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好没好,姐姐摸一摸,还疼着呢。”
少年把手递过来:“晚上的时候都会隐隐作痛呢,害,这手是做不得累活了,阮姐姐,我是个废人了,驾不得马车的。”
“是吗?你刚才还用这只手丢了水囊出去。”阮思无甚表情的望着他。
被戳破了小心思,阮思清晰可见的瞅着少年面容连带着脖子微微发红。
人果然不能嘚瑟,一嘚瑟就得摔,谢文星咬了咬嘴,讪讪的垂下眼睫。
“那是情急之下……”
“广白,你把嘴巴松开。”
少年被迫仰起下巴,阮思皱着眉望着他的下唇。
“嘴巴还没好清呢,怎么一天到晚的,不是磨着牙槽,就是咬着下唇?”
少年脸上的肉嘟在一起,他撅着浅淡的嘴唇,漫不经心的表情散去,少年凝看着她,纵使与她在一起的从始至终的都是他,可这副身子,可不是他的。
而最重要的,她也只把他当作宋广白而已。
思及此,谢文星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可他眼中难以言说的悲伤却慢慢化开,他轻轻开口:“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捏别人的脸呢?”
“……”,阮思心中好笑,却是慢慢松开了手:“好好好,捏不得。”
……
作者有话要说:
捧着馍馍的乞丐:暂且先静静的看着,等以后有机会了,杀掉一个。我忍我忍。
披着马甲的谢文星上线
ps:来自久远章节的谢文星:大家不会忘了我吧?我,皇城纨绔世子,没成婚之前,斗鸡走狗,骄矜清贵,成婚之后,嘴巴毒损,幼稚(男配),爱欺负我夫人。
现在:(吃醋)求抱抱,姐姐贴贴……
第46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5)
荒无人烟的野道上,雨水冲洗过后的泥泞地上一路凝结了丝丝缕缕被撕裂的红色碎布。
这些碎布,印着朵朵黄白小花,像是遭受了什么残忍的虐待一般,被人撕裂的稀巴烂,抛弃在地。
周秉烛清楚记得,阮虞有一身亮丽明艳的衣裙,其颜色和花纹与这碎布完全一致。
“哼,”好几名捕快都齐齐停在周秉烛身后,周秉烛将那捡起的几根满是泥巴的红色布条紧攥在手心里,他阴沉的望向前方的山路,泥泞的道路上还印着深陷的车轱辘印痕,周秉烛银牙咬死,阴恻恻低语道:“跑不掉的。”
*
这是逃亡的第六日,逃亡路上,阮思不敢走官道,路上偶尔遇着耕种的老百姓也不敢与之交谈,更不敢多做停留,这一路,他们马车趋向的都是最为僻静清幽的野道。
此时,在这渺无人烟杂草野蛮生长的泥巴路上,马车终是缓缓停下了。
此时的他们,弹尽粮绝,食不果腹,马尚且还可以吃草,可阮思,宋广白连着驾车的乞丐却近乎两日未曾吃过东西了。
幸而,道路一侧,远远瞧见有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
*
“菩萨姐姐!救我!”
阮思正在河边埋头给鱼开膛破肚,只听得一声急急的呼救,阮思立时便抬起眼,望向了河里一高一矮的两人。
身形高挑的是宋广白,少年裤腿高高挽起,溪流似的河水不深,刚好没过他的膝盖,他一手握着尖细的竹竿,一手还吊着绑带,而那只伤势未愈的手正做出一个推搡的动作来。
“哗”的一声,少年的前头,个子矮小的小乞儿猛地往前扑倒,曲起手肘倒在河水里。
“菩萨姐姐,宋广白要害我!”
小乞儿全身湿透,那一头脏黑头发也是水淋淋的,乞丐倒在水里,却很是手脚并用向她这边爬来,同时恐惧的哀嚎着:“姐姐,刚才宋广白趁着姐姐不注意时,他不仅在背后恐吓我,还把我推倒要害死我!”
“……”手中的鱼是乞丐捕的,阮思放下去了内脏和鳞片的黑鱼,攥着满是鱼血的匕首,站起身来遥望着河中的宋广白。
宋广白站在河水中,那只依旧还未好全的手还生硬的维持着推人的动作。
二人四目相对,在阮思愈发冷淡的眼神下,少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他脸上镇定的表情一点点龟裂。
谢文星变了脸色,他避开她的视线,脸色阴沉的盯着还在河水里爬动的乞丐,气笑了,挑起细杆子便指着水里的乞丐:“好哇你,你这个跟屁虫!马屁精!这两日又是装老实又是装可怜,现在竟然还敢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好哇你……”
“……菩萨姐姐,救命,他要害我……”乞丐继续扑腾着向河边的阮思磨去。
“……”
看到河水里那向阮思不停靠近依旧可怜巴巴妄想求得同情的乞丐,谢文星心头隐忍了许久的杀意再次不受控制的渗出。
他眉峰挑起,锋利似剑,抬起腿慢慢向乞丐走去,阴森冰冷的笑容从他嘴角扯出,却是怒极反笑:“臭乞丐,上次是姐姐拦着,这一次,你这舌头,我一定得剜下来才好……”
被匕首削的尖细的竹竿被少年举起,却是对准了乞丐:“讨厌的东西,我忍你很久了……”
阮思手中的血腥还未洗去,心口一提,却连鞋袜也未来得及脱,就一脚踩进微凉的河水里。
黄昏下,薄薄的金光洒在河面上,也照耀在少年的面容上。
广白对她,向来是乖巧听话的,可这两日,自宋广白改口喊她“阮姐姐”后,她像是一点点窥见少年更为真实的一面:斗胆。
对,就是斗胆!
