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了宫,樊羽像出了笼子的鸟,心里美滋滋的。
其实算起来,她在宫里待的时间也不长,且在宫里没有人束缚她,她过得挺自由自在的,可宫里再好,总不如外头的秀丽景色。
一行人傍晚赶到茅草屋处。
天擦黑了,没办法摘葡萄,樊羽便差侍卫们刷洗起了那些大木桶。有灯笼照着,刷洗到了半夜才算罢休。
隔天,天蒙蒙亮,樊羽便起了。
茅草屋里的床硬得跟石头似的,硌得她浑身难受。这好日子享受了几天,她这身板便吃不了苦了。起床后,她掀开衣服瞧了眼,胳膊和大腿分别有不同程度的红痕,应是晚上翻来覆去硌得。
樊羽不以为意,穿上衣服后出了门,东河从山下买了包子和粥,大家伙围在一起吃了早餐。
南星之前采过野葡萄,知道哪儿有,搬着木桶领着一大帮子人便出发了。
芳润、丹云和樊羽便去了溪边。
溪水清澈,樊羽站在边上的石板上,内心恬静无比。
“姑姑,要是能好好盖座房子,这里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
山清水秀的地儿,有吃的有喝的,再有一个心爱之人陪伴左右,难道不是最美的时光?
“娘娘……”
“这里哪有娘娘,”樊羽急道,“喊夫人吧。”
“夫人,山里清苦,吃穿用度都不方便,哪能算是个好去处呢?冬天寒冷,北风呼啸,到处湿滑。夏天蚊虫多,偶有野兽出没,哪里就好了?”
“这倒也是,昨晚我就被蚊子咬了好几口,”她摸摸脸颊,“这儿还被咬了一口呢。”
“夫人肌肤娇嫩,蚊子喜欢叮咬。”
人多力量大,没过多久,南星他们便一桶接一桶的葡萄给送了回来。樊羽撸起袖子和芳润、丹云一起洗、晒。
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这活干起来又快又好。
葡萄洗完后并不往茅草屋搬,而是拉出几张干净的大席子,将葡萄挨着晒在上面。停一会儿,翻翻个,让其水分蒸发均匀。
天气燥热,水分蒸发得快。
这张席子铺满了,那张席子差不多已经干了。樊羽就在溪水旁,一层葡萄一层糖,按比例铺到干爽的木桶里。铺好后,将其封好。
傍晚时分,已经造出了二十六桶。
东河等人没闲着,马上驾起马车,拉着这二十六桶送往皇宫。
他们搬走的时候,樊羽还千叮咛万嘱咐,“这些木桶一定要保护好,由始至终不能离开人,万不能让有心人乘机捣乱,送回皇宫后,就放在紧临倾云宫的仙都宫里,放好后,要由专人把守。”
樊羽心知酿酒不易,生怕有坏人作乱。
东河郑重其事答应,“娘娘,您放心好了,这些木桶,卑职一定保护得周周全全的。”
南星摘葡萄的间隙,满山遍野地转了圈,另外找到了三四处野葡萄的地儿。他找的时候其实也存了私心,这酒好喝,娘娘又是个大度的。若是酿得多了,娘娘少不得会分他们些。所以,他拼命地去找,找得越多,他们喝到的机会就越多。
野葡萄源源不断地摘回来,樊羽和芳润、丹云便忙不迭地洗洗晒。
这事儿其实可以找几个村妇或者宫女来做,可樊羽不许,别说这葡萄酿制的法子过于简单,就是酿制的法子麻烦,她也不放心。万一让他们都学了去,她这酒还有啥可稀罕的?
物以稀为贵,她得亲手酿出来的才放心。
连着干了几天,樊羽累得腰酸腿疼,晚上躺到茅草屋的床榻上,也不嫌床板硌人了。累到闭眼就着,哪还顾得上?
芳润和丹云瞧出她的疲累,都不让樊羽插手了。
芳润道:“夫人,这法子奴婢已经会了,奴婢来干,您歇着。洗、晒葡萄的活儿可以让南星他们来做。”
想想也是,樊羽便减少了自己的工作量。
可毕竟在眼前守着,樊羽闲不住,不知不觉就搭上了手。第七天傍晚,樊羽累得腰酸腿疼,洗完澡躺到床上,感觉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忍不住“哎哟”了几声。
山里条件艰苦,床榻窄小,仨女人都睡上来,肯定不够,让芳润跟自己睡,芳润摇头拒绝,喊丹云,丹云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法子,樊羽只能一个人睡,芳润和丹云在地上铺了稻草,稻草上铺上席子,睡在樊羽旁边的地面上。三十几名侍卫在外头搭了帐篷,分别守在茅草屋四周。晚上尚有几个值夜的,一直关注着周边的动静。
有专人守护,樊羽并不操心安全的事情,坚持了七天,已经达到了她身体的极限,她近乎瘫倒在床榻上。
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樊羽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她烦燥地睁开眼睛,茅草屋内光线不明,又是夜间,她睁眼闭眼没啥区别,两眼一摸黑。
轻微的敲门声之后,传来东河低低的声音,“芳润姑姑。”
连着喊了三声。
芳润终于被喊醒了,含糊地应了声,“在。”
“请和丹云出来一下。”
大半夜的将芳润和丹云叫出去是何道理?樊羽烦燥地闭了闭眼,正打算开口询问,就听东河接着说了句:“皇上来了。”
樊羽大脑轰地一声。
七日未见的皇上竟然来了?从锦衣玉食的皇宫里跑到了这简陋不已的茅草屋?
