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靠美食洗白日常——溪溪大人
时间:2022-05-15 07:39:23

  如今看来,他这妹妹果真还是放不下。
  于是姜赫安慰了一句:“若是不出意外,陆潇白归朝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届时你再看着办。”
  这个消息姜赫并非于朝中得知,而是不久前来自于北境一封书信。信上没有署名,但姜赫认得那是陆荣的字迹。
  从前陆荣也会行军,偶尔在南疆,偶尔在东境,有时个把月便会回京一次,最长的是留守南疆那次,长达两年才得以归京。
  然而就算是友人,陆荣曾经也从未给姜赫带过书信,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江苒默了片刻,点点头。
  心道不了,她只希望他能平安回来就好。
  其他的江苒不敢奢望,过往那些误会,纠缠,暧昧不清,也许对于陆荣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元宵节之后京中不再飘雪。
  久违的冬日暖阳穿破云层倾泻于大地,让那些覆于墙垣和枝头的积雪格外耀眼,有不知名小
  草在冰雪中偷偷发出嫩芽。
  江苒重新回了西城,守着她的「苒苒百味」静默度日。直到三月之后姜赫派人带来两个消息,江苒才又一次返回城东。
  消息一是姜赫要与夏青禾订亲了,要江苒回去主宴。消息二是陆潇白已行在归朝途中,大约二月初九便能抵京。
 
 
第67章 
  初春时节,京都积雪融化,万物复苏。
  寒梅凋谢之际,河岸的新柳开始抽出嫩芽,街头巷尾的孩童们肆意奔走嬉闹,手上拽着崭新的纸鸢。
  江苒再见陆荣,是在二月初九当晚的庆功宴上。
  大彦朝辅国将军陆潇白凯旋归京一事,比他出征时要轰动得多;自古百姓爱英雄,又一次在玄武门将迎军的夹道挤得水泄不通。
  天家为此设宴,邀了满朝文武为大将军接风洗尘,王侯贵胄和稍有头脸的世家儿女们都在其中。
  由于兼职了皇宫尚食局的司膳大人,江苒提前两天就被告知,此番得负责庆功宴上的酒食膳事。
  觥筹交错的鎏霄台,圣人端坐于上首,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此番原是只要一副北境舆图,而定英候非但顺利带回了舆图,还于此行在漠北边关斩杀了虎视眈眈且骚扰关隘已久的九窨单于,清扫了其部落所有残余势力,破获城池两座,缴获兵械战马无数。
  大彦朝有此骁勇猛将,圣人自是不愁将来横扫四野。
  此时鎏霄台尚未开宴,江苒身着司膳大人该着的月色束腰朝服,站着鎏霄台后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静待宫人告知开宴时间。
  隔得远远的,手持拂尘的白面宦官步下玉石台阶,于满朝文武面前高声宣读圣旨。
  应天承运,圣主谕曰:
  定英候陆潇白英勇神武,以三千精骑深入北漠破城平寇,教化番邦刁蛮,扬我大彦国威;如此不世功勋,朕心甚慰;特赏黄金万两,加食邑,晋万户侯。其余军将一律论功行赏……
  除此之外,连不在场的陆谢氏也被封了诰命夫人。
  圣旨宣读完后,在场的文武大臣们嫉妒有之,艳羡有之,赞叹有之,幸灾乐祸亦有之。
  定英候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表面看似前途无量,然自古以来君臣之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例子数不胜数,那些手握兵权功高震主之人,通常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不过表面上,朝臣们无一不是纷纷拱手道贺。
  “定英候真乃我大彦朝神将啊!”
  “大将军年少有为,骁勇无双,可谓当代男儿楷模……”
  “有定英候在,我朝自当四海□□,国泰民安。”
  ……
  无数恭贺声中,陆荣起身迎旨,神色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谢陛下恩典。”
  春寒料峭,夜风袭人。
  鎏霄台宫灯葳蕤,隔着杯盏和人潮,从江苒的角度看过去,只能远远看见一抹颀长高挑的玄色背影。
  那背影带着冷意,带着仆仆风尘,在白骨露野的战场上倾轧磋磨之后,似乎比从前更加坚毅更加凛然了,仿佛能抗下世间所有。
  然而也不知是否错觉。
  少年于这夜风中在华丽的鎏霄台前茕茕孑立,江苒莫名觉得他有点孤单。
  身上的箭伤还疼吗。
  如今已经好了吗?
