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五表情微微有些松动。
樊羽：“我把这么重要的秘密与你分享，开心吧？”
他刚才差点想杀了自己。
高五眼神里闪过愧疚的神色，忽然做了个拱手的动作，“多谢娘子。”
娘子？
再次听到他如此称呼自己，樊羽心里有些怪怪的。
她想了一会儿，渐渐明白怪怪的感觉来自哪里。
他称呼自己娘子，自己却称呼他为高大哥，称呼上有些不伦不类的。
她想了想，笑着回答：“相公不必客气。”
她转身去摘葡萄，却未觉身后高五的黑脸膛爬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黑脸变成了黑红脸。
她撩起自己的裙摆，摘下葡萄往里装。
“相公，这种野葡萄，不光可以吃，还可以酿酒。我们多采些回去，我自有法子将它们酿成好喝的酒……”
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葡萄，酿出的红酒一定格外香醇。
“娘子，”高五突然出声，“这等粗活，还是我来吧。”
樊羽已经摘了两串葡萄放到自己的衣裙里，闻言晃晃脑袋，“不碍事。”
她手伸向又一串葡萄，还没来得及摘下，身体忽然就腾空而起。
“……”她仰头望着不吭一声就将自己抱起来的高五，“相公这是？”
高五抱她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轻轻将之放下，“娘子在此歇息就好。”
兜着两串葡萄的樊羽：“……”
这个高五挺让人琢磨不透的。
可他武力值远高于自己，他既不让？
樊羽索性在杂草中间找了处相对干净的地儿坐下，怡然自得地抓起自己衣裙里的葡萄，慢慢品尝。
高五见状，慢慢走进那一片野葡萄丛中，弯腰去摘。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樊羽懒洋洋地坐在树底下，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欣赏远处忙着采摘的男子。
心里竟有几分惬意。
如果高五不是短命鬼，有他陪着，这日子是不是会更滋润一些？
不多会儿，小山坡上摞起了一堆色泽诱人的野葡萄。
樊羽开始发愁如何搬运回去。
茅草屋离着这里还有挺远的距离，光摘下不行，还得一点一点搬回去。
日头渐高，摘了许久的高五顶着一头的汗水走到樊羽面前，“娘子，先回吧。”
“我先回去？”她可不记路，要是让自己回去，估计会迷失在这大山之中。
“我送娘子回去。”
樊羽松了口气，问：“那这些葡萄呢？”
“娘子不必担心，我自会搬运回去。”
没有趁手的袋子，两人各自兜了一些葡萄，原路返回。
回到茅草屋，樊羽将野葡萄堆到门口的木架子旁。高五则将一个木桶里的水倒空，提着空桶去搬运余下的葡萄。
日头高高挂着，樊羽也不觉得害怕。她将之前面盆的水倒掉，从木桶里舀了些水洗手。洗完手，她想洗葡萄，可盯着剩下的这只木桶犯了愁。
水就这么些，她用完了怎么办？
她举目四望，猜测这周围定是哪里有水源的。
否则这清澈的泉水打哪儿来？
不可能是高五从山下提来的。
她侧耳细听，静谧的大山里隐约有潺潺的流水声。她顺着水声找寻过去。果然在几百米开外寻到了一处水源。
山涧泉水叮咚流淌，樊羽站在水边的石头上，宛如进入了画里。
樊羽欣赏美景的功夫，就听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以为是有什么动物经过，遂转头去看。
却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后竟然聚集了十几个黑衣人，为首那个，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刚见过的林大少爷林赼。
他面皮白，身形瘦，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他身后那十几个黑衣人身上都背着剑，如苍柏一样站着，颇有气势。
樊羽心知不妙，这帮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就听林赼说道：“樊姑娘，你我相识数月，早就情深意长。你既知我心意，为何要跟着高五走？你怎可忍受这种艰苦的环境？你擅长琴棋书画，可高五能给你什么？你告诉我，是不是高五逼迫于你？”
樊羽皱眉，“林大少爷，不是这样的。”
“你不用怕，虽然高五身强体壮，可今日我带了人来，别看他们都是普通黑衣打扮，实则他们都是大内高手，他们一个人足可以打败高五，更何况来了十数个？”
林赼口中的大内高手，樊羽是相信的。林赼的姑姑林巾婉是当今皇上的宠妃，当今皇上昏庸无度，由她出面，大内高手是有可能被派遣出来给林家效力的。
林赼上来就打消她的顾虑，让她安心跟他走。
樊羽眼神往远处瞟了眼，隐隐有些担心高五了。
