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固了一下淑华周身的结界,季霜竹便坐在床上开始调息修养,只是她在调息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感到自己从高处坠落,落到了一片阴冷黑暗之中,周身不时有暗紫色的闪电划过,有一些打在她身上,就像劈在她的灵魂上一样。每经受一次雷击,她的意识就模糊一重,直到她完全失去意识。
当她离开那片黑暗之后,就发现自己站在林间,自己看起来也只是三岁小孩的样子。没过一会,有一个老妇人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走过了一个很熟悉的山门,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
对了,那是仙授门的山门,那这里就是仙授门。
之后,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层厚重的纱幔,声音也好,颜色也好,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她在一片茫然之中不知呆了多久,直到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那个声音告诉她,带走贺元隐。
她茫然抬起头,看到不远处高台上遍体鳞伤的贺元隐,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就已经行动起来带着贺元隐离开了。
在逃跑的的路上贺元隐似乎在说什么,但她听不清。那个声音又告诉她把内丹挖出来给他,她照做了。
最后,他们被很多人围住了,一把长剑贯穿了她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所有的纱幔都被穿透。
她被一个人接住了,她看到不远处贺元隐难以置信的神情,听到周围人说什么魔族、弑师。而后一道天罚从天而降,一丝不差打在了贺元隐身上。
不要!
季霜竹猛然惊醒,鲜血从喉头涌出,弄脏了她身上的衣裙。宝蓝色衣裙上原本用金线勾勒出来的莲花被鲜血浸透,带着一种妖异的美感。
季霜竹缓了一会,才从那个奇怪的幻境中清醒过来。
那些是什么?为何贺元隐会被天罚惩戒?
季霜竹慢慢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对面榻上神色紧张的淑华。
淑华今天一早醒来就发现自己似乎被困在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既无法离开床榻,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外面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看着在床上入定的季霜竹,她便想等季霜竹醒过来就好了。谁知季霜竹醒来后就吐了血,倒是吓了她一跳。
季霜竹垂眸想了一会,而后起身脱下衣服,从锦囊里又拿了一套出来换上。做完这些之后才想起来淑华还在自己的结界里,这才走过去将淑华“放”了出来。
“季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要告诉贺元隐。”
将染血的衣服毁尸灭迹之后,她又嘱咐了淑华一句。
“可是,你刚刚……”
可是刚刚季霜竹脸色很不好,还吐了那么多血。
“走吧,去找贺元隐。”
季霜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推门去找贺元隐的。淑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去了。
经过一晚的平息,镜影里的鬼气已经消散,他们又可以进去了。
对于昨晚的天罚,贺元隐并不打算告诉淑华。毕竟有了之前两次经验,贸然告诉她一些不好的情况很可能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在贺元隐他们将要进入镜影时,淑华问道:
“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们的吗?”
这样祈求的神情和语气贺元隐已经很熟悉了,虽说作为镜影的主角,淑华的存在或许可以更好地将云藏唤醒。但基于兰因提前做出选择这种行为,加上淑华魂体本就不稳定,贺元隐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
“这样啊……”
淑华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贺元隐能明白她此时的感受。如果换成是季霜竹身陷险境,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想必他的反应会比淑华还大。
“别担心,我们会尽力将他唤醒的。”
一番安慰之后,他们再一次进入镜影。
不知是因为云藏书灵的身份,还是镜影受到鬼气的侵蚀,镜影里的时间似乎只有在他们进来时才会开始流逝。他们进来时依旧是淑华写名字时的模样。
淳于毅离开后,云藏就成为了淑华的秘密好友。她时常把自己关在屋中很长时间不出来,管家还以为是淑华不开心了在自闭,但实际上这两个人在屋里玩得正开心呢。
看小姐这么“自闭”,管家倒是心疼坏了,于是筛选了好几个雅集马球会的请柬送到淑华这里,劝着她出去走走看看。
但淑华此时一心都在云藏身上。无他,云藏毕竟是拥有漫长生命的书灵,就算只能被禁锢在一本简书之中,所经历的事情还是比淑华多得多,淑华已经被他讲的那些故事深深吸引了。
“小姐,您整日在家也不好,不如出去去走走吧。您看这个雅集,是林小姐下的帖子,您往日和林小姐不是很要好吗?不如去瞧瞧吧。”
“还有这个马球会,据说小侯爷也会去呢,咱们也去看看吧。”
小婢女们拿着请柬,左一个右一个轮番推荐着,惹得淑华不耐烦了起来,只是用团扇掩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
“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我要自己一个人呆会。”
等婢女们都退出去了,淑华拿起那些请柬看了看,似乎是觉得无聊,便都推到了一旁,拿起案上那些记录古文字的书钻研起来。
“小华儿,你为何不去啊?”
“有什么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没有我的书有意思呢。”
“别嘛,你去一个嘛,我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上过街了,去嘛去嘛。”
云藏被封印了许久,已经记不得上一次上街是什么时候了,眼下得了这个机会,便缠着淑华带他出去。淑华耐不住他的请求,最终还是同意了。
只是这一次出行却让他们两个结下了一段奇妙的缘分。
寂寞
“哇,那个人嘴里能喷火欸。”
“啊,还有那个人,那个人可以控制蛇跳舞!”
到了赴约那日,淑华拿着简书出发了。路上她将车窗帘子掀起一条缝,云藏就通过这个小缝向外看,一路上嘴就没停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你不是灵吗?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欸?我吗?我做不到啊。”
看着云藏写满了“无辜”二字的脸,淑华微微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真是过于坦诚了。
“吁——吁——”
突然,马车晃动了一下,一直放空自己的淑华险些从座位上跌下去。
“小姐,您没事吧?”
