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他们两个都看着扳指里贺元隐厮杀的模样,泽漆还要时不时指挥小蛇给季霜竹处理身上的伤口。
“我说,你不会什么治愈术法吗?这样来回折腾怪麻烦的。”泽漆说完又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忘了,凡人只能修习一种道法,不能混着来。”
“啊……好麻烦啊,贺元隐赶紧成仙吧,他最好明天就成仙。”
听到“成仙”二字,季霜竹的视线才短暂地落在泽漆身上一会,但也就一会,她又把目光放回到贺元隐身上。
又是一室寂静。
“好无聊,小木头,咱们玩点什么吧。”
“小木头”是泽漆送给季霜竹的昵称,他说“小竹子”已经被人占了,季霜竹这么木,干脆就叫小木头好了。季霜竹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叫什么都随便。
“你这么木,教你难的你也不会,不如咱们抓子儿玩吧。让我看看贺元隐这书房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贺元隐的书房?
季霜竹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是贺元隐的书房?贺元隐什么时候有书房了?
“哈,叫我翻到了,是留影石啊,还是记了东西的留影石,不知道里面记了些啥……”
泽漆指挥小蛇卷了好几块七色石子过来放在桌子上,简单说了游戏规则就开始了。
不过只有他自己玩的开心就是了,季霜竹的注意力依旧放在扳指里贺元隐的身上,泽漆兴致勃勃玩了半天发现对方根本没在意,颇有些生气。
“他在里面不会有危险的,你倒是看看我啊?你要是不陪我玩,我就把这扳指里的景象关了,你也别看了。”
季霜竹垂眸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了,看着泽漆顺顺当当完成了游戏任务。
“好了,到你了,输了的人要被弹脑瓜崩,快开始。”
季霜竹有些不情愿地抓起那把石子照着泽漆刚刚的样子玩,马上就要完成了,手上却突然现出一道伤痕,季霜竹一恍神,那些被抛起的石子稀里哗啦撒了一桌子,还有几颗掉到了桌下,砸在桌下正睡觉的小蛇脑袋上。
小蛇被打断了美梦,泄愤似的用尾巴卷起一块石头摔了出去,正摔在石壁上摔坏了。
一瞬间,书房变成了竹林,泽漆和季霜竹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不是我那竹林吗……”泽漆轻声嘟哝了一句。
另一边,一个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
那男子手中拿着三个小木偶,正不知摆弄着什么,而后他放下手中的小木偶,那木偶就变成了缩小版的他。
“贺元隐和小竹子?”
泽漆没想到,贺元隐既然会用留影石留这些东西。
“瞧,我之前答应你的小木偶人,他们是有‘心’的,会跑到自己喜欢的人那里去。”
说罢,那个小人就跑到小姑娘面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好家伙,原来贺元隐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惦记我家小竹子了。”如果泽漆有实体的话,那他刚刚拍桌子一定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看,这个是你,按照我刚才教你的那样,注入灵力试试呢?”
小姑娘从桌子上起来,接过那个小人偶摆弄了一下,深处手指点在小木偶的额间。下一秒,小木偶也变成了小人,只不过这小人不像刚才那个会动会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小姑娘蹙起眉头,伸出手指推了推,那小人就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
“坏了。”
“她没坏,只是你还没有喜欢的人,所以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而已。”
“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仙君,喜欢泽漆,喜欢仙女姐姐,还有……”
“好啦好啦,你喜欢这么多人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她能感知到的喜欢和你说的不一样。”
“那是什么喜欢?”
“嗯……现在说给你你也不知道,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等你有了……”
留影石的场景定格在那一刹那,贺元隐伸手抚摸小姑娘的头,小姑娘趴在桌上和那个木呆呆的小人偶大眼对小眼。
“造孽哦,你教会她什么是喜欢,让她有了心,自己却到凡间去了……”
泽漆对着这个场景发出慨叹,而季霜竹根本没在意泽漆在说什么,也没在意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伤痕。
好熟悉,这样的场景。
看到那些小人偶的时候,季霜竹便觉得心中一动,仿佛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水,云雾般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一段时光,可她自有记忆起就在仙授门从未离开,那时她还小,远没有场景中这样大,那她模糊的记忆又是从何而来?