这个林赼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实则心挺狠的。他不喜欢的人，会不声不响就把人给埋了。人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依着樊羽对他的了解，他极有可能将高五给杀了。
昨晚林赼志得意满，自以为一定会达成意愿，赎得美人归。没成想被高五横插一杠子，他昨晚差点气炸。思来想去一宿，领着十几个大内高手杀上了门。
樊羽内心有些犹豫。
林赼看出她的犹豫，主动说道：“樊姑娘，我知你担心什么。你昨晚跟他走，的确是伤透了我的心。但是你放心，只要你随我走，昨晚事情我会当作没发生过，以后，我依旧会待你如初。”
好一番情深意切的言辞。
樊羽考虑良久，慢慢说道：“林大少爷，我知你情深意重，可是，昨晚，我与高五已经洞房花烛，我不再是你喜欢的樊姑娘，我是高五的妻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林大少爷素来待人仁厚，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夫妻？”
立马跟他走并不是明智之举，她只能谎称自己已非完壁之身，好让林赼打消念头。
第5章
林赼是什么样的人，樊羽已经有了彻底的了解，他喜欢的，不过是樊羽的皮囊罢了。书里，他将完壁之身的她赎回了家，百般疼爱。但从未想过娶她过门，让她做他的正妻。时间久了，他对她的喜欢逐渐淡化，所以才会明知妻子为难于她而故作不知，如果不是他的纵容，林妻怎可能有机会将其发卖？
虽几经辗转，林赼将其重新接回，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却大不如以前。当王爷鹤成表露出对她的欣赏之意，他几乎是不加考虑地将其奉上。劝她之时，打的名义却是为她好，让她去王府享尽荣华富贵，并指天发誓，他心里永远有她。
利用她，却还要骗她。
听到樊羽如是说，林赼脸色瞬间变了，他目眦欲裂：“什么？高五竟然如此大胆？”
他还以为高五怎么也会选个日子，跟樊羽拜堂成亲，之后才会洞房花烛。
他瞪视樊羽：“他，他，他……”
自己垂涎的女人却被高五抢了先，林赼恨得咬牙切齿，“他”了半天，恨恨道：“我，要，杀了他。”
昨晚，他被高五凶悍的样子给吓到，他心知打不过高五才无奈放他走。现在，他有了十几个大内高手，有了底气，但高五该占的便宜还是占了。
唯有杀了高五，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这是非樊羽不可了。
樊羽叹气，林赼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你跟小人讲的什么道理？
她突然希望高五不要找到这里来。
他遍寻不见人，逃走就好了。
这样，他的命运还是会延续之前的，不会有任何改变。
如果他找到这里，就只能有一个结果，死得快一点儿。
樊羽眼神瞟向那十几个黑衣人，个个身强力壮，面无表情，似黑面的修罗。
高五身上武功肯定是有的，也许并不比其中任何一个大内高手差。否则不会被王爷相中去执行重要的刺杀任务。但再好的功夫，也难以一人之力对付十几个人。
她心里涌起了几分对高五的愧疚之意。
她微微垂首，声音放柔了，说道：“大少爷，我心里其实很后悔的。”
林赼：“后悔什么？”
“后悔昨日选的不是大少爷，”樊羽装模作样地吸了下鼻子，抬手拭了拭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既然大少爷费尽辛苦找到这里来。我，就实话实说了。”
林赼：“但说无妨。”
“大少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知比高五强了多少倍。由着心意去选择，我肯定是要选大少爷的。”她话锋一转，“可是，大少爷身份高贵，岂是我这种卑贱之身能够匹配的？我不想让卑贱的自己玷污了大少爷的名声，所以，才忍痛选了高五。他与我身份同样卑贱，互相不嫌弃，做一对贫贱夫妻还是很相配的。大少爷，若是昨晚，一切还有可商量的余地，但是现在，我已非完壁之身，绝对配不上大少爷的喜欢。我们，就此别过吧？”
樊羽深知这样的一番言论肯定无法打消林赼的念头，她泫然欲泣地说道：“如果大少爷就这样杀了高五，我，”她再次吸了吸鼻子，“我，我怕是也活不成了。”
她低头假哭几声，表现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
美人哭泣，颇惹人怜爱。
林赼满腔怒火，一时之间无从发泄。他说道：“你我之间虽有身份差距，但我打定主意待你好，便无人能够阻止得了。”
他上前一步，就要将柔柔弱弱的美人揽入怀里。樊羽却后退一大步，灵巧地躲过，不忘以袖遮脸，低声道：“我，不配。”
她本来站在石上，后退一大步之后，直接踩到了水里，清澈的山涧水立时漫过她的绣花鞋。
林赼急道：“小心。”
清清凉凉的水抚触着樊羽的脚踝，她觉得莫名地舒服。
