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荣看上去那么生气,语气又那么不甘,大概……也许……其实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吧?
江苒试图哄他:“陆荣你是不是在吃醋啊,别生气嘛我真的错了……你不要说的这样绝情……我以后真的不会再与除你以外的任何男子有任何关系,你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少女声音软软的,带着不加掩饰的诱哄和讨好,仿佛那传说中的妖孽一般蛊惑人心。
陆荣嗤了一声,曾经的经验已然明确告诉过他,江苒不可信。再愚蠢的人也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他绝对不能再对她心软。
好笑,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她很委屈?
明明他才是那个被她再三愚弄践踏的人,明明已经决定再不给她任何机会接近自己。可是只要一见到她,一望进她的双眼,竟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心生动摇?
察觉到这点之后,陆荣整个人都不好了,瞬间也更生气了,气自己心性不稳,气自己在她面前没有一点自制力和抵抗力……
江苒压根儿不知道陆荣此时此刻内心多么的弯弯绕绕,只见着他原本猩红的双眼微微半眯,突然朝着她笑了一下,笑得露了一口森森白牙,看上去好像快气疯了似的,并且开始对她冷嘲热讽:“未婚妻?你算哪门子未婚妻?”
“我又不喜欢你,吃醋?少自作多情了!我陆潇白就算终身不娶,也不屑做你江苒的情郎!奉劝一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真的,江苒现在有点怀疑陆荣究竟有没有看过她的手书了,否则怎么会这样呢?
而哪怕江苒再怎么努力的维持着清醒和理智,这些字字如刀的话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
江苒深深吸了口气,她没有忘记自己今日是来解释和道歉的,所以无论陆荣说的话多么混账,她也最好不要生气。
于是少女固执地坚持道:“我不会死心的……”
此言一出,陆荣咬牙看向别处。
半晌后他转回脸,声音稍稍平静了些:“好,好,无论如何……那是你的自由。”
“不过我也明确的告诉你,江苒,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可能。”
“所以算我求你了,离我远点好不好。”
江苒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少年说完转身要走,因为再待下去,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对她狠得下心。陆荣甚至有些后悔先前江苒在城门拦道时,他没让士兵直接将她带下去。
瑟瑟秋风爬上城墙。
没了少年的躯体作为阻挡,江苒突然觉得有点冷。
两人一番纠缠,与那无效沟通没什么两样,啥也没有解释清楚,反而越来越乱。陆荣的态度这般决绝,话也说得这么死。江苒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要不放过他吧,让他走吧。
可是这一分离,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姜赫说战场无情,生死瞬息……
江苒觉得自己不能让陆荣就这么走掉。就算要走,也别带着对她的恨。
于是她又一次伸手拽住少年的手臂,索性豁出去了:“你直接说吧陆荣,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少年脚下一滞。
“要不我亲你一下行不行?”
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哄?用身体哄吧?那些狗血话本里不都是那么写的吗。虽然从未试验过,也不知道效果好不好……
话一出口江苒就羞耻得满脸通红,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算“穷途末路”。
陆荣显然被这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给震慑住了,连面上的表情都有一瞬的的碎裂。
想起七夕夜自己在阁楼上亲眼望见的那一幕,少年只觉讽刺极了。那些辗转几夜才勉强压下去的愤怒和嫉恨,又一次铺天盖地的疯涌出来——
她的唇吻过别的男人,凭什么还能如此肆无忌惮?当他是什么。如此轻佻的话竟也能说得出口,陆荣的情绪又一次濒临失控,讥讽道:“你不——”
“配”字尚未说出口,少女忽然踮起脚尖,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双唇触上的瞬间,陆荣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
周遭一切都好像凝滞了。
一股异样的酥麻之感仿佛潮水一般从脚底陡然窜起,迅速涌遍全身,扩散至四肢百骸。经过他的小腹、掠过心口、直冲头皮……
江苒并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全凭本能。
她只觉得陆荣的唇好软好软,呼吸间的气息特别好闻,或许这就是传说中满满的荷尔蒙气息?