她一直盯着画面里那个被泽漆称为小竹子的女孩,那个女孩的身影被定格在与小人偶对视的时候,可是那女孩却突然坐了起来注视着季霜竹,看着那双平静无波的浅绿色双眸,季霜竹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重,似乎要从自己的胸膛里跳出来。
“很痛苦的,不要记起来了……”
明明是一句不知所云的话,却如同一支利箭射中了她的心脏。
“唔……”
季霜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心口弯下了腰。
“你怎么了小木头?”
刚才留影石的画面消失后,季霜竹就一直盯着虚空发呆,他本以为她是因为见到小竹子的幻像而震惊,谁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蹲在季霜竹旁边,看清了季霜竹脸上的表情。
“小木头,你哭什么?”
季霜竹摇了摇头,坐直身体后取出昨日泽漆强塞给她的那瓶药。
“我不要了。”季霜竹一边摇头一边擦眼泪,可怜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我不想记起来了,我不要了。”
“不要了?你不是想知道你自己是谁吗?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见到了小竹子受了刺激?可是那有什么好刺激的?
“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想起来,会很痛苦……我觉得她是对的。”
“不是吧?就为了这个?”
泽漆很无语,这小木头真是一副好中心魔的样子,这种东西都信,真亏的她能平平安安修炼至此。要是泽漆知道季霜竹为了一个梦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那一定会更无语。
“嗯。”
季霜竹点了点头,她一直在按照脑海里的声音做事,一直没有出过错,这次也是一样。
“你可真相信那些声音,要不是你神台清明,我都要以为你被心魔控制了。”
泽漆撇了撇嘴把药收了起来,季霜竹不要也没关系,大不了日后给贺元隐,让贺元隐给季霜竹吃。这小木头虽然是贺元隐的师尊,但对贺元隐可是言听必从,给贺元隐也一样。
其实也不尽然,她也不全都是按照那个声音做事。
比如那个声音没有告诉她让他对贺元隐说我喜欢你,她说了。
那个声音没有告诉她知道什么是爱,但她做了。
那个声音没有告诉她与贺元隐签订影咒,但她做了。
这样想的话,自己做事越来越不按照声音的指示了,明明当初要收徒都是声音指示她去做的,现在自己已经能主动为贺元隐做什么了。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和贺元隐学习了情感?还是因为自己学习了爱?还是因为她爱贺元隐?
她爱贺元隐?
一想到“爱”字,季霜竹的心又忍不住痛了起来,眼中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似乎了解了爱之后,自己哭的也更频繁了,季霜竹面无表情擦掉眼泪时想着。
“小木头,小祖宗,你能不能别一声不响就哭啊?而且你冷着脸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真的很吓人。贺元隐一会就要出来了,让他误会我欺负你怎么办?快别哭了。”
泽漆一边安慰季霜竹一边在心里吐槽,这木头不仅和他家小竹子长得像,哭起来也都是一个德行。人家雷声大雨点小,他们这是雷声小雨点大,有时候连雷声都没有,就眼巴巴看着你,眼泪还刷刷掉,看着可怜极了。
不过他家小竹子哭的时候还皱皱眉,扁扁嘴什么的,这木头哭起来却冷着一张脸,看起来诡异极了。
就像是有人杀了你全家,而这个罪魁祸首却面无表情站在你面前哭得比你还伤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季霜竹:我没杀人全家
泽漆:知道了知道了,就是个比方......
心魔
千哄万哄,总归是在贺元隐出来之前把季霜竹的眼泪止住了。
依旧和昨日一样,贺元隐颇为狼狈地从扳指里被扔出来,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才慢慢爬起来。
“师尊,你眼睛怎么红了?”