  江苒觉得自己比想象中平静,她没有心乱如麻,没有神思恍惚,也没有多么期盼他看自己一眼。
  耳边传来宦官宣布开宴的声音,江苒回过神来。同以往一样,少女小心翼翼指挥着尚食局的宫人们依次斟酒布菜。
  大彦朝司膳大人一职,原本是要长期负责皇宫里所有酒食膳事的。但因为江苒在被太子薛杳川“聘请”时,事先提了要求,说自己不愿意天天呆在宫里。
  因此江苒只是个“兼职”的司膳大人,宫里有宴事、或是天家特意召她进宫时,江苒才会进宫。
  并且每次进宫主宴,江苒需要负责替圣人试菜,以保证圣人的饮食绝对安全。
  少女按时前往鎏霄台上首,在宦官和宫人们的监视下,亲自为圣人布菜试菜。
  在辉煌璀璨的琉璃宫灯下,在圣主威严无双的气场之下,身着月色朝服的江苒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离得较远的世家儿女们,知道江苒已是宫中司膳大人的无不心神微妙,既唏嘘又艳羡,且他们当中也不乏一些人是正儿八经奔着吃宴来的。
  毕竟如今火遍京都的「苒苒百味」每日营业时间有限,无论王侯贵胄还是平民百姓皆一视同仁,不允插队,不允包场,想酣畅淋漓的吃上一顿还真不容易。
  谁能想到曾经人嫌狗厌臭名昭著的相府假千金,会有一天凭着一手厨艺得到天家青睐,并一身荣光的站在圣主爷身边呢?
  寒月皎皎,在金碧辉煌的鎏霄台泼下淡淡银辉。随着琵琶乐声的奏响,四下气氛渐渐松弛下来。娉婷婀娜的舞姬们蹁跹入场,个个姿容绝色,在大将军陆荣的席前卖力扭着盈盈纤腰。
  陆荣的视线却是越过一众香艳舞姬,直直落在了正给圣人布菜的少女身上。
  其实先前闻到久违而熟悉的食物香气时,陆荣已经然心下有数,因此并没有多么惊讶。
  陆荣也算今夜主角,与周靖等人落座于鎏霄台正中央。少年背靠着椅子,神色寂寂。
  时隔半年,她好像一点未变,又好像哪里变了。
  周身气质淡淡的。
  仿佛被并不久远的时光冲掉了些许活力,整个人沉静了些,也清冷了些。
  并且从始至终,她没有看他一眼。
  今日午后玄武门人头攒动,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陆荣无悲无喜。战场上的鲜血和杀戮,漠北的衰草寒烟,足以冲散人的感性,将少年打磨的愈发冷硬无情。
  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扫过夹道那些挨挨挤挤的人群……
  没有她。
  少女香软的躯体,唇上的温度,仿佛已经被时光碾碎成为泡影。只会于漠北那些荒凉而静穆的午夜,在不为人知的妄念里入他那些可耻的绮梦。
  未待陆荣多想,敬酒的朝臣们已然围了过来。
  京都的春夜其实挺冷的,但比起北境森寒,几乎算得上是温暖了。
  几杯烈酒过喉,连体温都不由微烫了起来。
  江苒试菜结束之后,规规矩矩退到一旁。少女眼观鼻,鼻观心,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被任何人或任何事扰乱心绪。
  然而余光中,许是那些妖娆绝色的舞姬们穿得太少,这大冷天的也不怕冻着,惹得江苒忍不住朝鎏霄台瞄了一眼。
  明明只是飞快的一眼。
  却还是诡异又精准穿透人群,于那灯火人潮之中,撞上了一双缀满夜色的寂寂黑瞳。
  视线一触即分,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灼伤彼此。
  那人面上带了笑,颇为熟稔的与朝臣们推杯换盏,眉宇间却似蕴着化不开霜雪。
  不过半年而已,江苒觉得陆荣的轮廓好似更加冷硬了,他周身没了曾经矜傲锐利的少年气息,愈发沉静稳敛,俨然已在短短半年时光里从少年蜕变成男人。
  可是没有用饭就被人灌酒……
  会伤胃的啊。
  江苒的思绪仿佛那飘忽不定的飞花,渐渐乱而繁冗起来。她强迫自己不要关注他,他们之间早就在半年前终于一句“到此为止”。
  也不知过去多久,琵琶乐声渐渐温和舒缓,舞姬们鱼贯退下之后,换了新的一批上场。
  与此同时,上首的圣人放下筷子,睨了江苒一眼,叹了句味道不错。随即朝着鎏霄台缓缓开口:“大将军此番深入北境,为大彦朝立下汗马功劳,除去晋爵之外,将军可还想要其他封赏,尽可与朕提来。”
  皇帝这一开口,大臣们复又安静下来,纷纷望向今夜的主角。
  难怪先前的圣旨只是宣读了赏金万两、加食邑晋万户侯,感情还有口头封赏等着?
  还真是圣眷无双、光耀门楣啊。
  一些上了年纪、特别是家中有与陆荣年龄相仿的纨绔子弟的大臣们,看陆荣的目光俨然在看“别人家的孩子”,又羡又嫉妒。
  不过话说回来,带着赫赫军功凯旋归朝,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得圣人如此青睐,从某些方面来说,确是邀功请赏的最好时机。
  一般只要不是无理或过分的要求,圣人定是都要准的。
  对于男儿来说,驰骋疆场已属人生一大快事。至于生平何求,无非是权力、荣华、女人。
  前两者,定英候算是一骑绝尘,甩了同龄世家子不知多少条街。唯一的区别倒是女人方面,其他世家子不知甩了他多少条街。
  因此不少朝臣都猜着,定英候若要封赏,会不会与女人有关?