在婢女掀开帘子之前,云藏就又回到了简书中。淑华整了整衣裙,回了句无事,同时顺着婢女掀开的帘子向外张望。
车夫正和街边一个中年人争吵。
“你这人怎么回事?看不见马车过来了吗?还把人往路上推,你那两个招子是用来出气的吗?”
那中年人脸上有些后怕的样子,但很快又是一股子蛮横劲儿。
“呸,踩死了他正好。一个臭要饭的拿不出钱还想住店?做什么梦!再说了,什么叫我推他?是他自己站不稳跌到路中央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那中年人又对着路间那人吐了口口水,说了句晦气就回客栈了。
“怎么回事?”
看着路中间慢慢站起来的年轻人,淑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轻声问了一句婢女。
婢女说,本来马车走的好好的,结果刚刚那中年人不知为何,突然把那青年人推到路中央,险些被马蹄踩踏,好在车夫反应快及时勒住马,才没发生命案。
那路中间的青年此时已经站起来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起包袱对着淑华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去。
淑华对着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便立刻过去拦住了那青年人,将他带到淑华面前。
“你和那客店老板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要将你推到路中央?”
“我留在客栈里的钱用尽了,本想今日便离开的,可是那人非说我欠了他三两银子,我不认,与他起了争执。惊扰了姑娘车驾,抱歉。”
“哦……那你眼下没了银钱,却要去哪里呢?”
“多谢姑娘挂心,天下之大,总有我的落脚之地。”
淑华打量了他半晌,叫过婢女来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而后便放下了车帘。
“小郎君,我家姑娘说家里还缺个账房先生,郎君若是不嫌弃,不妨与我回去,包吃包住哦。”
那青年人看着远去的马车,低声道了句“多谢。”便跟着那小婢女去淳于家了。
这样看来,淑华年幼时胆子还挺大的,不问问清楚就捡了个人回去。
“小华儿,你为何要让他去淳于家呢?你不怕他是坏人吗?”
“啊?没关系啊,到时候叫管家去查查就好了,别说他了,连他祖上八辈都能翻出来。”
真不愧是名门世家,这种行动力也是挺可怕的。
“而且,他说的话很有趣,我喜欢。”
云藏倒是不在乎这些,依旧从帘子缝隙里向外窥探,发出各种惊呼。
“我说,你到底是有多久没见过外面的东西了……”
在云藏不知多少次惊呼之后,淑华实在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好像,也就五六百年?大概吧,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了。”
“这么久……”
五六百年,够凡人轮回许多遍了。
到了雅集,云藏变成了小小的一只藏在了淑华的衣袖里,时不时会从衣袖间探出头来看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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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云藏的样子,贺元隐突然想起来,在梦里他曾经梦到过季霜竹变成小人的样子,还有季霜竹用来传音时那个小人。
感觉好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师尊,等一下回去的时候可不可以拜托你传音给我。”
“为何?我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那个……就是,也没什么,就是觉得……”
“好吧。”
看着贺元隐吞吞吐吐的样子,季霜竹也没有细问,反正贺元隐又不会害她,他想用就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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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真好玩,日后你可不可以多带我出来看看?”
“不要,我不喜欢出来玩,你若是想要出来,那就努力修炼变厉害一点。”
“小华儿,你好无情……”
自雅集回来,云藏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天都缠着淑华带他出去玩。淑华不堪其扰,最后干脆把简书一卷,从根源上断了这个聒噪的来源。
过了几日,老管家拿着一卷文书来找淑华。
“小姐,这是那位郎君的来历,都已经弄清楚了。”
淑华看着这一卷文书,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早就忘记了那日她捡回来的青年。
“啊,记起来了。”
过了好久,淑华才轻声说了一句,从管家手里接过文书。
这青年的身世很简单,是某个村子里贫苦人家的孩子进京赶考,半路上却被强盗抢了盘缠。无奈只得暂时留在林安,替人写些字画糊口。这几日生意不好,没有银钱继续给客栈,那客栈老板看他穷的没有油水可捞,便反咬一口诬陷他拖欠房钱把他给赶了出去,昧下了他寄存在客栈里剩下的几日房钱。
“真想不到这种话本子里的故事居然会在现实发生……对了,爷爷你把……”说到这,淑华又瞥了一眼那文书。“李淳,李淳怎么安置了?”
“小姐您说叫他做账房先生,只是账房里并无空缺。我瞧那郎君才学不错,便安排他去家学里当了教书先生。”
“嗯……也好,当教书先生的话也不至于荒废了功课,今年会试之期已经结束了吧?”
“正是。”
“下次会试还要等三年,那这三年就让他留在这里吧。”
“是,不过小姐您为何要带他回来呢?”
“为什么?因为他有趣啊。”
淑华想了想给出了这样的答案,不过听起来很不靠谱,毕竟短短几日她就已经忘记了这个叫李淳的青年。
等管家离开后,淑华才打开了简书,变成小人的云藏气鼓鼓地背对着淑华坐在简书上。
“你怎么生气了?”
“哼,我没生气。”
“骗人,明明就是生气了,你在气我把你卷到书里吗?”
淑华一边说一边转动简书,云藏来不及动弹,便被迫与淑华打了个照面。淑华趴在桌子上,用手指点了点云藏的头。
“对不起嘛,可是你的话真的好多,我都听不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