她无声无息的,权当自己没醒。
芳润一听皇上来了,脑子立马清醒了,她轻轻碰了碰丹云,贴在她耳边说了句“皇上来了”,丹云慌不迭地爬起来,两人这几日都是和衣而卧,正好省事了,爬起来,穿上鞋子,蹑手蹑脚出去。
为了不惊动樊羽,芳润推门的动作极其小心,可门板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吱嘎”音。
装睡的樊羽一动不动,装作没有被惊扰到。
芳润和丹云刚出去,皇上明黄色的身影便似幽灵一样闪了进来。门板再次“吱嘎”了声,周围恢复了宁静。
东河领着芳润和丹云退远了些,才小声道:“你们不必守夜,那边新搭了个帐篷,你们进去睡吧。”
芳润和丹云便迷迷糊糊地走进帐子,继续睡。
黑漆漆的茅草屋内,樊羽穿了件睡袍躺在榻上,蚊虫太多,她不敢将肌肤裸露在外,否则,那些蚊虫会不要命地冲上来。就这样,她白净的脸颊已经被咬了好几口,幸亏南星识得解蚊虫叮咬的药草,涂在上面,很快便好了。
这会儿,她睁大双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能深切地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在慢慢地朝自己靠近,直到将自己环绕起来。
皇上蹲到了榻前,樊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静默了一会儿,皇上忽然伸出了大掌,慢慢靠近了她的脸,食指指腹覆到她的额头,逐渐下滑。
樊羽僵住,她得拼命抑制自己,才能保持脸部肌肉的平和。
他指腹在她脸上流连,似在描摹她的五官。
当指腹停在她的唇瓣处,樊羽终于忍不住,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他横在他唇上的指腹,有一半悬了空。
“醒了?”皇上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樊羽半支起身子,“皇上是故意的吧?”
这么扰乱人,能有几个不醒的?
“那你呢?”
樊羽往里腾挪了下,“皇上知道我醒了?”
“一进来就知晓了。”
樊羽扁了扁嘴,“会武功的人,耳力目力果然超人。”
她不服都不行。
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皇上慢慢上了榻。
他侧过身,一只大掌搭到了她的腰上。
一个人睡,勉强可以,两个人睡,他又是身量颀长的,床榻上的空间顿时变得有些紧张了。
两人挨得极近,樊羽能听到他浓沉的呼吸声。
一下一下,拂到她脸上。
两人已经七天未见了。
樊羽深知“小别胜新婚”的道理,可是现在,她的确是累瘫了,浑身一丝力气也无。
她便安安静静地闭上眼,装作浑然不懂他发出的信号,安静了一会儿,皇上的大掌终于是动了,他上移至她的肩处,稍一用力,便将人拥入怀里。
樊羽闷在他炽热的怀里,跟守着个火炉似的。
更闷更热了。
她轻轻拽了拽他胸前的衣服,柔声道:“皇上,臣妾累了,浑身一丝力气也无。”
第53章
樊羽身体本就柔弱,这连着劳累了七天,的确是达到了一定的极限,没有体力来应付眼前这尊大佛。
说完这句话,她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燥热的天气,这密不透风的茅草屋,她一个人躺在榻上都会热得出汗,再加上个大男人,她连睡个好觉都成了奢望。
“很累?”皇上依然抱着她,问。
他说话时喷出的气息在樊羽头顶刮起了阵热风。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累。”
“累的话,就不必做了。”
“那不行,”樊羽眼睛几欲睁不开,她干脆闭着眼睛说道,“红酒很好喝,多酿些,可以喝好久的时间,累点儿没关系的。”
她是宁愿累也想酿酒的。
“你喜欢喝?”
樊羽又困又乏,“臣妾不怎么喜欢,可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喝过这酒的,都说好喝。皇上的口味肯定跟大家的差不多,北月曾说过,皇上喜欢饮酒,不过挺节制的。
皇上迟疑了下,“你,你是因为我,才要酿酒?”
