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要总是说这话嘛,说得好像我明日就要死了一样。不过等我变成了老太婆,最后死掉的时候,你会为我伤心吗?”
“嗯……”
“不准说不伤心,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丢掉。”
说罢,淑华抬手晃了晃手里装在绸袋里的简书
“你都这么说了我敢说不伤心吗?这样看的话,你会是第一个让我为离别感到悲伤的人哦。”
“是吗?都说人在死前是会有感觉的。那我到时候一定要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收拾齐整了跟你好好道别,这样才不辜负你的伤心啊。”
“不行,还是算了吧,你还是不要伤心了。我最讨厌离别的时候哭哭啼啼,如果等咱们分开的时候,一定要笑着分别,这样日后才会有机会重逢。”
“你这个人真奇怪,一会要我伤心一会要我不伤心的。果然女人的心都是善变的,啧啧。”
此时淑华尚且年幼,离别与死亡于她而言,是那样遥远的事情,似乎永远不会降临到她身上,所以她笑着,用孩子一样的话和云藏讨论着日后的离别与死亡。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像今日设想的这般,云藏陪着淑华慢慢老去,淑华在死前与云藏郑重微笑着道别,而后云藏会带着这几十年的欢乐,带着几十年间和淑华一同游览过的名山大川的影子陷入沉寂,等待着某一天与淑华又一次欢乐的重逢。
可惜没有如果。
或许淑华他们已经逛了很久了,所以跟在身后的仆妇提议,前面就是淳于家开设的书院,不如他们进去歇一会,喝盏茶再继续逛也不迟。淑华大概也是逛累了,点头同意了仆妇的提议。
只是刚走到书院门口,一个人就被从里面推了出来与淑华撞了个对面,险些将淑华的帷帽弄掉。若不是仆妇们反应快拦住了,只怕他还要把淑华扑倒在地。
“你这般也配称读书人?如此误人子弟,还不快滚,仔细站脏了这书院的地!”
与此同时,书院里也传来这样一句话。
书院
仆妇们将人扶起,那人正是李淳,而书院里大喊大叫的正是书院原本的教书先生,一个姓杜老先生。
淑华扫了一眼被扶起的李淳,向一旁的侍女示意。侍女便向前站在书院门口向里说道:
“谁这样不懂规矩,居然在书院里打架,还冲撞了我家姑娘,若是伤了我家姑娘该怎么办?”
“伤了你家姑娘?这书院本就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你家姑娘若是好人家的姑娘,就不该没事出来乱走,还向这书院门口凑热闹。去去去,离我这书院远些。”
一个瘦高个的老头出现在书院门口,同时还推了一下身边的两个小姑娘。那两个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大概是刚刚哭过,被那老先生一推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杜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火气这么旺啊?这书院是我家下产业,我还不能来了吗?”
淑华略微掀起帷帽的纱帘,用颇为凌厉的眼神看着老先生。
“这……原是姑娘,是我眼拙了,姑娘请吧。”
那老者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但还是勉强着扯出一个笑脸,将淑华一众人往里迎。
“我可不敢进去,我若是进去了,万一被先生您也赶出来了可怎生是好?”淑华叹息似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同时摸了摸依偎在她身边的两个小姑娘。
“不敢,不敢……”
“先生不愿女子踏足书院,那我也不该强人所难,只是站在大街上说话也不好。不如请先生移步那边的茶楼,让我这个小女子给二位断断案?”
说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周围已经聚起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书院门后也出现了许多看热闹的小孩子。
留下几个侍卫仆妇在书院看着那些孩子,淑华带着剩下的人去了不远处的一处茶楼。
“二位先生为何在书院大打出手啊?说出来也让我这个小女子听听,看看我能否为二位先生答疑解惑啊。”
杜先生被抓了个正着,淑华说的话又阴阳怪气的,他下不来台自然不肯说,最后还是李淳说出了原因。
就是那两个被杜先生推出来的小姑娘。
那两个小姑娘是李淳每天吃早饭时遇到的,她们说,她们也想读书,李淳回去后便在学堂里用竹帘隔了一块位置出来,每日学生来之前便先让那两个小姑娘进来,放学后也是等别的学生都走完了才让她们走,两个小姑娘读书用的东西也是李淳自己拿钱购置的。
那两个小姑娘的父母也是忙于生意没空管,在店里帮忙还要担心被人拐走,送去学堂也好,而且她们两个的哥哥也在这里读书,这事也就这么定了。
谁知没过多久,请了病假的杜先生回来了,看到那两个出现在学堂里的小姑娘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说什么都要把她们两个赶走之后才能讲课,李淳就与他起了冲突,这才有了刚开始淑华见到的那一切。
“杜先生,那书院是我家开设的,本就是为了让那些没钱读书的孩子有机会读书,你为何要赶走那两个小姑娘?可是她们扰乱了你课堂的纪律啊?”
“倒也没有,只是……”
或许是打开了话匣子,杜先生一说就说个没完,从多个方面论述女子不该进入学堂的种种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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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真是大开眼界,贺元隐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这种言论,迂腐的像是从地里被人撅出来的不知道哪年月日的不可名状的东西。讲真,仙授门学堂里那个看起来似乎有几百岁的老先生都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原来女子可以不用学习的吗?”
“不,请忘记您刚刚听到的一切。”
贺元隐很想堵住季霜竹的耳朵,生怕那些奇怪言论污染季霜竹本就不太清晰的世界观。
“那他为何要那样说?”