事不过三,纵使阮思一次又一次的劝阻教导宋广白要与人为善要与小乞儿好好相处,可这小子,当着她的面也要剜了乞丐的舌头!
“宋广白,你把他舌头剜了他还能活吗?你这样无异于杀人!”
阮思鸦灰色的布裙被河水濡湿,裙摆汲着水,深色的水迹慢慢从下至上的蔓延,阮思攥着匕首挡在乞丐面前,杏眼圆睁,却是长舒一口气,克制着耐心询问道:“广白,方才你二人发生了何事?”
“菩萨姐姐,他恐吓我!还推了我!”
阮思皱眉看向身后愤愤不平的乞丐,乞丐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她,很是委屈:“姐姐,他昨日还往我水囊里放沙子,今天又……”
阮思重新看向宋广白:“广白,是这样么?你是欺负他了吗?”
“不,菩萨姐姐,我感觉得到,他想害我……”乞丐再一次强调道。
“……”阮思话语一噎,她还是等着宋广白的解释。
少年表情冷硬,冷冰冰睨了一眼乞丐:“我没推他,他自己装死摔倒的。”
“有!你还威胁我!你说姐姐是你的,叫我离得远远的,说若我再喊‘姐姐’两个字你就杀了我!”
“……”,阮思板起脸:“广白,你是这样说的吗?”
少年避开她的目光,死盯着她身后的乞丐,沉默不语。
“姐姐,你看,他不说话了!”乞丐喊着。
阮思看向宋广白手中被用作凶器的竹竿,表情复杂,沉声道:“广白,你先把东西放下。”
—
“……”
眼前的阮思表情紧张的挡在乞丐的身前,望着他时,面容还带着一抹显而易见刺眼的失望。
谢文星张了张嘴,却又抿紧,面皮带动着发出的声音都是硬邦邦的:“阮虞,你别拦着我。”
“…”
这还时第一次,宋广白指名道姓的喊她,也是第一次,宋广白如此冷漠的忤逆她。
而他忤逆她,是要再一次行凶。
阮思隐忍惯了,平日里就算生气大多也是能忍就忍,可这一次,还忍个屁啊!
阮思气极,在这个世界,她真心对待的唯有宋广白,甚至不顾自身性命的护着他,还想着循循善诱耐心教导他。
可眼前的少年目光森然,表情冷而固执,他再未停顿,而是举着锐利的竹竿一步步靠近,扯动着哗啦的河水。
他,是执意要伤乞丐。
“姐姐,我说对了,他是真要杀人啊!”乞丐在身后胡乱动作着,水花四溅,溅落在她的身上,乞丐喋喋不休的说:“姐姐,你就是被他外表给欺骗了,他是个恶徒啊!”
此时此刻,周秉烛的话恍惚却清晰的在脑海中响起:“阮虞,我做捕快七年,我打赌像宋广白那样敢杀亲爹残忍至极的人犯,就算是你带他逃走了,他也还是本性难移,无法压抑骨子里暴戾的杀念”
“他会再次杀人,而且,会越发娴熟,并以此为乐。”
周秉烛说,她是在助纣为虐。
“啪!”
谢文星头一歪,身子僵在原地,举起的手堪堪停住。
少年白净的脸上,印着半张猩红的血印。
浓烈的鱼腥味汹涌而至,嘴角顷刻间便裂开一道口子,谢文星抬起眼睫,眼中依旧带着狠戾的杀意,可他毫不在意,嗓音仍是无甚波澜:“阮姐姐,你退开些,这乞丐,我必须得除。”
躲在阮思背后的乞丐浑身一颤,望着宋广白不管不顾偏执的表情,他这时,才真正的感觉到了危险。
眼前这个杀父的人犯,阮虞拦不住他了!