她在水里继续往后退了步，抬眸看向林赼，“大少爷，我虽卑贱之身，但也是不愿屈就的。若是大少爷高抬贵手，我情愿与高五做一对贫贱夫妻，相伴到老。但若大少爷执意要带我走，我有两个要求。”
她不能由他予取予求。
林赼直接略过第一条，逼问道：“你待要如何？”
“大少爷嘴上说不嫌弃，可心里是否嫌弃我不得而知。但外人只会说，残花败柳之身，没有资格成为大少爷的女人。所以，大少爷若是执意要带我走，必须给我个体面。风风光光地抬轿来娶，要让十里八乡的人知道，我是大少爷心尖上的人。哪怕是个妾，我也要堂堂正正跨进林府的大门。”
当外室，她是坚决不从了。
林赼眉头紧蹙，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问道：“还有一个要求呢？”
“那就是放高五一条生路。”樊羽说道，“高五无错，如果有错，那只能是我的错。是我选了他，是我心甘情愿跟着他来到这座大山里。如果他死了，我是宁愿死，也不会跟着大少爷走的。”
她语气坚决，不给林赼任何商量的余地。
林赼现在还贪恋她的皮囊，在没有得到她之前，她的话，他多多少少会考量一些。
说出这番话之后，樊羽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林赼会心甘情愿放过她？林赼会风风光光将她迎进林府？书里她没有得到这种待遇，现下这样，还有可能？
她寄希望于林赼放过自己。
果然，林赼陷入两难的境地。放过美人，不舍得。可将风月楼的头牌风风光光迎进林府？父母是绝对不允许的。
良久，他向樊羽伸出手，“两个要求，我都答应你。你先出来，水凉，小心身子。”
语气很温柔。
这就答应了？
樊羽长睫翕动，心知林赼要蒙骗自己。
但她并不点破他，而是提着裙摆又往水里走了几步，用欢快的语气说道：“那太好了。大少爷请回，我在这里等你。”
“茅草屋阴暗潮湿，我怎忍心让你待在这里？”林赼劝道，“我既答应你，必会做到。现在我先带你下山，找一处妥贴的住处，先安置了。然后我再回去准备，准备好后，必会风风光光把你娶进林府。”
樊羽听明白了。
他这是打算把她骗走，像书里一样，找一处院子将自己安置。娶进门的事情，便是遥遥无期了。她一个柔弱女子，一旦跟他走了，后续的事情，又岂是她能掌控得了的？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樊羽却是摇头：“大少爷，万万不可。我现下还是高五的妻子，有些事情是要跟他交待清楚的。在交待清楚之前，我不会下山。”
她担心林赼会动强过来拉拽自己，刻意往水里又走了几步。眼神则防备地盯着远处。
过去这么久了，高五会不会已经发现自己没了，正在山上没头苍蝇似地乱找？
但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能轻易对林赼妥协。如果非要跟着他走，她一定要耗到无可缓和的境遇下才可以。
林赼口干舌燥地哄了半天，耐性已然耗尽。他既然兴师动众地来了，断不能无功而返。眼见着樊羽如此坚持，他垂眸，突然抬起右手，轻轻打了个手势。
劝不动，先把人抢回去再说。
樊羽自然是瞧见了他的动作，她闭上眼眸，内心涌上一股无力感。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阵扑扑的声音之后，樊羽手脚还是自如的。
她奇怪地睁开眼睛。
十几个大内高手捉自己，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吧？
怎么林赼下了命令之后，还不见他们上前？
她抬眸一瞧，却是愣住了。
那十几个黑衣人，不知为何，竟然都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
不光她吃惊，林赼久等不见动静，自己回头一瞧，也是惊得说不出话。
他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表情似见鬼了一般。
就在两人惊诧之余，一道身影自他们头顶上方的树上跃下来，轻松落在了两人之间的一处石头上。
树太高，高五落到石头上时，衣摆还在随风飘摇。
林赼表情惊悚，用手指着高五，语不成句：“你，你，你几时来的？他们，他们怎么回事？你，你杀了他们？”
高五态度冰冷：“人还没死，只是晕过去了。你若是还要在此纠缠，是死是活，我就不能保证了。”
“你，你，”林赼吓得脸色煞白，硬撑着说了句，“你且等着！”
转身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
样子狼狈又可怜。
樊羽还呆愣地站在水里，她眼神呆呆地看着远处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脑子都不会转了。
高五却缓缓转过了身子，在她呆愣的眼神中，慢慢淌入水里，一步一步走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