他连自称都省略了。
樊羽困得睁不开眼睛,皇上却要跟她聊些有的没的,她心里烦燥却不敢诉之于口,只好含糊地应道:“嗯。”
茅草屋里终于安静下来,樊羽心里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了。
可被他搂在怀里,汗,不可避免地冒出来。
樊羽是又困又睡不着。
可他却是将她箍得紧紧的,像要把她嵌入到他体内一样。
樊羽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觉到他同样出汗了。
可他偏偏不撒手,还是死死地抱着她。
这样下去,哪能睡得着?
停了好一会儿,樊羽忍无可忍,轻轻推了推他,“皇上,热。”
皇上愣了愣,“你热?”
“热得睡不着,”樊羽干脆实话实话,“胳膊疼,腿疼,再出一身的汗,还有蚊子嗡嗡地叫,怎么睡?”
她声音里不知不觉带出了些怨气。
他要不是皇上,她都想把他踹下去了。
皇上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大掌在她后背处轻轻摩挲了两下,布料似有潮意。
“胳膊疼腿疼,出汗,睡不着?”他确认般地问了遍。
樊羽烦燥地“嗯”了声。
要是往常,她若是出了汗,可以让人打桶水,她下去擦拭遍再到榻上继续睡。可她今日懒到脚指头都不想动,只能是将就了。
皇上闻言,终于松开了她。
他慢慢起身,下了榻。
樊羽懒得管他,翻了个身,面朝里,酝酿睡意。
皇上推门出去,一会儿之后又进来了,樊羽隐约听到他往屋里搬东西,还搬了两次,搬进来之后,门重新关上。
火折子亮了下,皇上点燃了一支蜡烛,放置在窗台处。他拿了搓成绳子状的草,伸到烛火中,等草绳燃了之后,他取下,在屋内扫了圈,将之放置在屋中央的地面上。
药草燃烧时发出淡淡的味道,原来是驱蚊用的。
做完这些,皇上提着一只装满水的木桶来到榻前,清澈的水里有两条干净的巾子,他手伸进去,将湿巾子提出来,唰啦啦的水声中,他轻轻拧了拧,然后拿着湿哒哒的毛巾坐到榻上,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我帮你擦擦汗吧?”
樊羽背对他,闻言,撩了撩眼皮,有气无力地道:“随你吧。”
又累又困,她脑子里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尊卑观念”。
得到她的允许,皇上把湿巾子轻轻覆到她脸上。
溪水清凉,樊羽舒服地吸了下鼻子。
有人照顾自己也不错。
面巾在她脸上停留一会儿,皇上轻柔地帮她擦了擦脸,沿着脸颊向下,排着擦拭。
擦拭的时候,睡袍碍事,樊羽配合得脱下。
只着肚兜和亵裤,擦起来很方便。
连着擦拭了两遍,皇上问:“舒服吗?”
这服务态度?
樊羽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要是能给提供下按摩服务,会更舒服。”
身上没什么汗意,蚊虫又遭到了药草的驱逐,剩下的,唯有身体的疲累感。
皇上淡淡“嗯”了声,将木桶提得远了些,他就着那两条用过的巾子,极快速地帮自己擦拭了遍,擦完,迫不及待地将巾子一扔,上了榻。
皇上也不知打哪儿找到了把蒲扇,一只大掌搭到她的肩处,轻轻摁揉,另一只手则慢慢摇起了扇子。
微微的凉风,身体被摁揉后的惬意感,樊羽舒服地“唔”了声。
“舒服吗?”皇上问。
樊羽指指另一边肩膀,“摁摁这边。”
烛火下,樊羽脸颊及小臂处的肌肤明显晒黑了些,看胳膊尤为明显,上半截跟嫩藕似的,雪白雪白的,可下半截却像是涂了层黑炭,看起来黑不溜秋的。
夏天的日头就是毒辣。
皇上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皇上极具耐心,摁完一侧肩膀,再摁另一侧。摁完两只胳膊,接着摁两条细腿。摁得细致而仔细,摁完一遍再接着摁下一遍。
摇蒲扇的那只手压根没停,一直不停地摇,只是频率时快时慢。他不是机器人,肯定会累,能一直摇就很好了。
在皇上极佳的服务中,樊羽小睡了一觉,在某个力道稍大的摁揉下,她突然清醒了。
眼睛睁开后,眼神呆了一瞬,她抿唇笑了,“谢谢皇上。”
在茅草屋这样简陋的环境下,这应该算是顶级享受了。
在他的顶极服务下,她已经由侧睡改为趴姿,她偏了下头,“皇上,你辛苦了,快歇下吧。”
再顶级的享受,也得适可而止,她觉得到这里已经可以了,让皇上停下来,睡他自己的。
她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约摸着,他帮自己按摩的时间,绝对不只一个时辰。
她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偏头那一瞬,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下,落在皇上眼里,似被什么给轻轻挠抓了下。
“刚刚睡得好吗?”
“皇上竟知臣妾睡着了?”樊羽不好意思地抿唇,“睡得极好。”
这是七天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