虽然已经累的不行了,但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季霜竹泛红的眼睛和眼眶。
“你师尊刚才被灰迷了眼睛,好了好了,赶紧去洗洗你自己,一身血臭死了。”
不给贺元隐问这问那的机会,他就被蛇卷着向后面的池子里去了。明明是个投影,哪里闻得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等贺元隐洗完了,和季霜竹说了会话就去睡觉了,他以前睡眠质量都没有这么好,现在基本就是倒头就睡。
等贺元隐睡熟了,原本坐在外面的季霜竹才走了进来。
她把手放在贺元隐的额头上,催动着贺元隐体内的灵气按照既定的路线运转,用时释放着自己体内的灵气。
“你在把自己的修为渡给他?”
泽漆在一旁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禁感叹贺元隐真是找了个好师尊,居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嗯,这样效果更好,速度也更快。”
“可是这样对你的伤害很大。”
将自身修为剥离出来,和从自己身上剜肉没有区别,看她这么淡定的样子,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没关系。”
她对于疼痛的耐受力很高,抽离修为的痛苦对她来说很小,而她损失的修为过一晚就会回来,而若是叫贺元隐自己修回这么多,只怕要好几日。以前都是她在一旁抽离修为化为灵气,通过聚灵阵让贺元隐吸收。不过贺元隐现在这样,让他继续修炼似乎不太可能了。
泽漆看着季霜竹心里小小感叹了一下,真不知道这小木头为啥对贺元隐这么好。若说有什么成仙执念,她比贺元隐更适合成仙;若说是什么托孤又说不清,还能有什么能让一个师傅对自己的徒弟这么好?好的甚至有些过头了。
这小木头不会喜欢贺元隐吧?
这样的想法刚一冒头就被泽漆按下去了。你这也太龌龊了,怎么对人家好就非要扯到男女之情上?说不定就是小木头一根筋,对自己的徒弟毫无保留呢?
收一收你那龌龊想法,想想小竹子。
如此过了几日,贺元隐的剑法越来越熟练,修为也快速晋升,不日将要突破,但这个契机直到他面对最后一只妖兽时才能到来。
季霜竹知道,在这个秘境里贺元隐真正要面对的试炼就是那最后一只妖兽。
那个声音告诉她带贺元隐来这里,让贺元隐面对内心深处的恐惧,然后击碎它,这样就能让他稳固道心,给贺元隐突破的机会。
因而在贺元隐进入扳指前,季霜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放了个能护人灵台清明的法器在贺元隐身上,以防他真的被心魔所困。
等贺元隐进入扳指后,小蛇便卷着那个法器放在桌子上。
“小木头,这是贺元隐必须经历的,不可以插手。”
“……”
季霜竹看了眼法器,默默收了起来。
扳指里,贺元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斩杀了妖兽。但扳指似乎没有把他送出去的意思,他也累的直接躺在了地上。
这就是结束了吧?自己杀了这么久的妖兽,修为确实是涨了不少,剑法也熟练了,这就是季霜竹带他来这个秘境的目的吗?
躺够了,贺元隐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季霜竹。她穿的还是早上那身衣裳,鹅黄的衣裳,柳绿的外衫,在这一片暗沉的世界里格外显眼。
“师尊?你今日怎么在这里?”
看见季霜竹出现在这里,贺元隐是有些开心的,好像是季霜竹特意来接他的一样。
“师尊,我今日……”
贺元隐话还没说完,一只肮脏的妖兽的手就贯穿了季霜竹单薄的身影,浅色的衣裳仿佛一瞬间就染成了红色,季霜竹脸上还凝固着浅浅的笑容。
“师尊!”
扳指外,泽漆有些惊讶地看着贺元隐的心魔,居然是这个像木头一样的师尊?季霜竹看到贺元隐的心魔之后,也忍不住握紧了手,身体有些紧张地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