分明是自己主动贴上去的,却仿佛突然被少年吸走了阳气似的,江苒觉着身体又软又虚弱,好像就快要站不稳了一样……
且由于体温莫名极速攀升,而陆荣的盔甲又很冷,江苒隔着薄薄的纱衣贴着他的胸膛,觉得自己宛如置身于冰火两重天,感官特别磨人。
陆荣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先是浑身一僵,随即一秒不到,心跳便陡然加速,呼吸也愈渐滚烫起来,急促而紊乱不堪。
两人的唇起初只是轻轻贴在一起,江苒本能地动了动唇,并未探出舌尖,却仿佛天雷勾地火,一下把陆荣仅有的那点儿理智也全然击碎轰倒。
少年压抑的情感溃不成军。在感觉到江苒的身体不由下坠的一瞬,陆荣一把扣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托着她的后颈,生涩而又强势地反客为主——
呼吸,心跳,喘息,难以自抑的轻吟。
两人在城墙一隅吻得天昏地暗。
周遭的空气都好似渐渐升温了起来,秋日的晨光倾泻于这暧昧的角落,丝丝缕缕。
这一吻江苒带的是少女的羞赧和情不自禁,而陆荣的情绪则更复杂。
因为目前为止,陆荣其实并未看过江苒送去侯府的手书。所以站在他个人的角度,江苒依旧是那玩弄他感情的“浪荡渣女”,而他明知她是渣女,却又一次因为她的勾引,不受控制地摒弃原则和底线,无可救药的沦陷……
而只要一想到自己正吻着的这双唇,这样美好的滋味,曾被薛芮临尝过,陆荣就觉得自己嫉恨得快要发疯。
因此他吻得汹涌,吻得气闷,也吻得伤情不已。
就好像在进行着某种诀别似的,恨不得把少女折碎在自己怀中……
所谓温柔乡,英雄冢;让人忘记时间,忘记立场,忘记一切理性。
以至于后来在那遥远的北境,在苦寒寡漠的凛冬深夜,在每一次午夜梦回时,陆荣依旧忘不了少女的体温。
甚至梦里,也曾在她身上可耻的驰骋过。
冰冷粗粝的城墙下,两人呼吸紊乱。
直到耳边隐隐传来的嘈杂人声,江苒才慌张地别开脸,陆荣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
少年呼吸炙热,令江苒后知后觉的面红耳赤。
那些嘈杂人声,是因城楼上的王公朝臣们,这会儿已然结束了送军仪式,正被各自的护卫小厮簇拥着下了城墙台阶——
而这暧昧旖旎的一幕,正正被众人瞧了个正着。
第65章
最先看到这一幕的,是被护卫和宦官们前后簇拥着的太子薛杳川。
薛杳川只是淡淡瞄了一眼,就目不斜视地径直朝着远处的金车銮驾去了。
心道表哥挺住!
倒是个别上了年纪的老臣左手砸右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小声逼逼道:“世风日下啊!我堂堂大彦朝辅国将军,竟在大军开拨之迹流连于儿女私情,如此做派真是不成体统!”
“我大彦朝将士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此话言之有理!也不知是哪来的红颜祸水,无耻下流,扰我军心。”
江苒:“……”
那句“流连于儿女私情”仿佛当头棒喝,令陆荣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
无论多么不愿意承认,他确实又一次在江苒面前失了分寸。
这时又有人道:“嗐!定英候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虽说战场上英勇无双,但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啊!”
“所谓少年难过情关嘛,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说的也是。”
“不过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荒唐了,前阵子七夕节那事儿诸位可曾听说,那相爷府的……”
……
暧昧被冲散之后,理智让陆荣狼狈不堪。
大臣们的喁喁私语声渐渐远去,城墙一隅再次恢复静默,唯有薛芮临依旧停在不远处的台阶前,一袭华袍,衣摆猎猎。
陆荣胸口微微起伏,甫一抬眸,正正撞上薛芮临的视线。
气氛骤然冷沉。
片刻的缄默之后,少年突然有些讥诮地勾了下唇,视线还在薛芮临身上,唇却已凑近到江苒耳边,语气莫名带了一丝嘲讽和轻佻:“要不要现在过去与你那情郎解释一番?”
“就说以后再也不会背着他与我陆潇白勾勾搭搭,再保证以后对他忠诚专一?”
言罢后,他还啧了一声:“你猜他信吗。”
江苒:?
