并没有这少年的存在。
他的眼神凌厉的锁定了在少年的身上。
“阮虞,你弟弟几岁了?”
摸了广白的额头,阮思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就见男主负手而立,表情带着厉色,眸中带着审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少年咬着下唇,他攥着阮思的手都在微微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