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为什么被杀死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季霜竹突然出声,她看起来似乎很困惑。
“按照人间的规矩,不是只有犯了很严重罪行的人才会被杀吗?他们是犯了什么很严重的罪行吗?”
自难忘
“他们没做错什么,他们会被杀死,是因为他人的贪婪,他们是无辜的。”
“贪婪?贪婪是什么?”
“贪婪就是妄想着自己不该得的东西。”
贺元隐知道皇室之中会有关于储位的争斗,但是亲眼看到死状凄惨的小孩子的时候,内心还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这些在争斗里无辜丧命的孩子,或许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像刚刚那两个孩子一样,一直徘徊在这个深不见底的皇宫之中。
“你怎么了?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没什么师尊,咱们去找李若因吧。”
“哦......贺元隐,你好像总是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牵着走,别人的事情似乎总是很容易让你改变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人啊,人是要身处于世间的,人有七情六欲。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家总是不经意间被自己身边的事情干扰,尤其是这些事情关系到自身的时候,相似的经历,或者人们认为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格外能够引起人情感上的共鸣。
不过季霜竹修无情道,从小到大都一直在仙授门,大概是没办法理解这些的。
“大概是因为我修炼的不好吧,还没达到不被外物干扰的地步。”
“嗯?你修炼的很好。”季霜竹摇摇头,否定了贺元隐的话,而后又加了一句。“被干扰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这个样子我也很喜欢。”
因为自己无法感知到那些复杂的情感,所以当贺元隐为那些情感显出不同的表情的时候,她就很高兴,仿佛她也能够感知到那些情感。
贺元隐的生命在她眼中像是一潭活水,会短暂的因为各种原因被染成各种颜色,但要不了多久又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像她,贺元隐说她是一块晶石,永远不会变成其他的样子,怪无聊的。
又突然被季霜竹表白了,不过大概也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于是他也只是对季霜竹笑了笑,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去找李若因。
不过在半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仙君?你们怎么......”
赵临溪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此时赵临溪已经嫁作他人妇,挽起了妇人的发髻。
“我们遇到了一些问题,恐怕需要问问李若因。赵姑娘,最近可还好?”
“都还好,只是陛下降旨将我嫁给了明哥哥......”说到此处,赵临溪低下头,有些局促地扯着自己衣带。“虽然明哥哥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总觉得是我背叛了明哥哥和兰因,总是心有不安。”
“那要不要我帮你清除一下记忆。”
贺元隐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季霜竹已经提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不,不必了,我们三个,总该有一个人记住这些,我若是忘记了,那日后明哥哥又该去哪里寻兰因呢?”
“算啦算啦,别说我了,我带你们去陛下那里吧。”
赵临溪转身,偷偷擦了擦眼泪,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就带着他们去了李若因的寝宫,李若因正和李若明下棋。
“许久未见,陛下可还记得我们?”
李若因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将手中的棋子掷了回去,叫内官带着李若明下去休息。李若明走到他们身边时看了一眼,却觉得这两个人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你们回来是做什么的?是阿明身上出了什么问题?”
“不,和安王殿下无关,我们这次来是想向陛下寻一件东西。”
听贺元隐说完之后,李若因眉头皱了一下,招手唤来了在门口侍立的内官,叫他去找人,没一会就有另一个内官拿着册子跟着回来了。
“这是掌管字画书简收放之事的内官,你有问题问他吧,我是记不得了。”
无法,贺元隐只得对着那个内官又说了一次,那内官便哗啦啦开始翻那册子。
“陛下......”
“嗯?”
看着李若因随意飘过来的目光,贺元隐觉得还是别问这尊大佛了,估计他也不知道。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侍立的内官。
“请问,这宫里有没有一个叫明善的内官?”
“这......”
那内官有些犹豫,偷偷看了一眼李若因。李若因正在捡拾棋盘上的棋子,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内司监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
“陛下恕罪......宫里确实是有一个叫明善的内官,不过半年前已经死了。”
“你认识他?连他什么时候死的都记得这样清楚?”
“不不不,我不认识,只是他死的样子太吓人了,现在想起来也吓人的很。”
“他怎么死的?”
“他......”说到这,那内官看起来似乎很不舒服,但还是说了出来。“他被人扒了皮血淋淋的,还有一根小儿手臂一般粗细的棍子,从他谷道钉了进去,从嘴里出来的......”
“而且奇怪的是,明善死之前宫中常有内官无故惨死,明善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些事情了。”
不用说了,这件事肯定也和云藏有关系。估计他那时神志不清,分不出真正的明善是哪个,弄错了人杀死了一堆内官,后来真正的明善死了,他才消停下来去找淑华了。
“找到了,陛下,那卷简书三年前您赐给李首辅了。”
“确实......”经那内官一说,李若因自己似乎也想起来了。“李淳对这些金石书简很感兴趣,当初我说要赏赐他叫他自己到内库挑一件,原来是被他拿去了。”
李淳?镜影里淑华捡到的那个人也叫李淳,是巧合吗?
“多谢陛下,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等一下。”
贺元隐他们刚要离开,李若因就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叫住了他们。
“我帮了你们这个忙,你们是不是也该报答我一下?”
贺元隐:??????
“我这皇宫虽然也被布下了结界,只是看你们师徒二人这来去自如的模样,我突然有些怀疑那些修士是不是骗了我,不如你们在这宫城之上再加一层结界吧。”
贺元隐:......