顺着陆荣的视线,看到了晨光下杵在台阶前的薛芮临,江苒才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
直到此时此刻,陆荣依旧认为她是那脚踏两只船的渣女,所以才会说这些话来阴阳怪气她。
所以他究竟是不曾看过那封手书,还是看了之后也根本就不相信她?这个问题江苒之前已经问过了,可是陆荣并不与她好好说话。
江苒知道自己不是渣女,那些从前因为系统而被迫进行的情感博弈,她自己也是受害者,且那条孤独又自苦的路,从来无人能与她分担半分。
江苒压下心上委屈,再一次仰头解释道:“我不怕薛芮临看见什么,他不是我的情郎。”
我一直一直喜欢的都只有你啊。
然而后面这句话,江苒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今日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拦截军队,不顾自尊和脸面,甚至试图以亲吻取悦于他,讨好于他,可陆荣从头到尾都在冷嘲热讽。
江苒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挺玻璃心的,不经扎,多扎几下就会泄气。
而陆荣听了她的话,果真神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漠然地望着她的眼睛,目色很深很深,带着讥讽和探寻,仿佛在辨别她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江苒被这眼神刺痛。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水盈盈的,倒映着少年冷硬的轮廓和他身后橙红的朝阳。
四周是巍峨寡淡的灰色城墙,堆砌的砖石蕴着岁月洪流的痕迹,显得苍凉肃穆。
两人静默对峙着,片刻之后,陆荣的喉结上下滚动,目色里似有几分挣扎。江苒在他那仿佛引颈受戮般的目光中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心跳越来越快。
然而最终,少年却是轻飘飘的丢下一句:“江苒,我们到此为止吧。”
长风拂过甲胄,亦带起裙摆猎猎。
巳时之后的玄武大街渐渐人流如织,朝阳爬上城墙,自东方倾泻一地碎金。
少女茫然无措,只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口在痛。
到底为止……
其实七夕那晚,江苒已经预感到自己和陆荣之间再无法回到从前,可是她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决绝。
江苒脑海中不由闪过陆荣曾在一揽芳华时说过的话“就算以后江姑娘情不自禁爱上陆某,陆某也会毫不犹豫拒绝你。”
仿佛一语成谶。
所以刚刚吻他时,他的回应又算什么?
世界重新喧嚣起来。
陆荣言罢后片刻也不曾逗留,便于这秋日的长街纵马飞驰,转眼越过巍峨耸立的玄武门。
接下来江苒度过了一个平淡而安稳的冬天。
她努力适应着真正的古代生活,把自己完完全全放在“姜苒”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江苒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美食事业,她重新回了西城,一心扑在「苒苒百味」上,似乎只有忙碌起来,才不会想起陆荣,甚至也能麻痹自己以忘却另一个世界。
江苒愿意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但她和原主不一样的地方,是她不会死缠烂打。她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可以为了喜欢的男人摒弃,但不会毫无底线的一直一直摒弃。
陆荣好像真的不喜欢她了,至少是真心实意的不愿再给她任何机会。他走得那么决绝,连一句再见也没与她说。
冷静下来后,江苒渐渐意识到自己和陆荣其实从未真正开始过,左右一场不清不楚的暧昧罢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江苒满脑子都是那句“我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江苒清楚明白,彼此喜欢的纠缠才叫做纠缠。若非如此,便成了自作多情和骚扰。
这世上许多东西都可以通过努力得到,唯独爱情不行。于是江苒碾碎那些情愫和眼泪之后,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放下陆荣,忘记陆荣。
话说七月十九那天,薛芮临在城楼下滞留了许久,目色中的痛楚令江苒无所适从。
正常情况下,江苒觉得自己其实应该给薛芮临一个解释。因为从前她也算为了系统任务,实打实利用过薛芮临,薛芮临也有意无意“回敬”过她好几次。
而链接这一切的,不过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姜苒。江苒心里十分清楚,薛芮临对她那复杂而微妙的感情,都是源于曾经的姜苒。可她偏偏就莫名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了如今的“姜苒”。
世事错综复杂,太多身不由己。要说谁对说错,谁对不起谁,还真没法说得清楚明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穿越这么久以来,江苒也算学会了一件事。
一个人可以懂得他人,理解他人,但永远不要站他人的立场,否则最后只会把自己陷入无法自处的境地。
江苒开始学着只站自己的立场,永远将自己的处境放在首位。
因此她回避了薛芮临。
无论作为江苒还是“姜苒”,她给不了薛芮临任何东西。记忆中的原主确实变了心,江苒自己也对薛芮临没有任何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