“……”
因为他有病?但这么说季霜竹会当真的。
“呃……或许,他只是,开个玩笑。”
“哦。”
见季霜竹总算跳过这个问题了,贺元隐也松了口气。季霜竹之所以不追问,是因为她还在想怎么套路贺元隐让他说出哪个是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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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杜先生这番言论真是叫我受益匪浅。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的言论,可见先生心中沟
壑。如此看来,倒是我淳于家这书院的水太浅,供不起您这条神龙。”
“回去告诉管家,咱们怎么能把杜先生这样的人才困在这一个小小的书院里呢?这不仅是朝廷的
损失,更是天下百姓的损失啊。快些将先生的工钱结了,叫先生去更广阔的天地大展拳脚。”
淑华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完了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也不待那杜先生再说些什么,便被侍卫“请走”了。
“行啦,咱们回书院去吧,这里都被那老先生薰臭了,一股子酸腐味。还女子不该读书,女子偏要读书,还要读遍天下的书才好呢。”
“真不知道管家怎么会让这样一个老古板在这教书,教出一群小古板,真没劲。”
淑华一路走一路嘟嘟哝哝地表达自己对那杜先生的不满,云藏怕被人发现,暂时沉默没有搭腔。
“多谢姑娘,这是姑娘第二次救我了。”
一直跟在淑华身后的李淳突然出声说了一句,淑华便站住回身似是在打量他。过了一会,她突然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与李淳间的距离。李淳身后就是楼梯,他似乎也不敢退到楼梯上去俯视这位大小姐,只能站在原地把头垂得更低。
“我说你啊。”
淑华拿过一旁侍女手中的扇子,用扇柄戳了戳他的手。
“我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在被欺负欸,你怎么一直都被人欺负?日后若是高中了,在朝堂上岂不是更要被人欺负了?”
“就像刚才那个杜先生,分明就是他没理啊,你就据理力争怼他啊,怎么就任凭他欺负你啊。”
李淳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断点头。
“你这个人可真是个老好人。”
最终,淑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将扇子归还给小侍女。
“你回去教书去吧,好好教,我可是会不定时来查岗的,若是叫我发现你教给学生奇怪的东西,那杜先生就是你的下场。”
淑华带着一群人走了,留下李淳一个人呆呆站在楼梯口,贺元隐清楚地看到,李淳的耳朵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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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这就是爱情的开端吗?
贺元隐感叹了一下,身旁季霜竹却在此时扯了扯他的衣袖,同时将自己受伤的手指放在他眼前。
“我受伤了。”
“欸?您这是怎么弄的?”
看着季霜竹指尖上那一道小口子,贺元隐还有些惊讶,今日季霜竹身上也没有什么锋利的饰品,镜影里的东西伤不到她,哪里受的伤?
“好在只是个小口子。”
贺元隐施展疗愈术法,那小口子很快就消失了,季霜竹的手指又恢复到了光洁细腻的样子。
“……”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疗愈术法?”
“呃……不久前和百里师叔学的……怎么了吗?”
为什么季霜竹看起来大受震惊,似乎不太希望自己会疗愈术法。
“要不,你再给我抹点伤药?”
“啊?伤药……抹哪?”
看着季霜竹光洁的手指,贺元隐都不知道该把伤药往哪抹。
啧,大意了,没想到贺元隐还背着她学会了疗愈术法。
“你学的这个能治疗到什么程度?”
“嗯,只能治一些小伤,太大的伤口还是无法治愈。等我回到仙授门再和百里师叔好好学学,那样……”
那样就能更好地保护你了。
最后一句话贺元隐及时刹住了没有说出来,如果说出来的话,说不定季霜竹会告诉他她很厉害,不需要他来保护的。
确实,她很厉害,但再厉害的人也会受伤,她又是一个不懂得保护自己的人,总是叫他无法放心。
“……”
季霜竹此时大概是无法感受到贺元隐看向她的目光中的绵绵情意,她还在思考,伤口太小贺元隐根本不用伤药,伤口太大贺元隐又会怀疑为什么影咒没有生效。
套路人真难。
不过自己的伤口除了那天之后就再没疼过,自己包好的伤口也没有流血,应该就是没有问题吧?就算不用伤药应该也可以吧?
本着能凑活就凑活一下以及套路人太难的思想,季霜竹果断放弃了之前的想法,反正也不疼,也不耽误自己打架,就这样吧。
“师尊,您想什么呢?”
见季霜竹傻呆呆地盯着地上看了半天,贺元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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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跟着淑华离开茶楼,刚走了没一会,就有府里的人来找淑华,说是她姑母来了。
“呀,前几日表姐就写信告诉我说他们要来,我算着他们该是明日到呢,怎么这么快今日就到了?”
虽是这样说,但淑华的话里都透露的喜悦,赶忙上了马车赶回去了。
“表妹,你去哪玩了?也不等我来了再去!”
刚进正厅,一个身量高些的姑娘就从厅里跑出来一把抱住了淑华,弄掉了淑华的帷帽,吓得云藏一股烟就消失了。
“念念,还不快放开华儿,你都要把华儿扑倒了。”
从厅里又走出一个满面含笑的美貌妇人,将那跑出来的姑娘从淑华身上拉了下来。
“一年不见,华儿出落的更加漂亮了。”
“问姑母安好,多谢姑母夸奖,我这几日已经安排好住处了,我带姑母去休息吧。”
“只怕要劳烦表妹再准备一间啦。”那个被唤作念念的姑娘一把拉住了淑华,脸上带了些促狭的笑容。“我在信中没有告诉你,就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你看看那是谁?”
顺着念念指的方向,淑华向厅里看去,看清厅里站着的那人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
约定
“好久不见,表妹近来可还好?”
淑华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后笑着回道:
“都好,让我带你们去房间里休息吧,站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说罢,便由淑华带着他们去了收拾好的客房,她自己回屋换了身衣服才又出来见客。
“刚刚那个女孩子就是你这几日一直念着的念声表姐?刚刚吓死了,若不是我跑得快就要被发现了。不过那个少年又是谁?没听你提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