  同样也联想到此节的世家小姐们,不由都纷纷竖起耳朵,还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江苒身上。
  要知道,这位定英候与那宰相府的假千金可不是一般的纠缠不清啊,来来回回的,你拒婚我,我拒婚你,跟闹着玩儿似的……
  甚至京都话本时报也理不清两人之间究竟什么关系,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两看相厌?是当真在玄武门相拥热吻过,还是早就分道扬镳?
  这一点,连姜赫和姜雪楠都搞不清楚。
  更别说京中其他世家子了。
  所有人都等着陆荣开口邀赏,好奇这位目下无尘且看似无欲无求的大将军,此番会向圣人求些什么。
  就连江苒……大概也是有点好奇吧。
  然而只见下首玄衣猎猎的陆荣站起身来,于原地见礼颔首道:“臣下为陛下效力乃分内之事,不敢居功邀赏。圣人庇佑陆家,已是臣下殊荣。”
  “除此以外,臣下别无所求。”
  众人:……无趣。
  其实陆荣想说的,是男儿保家卫国,自当尽心竭力。
  然而这天下是圣人的,圣人需要的忠心的臣子,而非“保家卫国”之心,陆荣清楚里面的分寸,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一种表态。
  此言一出,果见上首的圣人眉宇舒展,龙颜大悦。在众臣面前将陆荣夸了一通后,圣人继续道:“将军忠心耿耿为大彦朝效力,朕甚感欣慰。”
  “不过你这一无所求,倒教朕心里过意不去。”
  “朕看将军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过了适婚年龄,若将军不嫌弃,朕将爱侄女宁钊郡主赐予你为妻,你待如何?”
  此言一出,鎏霄台一片哗然。
 
 
第68章 
  当今圣人膝下共有五位皇子,唯独没有公主。因此薛宁钊虽为郡主,享受的待遇却和天家公主没什么区别。
  圣人此番亲自赐婚,赋予的殊荣可谓当世无双。
  人人皆知陆荣与宁钊郡主青梅竹马,如此一来也不啻为一段风月佳话。
  众人喁喁私语间,坐在鎏霄台北面的薛宁钊当即就羞红了脸,心口扑通扑通直跳。期间忍不住看了她哥一眼,眉梢眼角都是羞赧和喜悦。
  薛芮临垂着眸子笑了一下,呷了口酒,没什么表示。
  薛宁钊觉着她哥最近半年好似变了个人,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沉迷于声色犬马,酒池肉林,却总有些莫名的消沉和颓靡,再也不是从前那吊儿郎当又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恭喜宁钊郡主啊!”
  到底天潢贵胄,圣人只一句话,就替薛宁钊摘下了京中不可翻折的“高岭之花”。
  如果说半年前定英候登门宰相府求亲一事,是让京中闺秀们心碎一地,那么此番圣人金口玉言,则是直接让所有人彻底死了心。
  情窦初开的少女们,表面矜持恬静,端庄淑雅,实则内心深处谁不爱男儿风华正茂?谁不爱男儿美色当前?
  世家小姐们纷纷投去艳羡的目光。
  朝臣们也都等着定英候领旨谢恩,准备走过场似的再一次向今晚的主角道贺。
  薛芮临懒懒靠坐着,一整晚都不曾看一眼场中的陆潇白,更没有看上首那位一身荣光的司膳大人。
  陆潇白对薛宁钊没有丝毫男女之情,说是青梅竹马,实际与那陌路人并无区别。作为男人,薛芮临十分清楚,妹妹嫁进定英侯府不会幸福。
  也不知想到些什么,薛芮临眼尾露了一抹嘲讽。如果陆潇白此番当真顺了圣意,那他今晚便也向皇叔请一道圣旨,要了司膳大人。
  世事已经如此不堪,薛芮临不介意乱得更彻底一点。
  琵琶乐声时而嘤嘤沥沥,时而如珠落玉盘,四下宫灯葳蕤,在料峭夜风下不时轻曳。
  姜赫放下酒盏,目光落在上首圣人身边的妹妹身上。少女站得笔直端正,仪态上没有丝毫破绽,只是面无表情的低垂着眼睫,觉不出什么情绪来。
  没有人知道江苒心里在想什么。
  圣人话出口时,她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些并不具体的画面来。
  总的来说,就是陆荣要成为别人的夫君了。
  他的肩背从此会为宁钊郡主遮风挡雨,胸膛给她靠,手给她牵,唇给她吻……
  他的一切一切,将与自己再无关系。
  江苒忽然想起那个一身白甲,迎着烈阳和山风朝她打马而来,又带着她义无反顾坠下樾江的少年,只觉得心口好疼好疼。
  前所未有的疼。
  不是已经放下了吗。
  彼时的江苒很想离开鎏霄台,想要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将自己蜷缩起来,亦或是睡个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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