“嗖”的一声,乞丐二话不说,拔腿便往河边奔跑去。
“呦呵,不装了?”谢文星冰凉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乞丐迅速逃窜的背影,一息之间,他便如同投掷箭矢一般,手中尖细的竹竿从他的手中如利箭一般飞了出去。
“嘶……”刚奔向马车拉住缰绳的乞丐滚落在地,后背被长竹刺穿。
同时,阮思也将宋广白扑倒在河水中。
少年目光从倒地的乞丐那儿收回,禁不住缓了一口气。身上的女子气得浑身发抖,可谢文星却怀抱着她,微凉的河水包围在他的周围,谢文星抿起嘴角,脑海中闪过类似的画面。
“宋广白!你……”阮思回头去看,望着马车旁倒地不起一动不动的乞丐,心拔凉拔凉的。
他又杀人了。
“…我当初就应该把你交给衙门……”阮思面色煞白,指节发颤。
“嗯,你当初若是没有对我软了心肠,直接把我交给衙门,那我杀周秉烛倒简单许多。”
“你说什么?”两人紧贴在一起,衣衫俱被河水濡湿,阮思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像是活见鬼一般的模样:“你要杀谁?”
“嘻”,谢文星任由河水淌进耳朵里,他面上再不复从前那般的乖巧温顺,而是故作风轻云淡的凝着她,张了张嘴,脸上还是嬉皮笑脸一副欠打的样子:“周秉烛啊,你以前喜欢的那个周秉烛啊。”
“阮姐姐,你喜欢谁,你对谁好,谁纠缠你,我都会杀了他的。”谢文星这么说着,他望着阮思惯常浅淡的表情一点点蔓延惧意。
她望着他,眉头紧皱,乌黑的瞳仁望向他时满是难以置信和陌生。
手指紧握,谢文星继续毫不在意地开口:“阮姐姐,你说我这样做,以后你会不会记得我久一点?”
“……”阮思拎着水淋淋的身子起来,她痛苦的闭了闭眼:“宋广白,这才是你的本性吧?杀父,杀吕大汉,杀乞丐,还想杀周秉烛?杀完周秉烛呢?你还要杀谁?我?是吗?”
“不是。”
阮思睁开了黯然的眼眸,抱有一丝希冀的等待他的下文。
微凉的水痕点在她的眉眼之间,少年的指腹粗糙而冰冷。
他那只受伤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扯开了绑带,那只手握着阮思丢弃在水中的匕首,另外一只手就抚在她的眉眼间,少年浅色的眸子仿佛含着什么情绪。
他占着宋广白的身,杀父的锅他倒是勉为其难能背一背,但吕大汉的死不是他所为。
可受其这个世界该死的“天道”制约,他的存在都是错误,他这个小角色若是将此事解释清楚只会让他尽早被清除。
最主要的,阮思就算知道了他是谁,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记得,上一世,他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心如死灰。甚至任由冷景明将自己杀死。
可死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书本中构建出来的虚幻的配角,他于阮思而言,也只是一个没几分轻重的过客而已。
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是侥幸来到这个世界,也终将什么也抓不住的。
少年表情一霎扭曲,眉眼皆是阴暗。
阮思望着眼前分外陌生的少年,心中依旧是深深的难以置信,嗓音轻颤道:“广白,你从前很乖的……”
谢文星眉眼渐渐清明,他琥珀色的眼眸里倒映着眼前女子的面容,待克制着敛去面上的阴郁后,谢文星依旧含着笑,他嗓音清润的开口:“阮姐姐,你若喜欢,以后我还可以更乖一些。”
“哦,对了,姐姐若想看我哭,我随时都能让姐姐看个尽兴。”
记忆中的她抱着哭鼻子的少年温言软语哄得极好,虽然那个少年一直都是暂时失去记忆的他,可于她而言,他只是宋广白。
上一世,她就算演戏,也没见着她对他那般温柔啊。
而今,他占着宋广白的身体,不过是说两句好听的话,掉两滴眼泪,就引得这女人百般怜惜,哼。
“…你……”阮思银牙紧咬,心凉如水,又气又怒。
他说的话,在始终真心待他的阮思听来,太过狠毒。
莫大的欺骗感涌上心头,像是眼睁睁看着一块皮肉被刀子凌厉残忍的切开,疼的阮思有些窒息。
“宋广白,从前,你总说要我不要抛弃你。如今,我一直在履行我的承诺,可你最初就是在欺骗我,可笑,我阮…虞,竟然真信了你一个毛头小子的话。”
我阮思,恐怕是最失败最蠢笨的攻略者了。
她像是受了当头一棒,却笔直的挺立着,最后一丝倔强告诉她,不许哭。
“……”谢文星头上漆黑如墨的长发还湿漉漉的淌着水,他眸色一暗,眉头微蹙,却是抿紧双唇。
她哭的是“宋广白”,她不是为谢文星哭的。
谢文星心里像是潜伏了一只病态的巨兽,横冲直撞,一下一下撞的他五脏六腑都是酸疼。
可他没法去与她说,也再没有充裕的时间按她心意的去扮演那个乖巧懂事的“宋广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