话虽如此,但看着李若因那双眼睛,贺元隐总觉得李若因是在阴阳怪气他们。不过也是,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你家安了个顶好的门锁,你自觉万无一失。可当天晚上就有小偷堂而皇之地进来了,当着你的面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你这门锁安了个寂寞,安的很好,下次可以不用安了。
“哈哈......不好意思,我们下次注意......不,没有下次了。”
最后的结局是季霜竹拿了个法宝给李若因,没有李若因的准许修士是无法进入的。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布下结界,季霜竹说,她怕自己布下结界之后那些修士就再也进不了皇宫了。
大乘后期修士的发言就是如此的凡尔赛。
离了皇宫,按照内官的指引,他们来到了首辅李淳的住处。
用灵识搜寻一遍,果然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发现了简书的影子,一同发现的还有李淳。
那简书被李淳供在香案上,墙上则挂着淑华的画像,仔细看看,镜影里淑华书房中的那些书册,大多整整齐齐摆放在这个小屋中。李淳则坐在屋中,盯着淑华的画像喝闷酒。
“我记得,你是在今天把我捡回去的。”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似乎是在对淑华的画像说话,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
“若没有你,想来我现在应该也只是乡下的教书先生。”
“我少时读书的时候,总想着日后要进入朝堂,做一番大事业。可是而今我已是首辅,却觉得当个教书先生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那个时候大家都在。”
“我当年进京赶考,心里想的是,若我能博得功名,是不是就会有勇气向你提亲呢?不过我却是来晚了,你已经不在了。”
“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帮你找回你以前很喜欢的那些书简,尤其是这个。你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简书。”
“不,或许说,你最喜欢的是这简书中的人。这样看来,就算当年我回来了,只怕也无法向你提亲,毕竟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回首半生,与你们相伴的日子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就像是水塘上倏忽而过的云影,如梦似幻。”
“我今日喝的有些多了,话也说得多,你大概觉得我烦了吧。我走了,你和云藏在这里好好的。”
贺元隐和季霜竹躲在暗处,一直听完李淳这一篇自言自语,直到他离开这里。
听他的话,李淳就是镜影里淑华捡到的那个人,只是他后来与淑华云藏的关系那么亲密吗?亲密到可以让李淳知道云藏的存在。
罢了,还是先把那简书拿走吧,这些事情以后在镜影里都能找到答案,不急在这一时。
想到这,贺元隐拿起香案上的简书,同时做了个假的放在上面。
“这里有个纸条。”
季霜竹从地上捡起那张信笺,似乎刚刚拿起简书时掉出来的,那上面写了一句古人的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刚好在背,就拿来当题目了
待机
“这个上面说的什么?”
季霜竹捡起那张纸条,慢慢念出上面的诗句,然后发现她看不懂。
“是对逝去故人的思念......走吧师尊,我们快些回去吧。”
将纸条放回原位,收起云藏的本体简书,他们便赶回去了。
回去时,淑华正在灯下对着锦囊发呆。乍听见房中有声响,她却是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豁”一下站了起来,带倒了椅子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淑华姑娘,是我们,刚刚吓到你了吗?真是抱歉。”
“不,不是,贺郎君,今日你们走了之后......”
见是他们,淑华看起来有些激动,眼中隐隐有泪光,直接扑过来抓住了季霜竹的手腕。
据她说,今日他们走后就来了三个穿着黑衣的人。她想要从屋子里跑出去,却发现屋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之后那三个人里有一个人说,她误了他们的大事,以前小打小闹就算了,现在他们干预的太多,他们无法忍受,所以要来阻止他们。说完之后就开始攻击她,她本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谁知突然有一道金光闪过挡住了那些攻击,反而打伤了对方。那三个人沉默着站了片刻,最后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了。
“他们就站在那里,虽然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但你能感觉到他们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看,那种冰冷阴森的感觉,就像是无数条冰凉的蛇缠绕在你身上,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淑华似乎是被吓坏了,身体微微颤抖着,拉着季霜竹的手颠三倒四说一些听不清的话。季霜竹抬手在她额间轻点,淑华便晕了过去,随后有一些细碎的金色光芒慢慢自她额间漂浮出来。
“你要看看吗?”
金色碎屑聚拢,变成了一束小火苗飘到了贺元隐面前。贺元隐伸手轻轻触碰,那段记忆就进入了他的脑海里。
那几个人身上萦绕着淑华看不到的魔气,加上他们说的那些话,大概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了,他们是魔族。
那道金色光芒,也是季霜竹走前在她身上设下的保护屏障。
贺元隐知道他们这样到处破解镜影早晚有一天会被魔族找上,但奇怪的是,他们来的是不是有点晚了?
墨飞鸟那次,魔族可以认为他们是偶然,并且墨飞鸟死在了镜影里,他们可以忽视不管。可是后来兰因那次,还有一路上他们解决的其他和镜影有关的的问题,如果他是魔族,早就找上门来了,干吗要等到现在?
就好像你明知你的对手要来找你茬架了,但你却一点都不准备,反而在那喝茶看着对方准备,等对方气势汹汹打过来把你按在地上摩擦了你才想起来准备,这也太奇怪了吧?总不能用魔族是智障这个理由对他们的行为开脱吧?
“要让她醒来吗?”
坐在地上怀抱着淑华的季霜竹拉了拉贺元隐的衣角,仰着小脸看着他。
“不必了,还是让淑华姑娘好好休息吧,她这一天过的也不容易……”
看她刚刚的样子,一定是担惊受怕了好久。季霜竹点了点头,用术法将淑华移到床上,还贴心地给她盖上了被子。
那接下来就是处理简书上的怨灵了。
相比于把人从镜影里拽出来,化解怨灵这个活就轻松多了,毕竟他们这一路上干的最多的也是这个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