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来就来,我何时拦过你。”谢玑瑤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
谢琼乐突然很想知道,玑瑶长公主与乐妓的真实关系。
她打心底认为,玑瑶长公主不会是沉迷声色的人。
“各府的贵女们都到了,你作为主办,也该去打声招呼,别窝在我这里了。”
“我知道姑姑喜欢清净,定不会让她们来扰了姑姑。”
“乖,去吧。”
谢琼乐行礼退去。
待她离去,山间小道处来了一头戴纱笠的白衣男子,走到长公主身侧。
“我邀各位前来赏花,大家都自在些,无需拘束,只是我姑姑在后面的凉亭内休息,各位注意些分寸就是。”
如此明晃晃的告诉了她们玑瑶长公主就在后头,聪明人自然是不会前去打扰的。
“公主大度,能让我们瞧见这么多稀奇难见的花卉,是我们的福气。”
“国公夫人妙赞了,这些花无人欣赏也是白白蹉跎,若是能绽放在人前才是它们的福气呢。”
谢琼乐忙着与各家贵女做表面文章,实则在等人发作。
黎窍短见薄识,只知一味地与黎沐筠争长短。
今日有机会让黎沐筠在众人面前出丑,惹得长公主厌烦,她自然是不会放过。
扰乱了谢琼乐举办的百花宴,谢琼乐自然而然也会厌弃那个作祟之人。
黎窍看不惯黎沐筠与她平起平坐,憋了这么久的气,自是要狠狠出了心中的恶气才算畅快。
“去,将黎沐筠的那银镯子悄悄丢到后面去。”
黎窍的侍女得了命令,拿了那手绢包着的银镯子躲着众人视线悄悄溜到后面去了。
“姐姐。”
黎沐筠姗姗来迟,她如今是三皇子的侧妃,三皇子府内除了她没有别的侍寝女子。
不像黎窍,前头就有一位侧妃,还是懿贵妃的亲属。她在大皇子府无依无靠,过得还不如在永安国时自在。
“妹妹不是称病在府中休息吗,怎么还是来了。”
黎窍明知故问,可黎沐筠不得不来。
黎窍手里有她母亲给她留的遗物,是一个银质手镯。
那个手镯并不值钱,只因丽嫔不喜欢她母亲,她母亲枉死后丽嫔便命人将她的东西全都扔了烧了,只剩下了一个自小就戴在她手上的银镯。
黎窍年幼时抢了她的镯子去,不知为何前几日却提及要将那银镯还给她。
那是她对母亲唯一的念想,她明知她设计引她,她却还是来了。
“姐姐相邀,妹妹自是要来的。”黎沐筠不打算与她撕破脸面。
黎窍冷哼了一句,直言不讳:“我不稀罕你那什么银镯子,不过看在是妹妹亡母的东西,就想着还你,只是那镯子我并未贴身带着,而是在我的侍婢身上。她去茅房了,妹妹是自己去寻,还是等她回来。”
黎沐筠晓得她的意思,哪怕她的贴身侍婢回来,那银镯也必然不会再在她的身上了。
也许会说是无心遗失,黎窍再掩人耳目地轻罚她一下就算过了。
黎沐筠后头才来,不会知道后边的凉亭里是玑瑶长公主。
她也不敢鲁莽去寻,不知黎窍是如何打算的,给她设下了什么陷阱。
“我在这儿等姐姐的侍婢回来。”
“那我们就先在这一同赏赏花吧。”黎窍冷笑。
如黎沐筠所料,那侍女果然把银镯给弄丢了。
“妹妹,不如你去和琼乐公主说说,你丢了个镯子让人帮你找找。”
黎窍看似好心好意,可谢琼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银镯让一群人在重灵寺这样的佛门重地四处搜寻,既扰了佛门清净,又乱了百花宴的氛围。
“姐姐,还是我自己去寻吧。”
“既然如此,真是对不住妹妹了。”
黎窍眉眼低垂,嘴角却勾着得逞的奸笑。
黎沐筠左右为难,终是舍不得那个银镯,吩咐了木柒去寻。
她不能亲自去,若是冲撞了贵人,她百口莫辩。
“木柒,你去找,但是不能让人注意,懂了?”
“奴婢知道。”
秋画匆匆从不远处小碎步快速走来,在谢琼乐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眉头微锁,抿着唇挤出一个笑。
“国公夫人,我姑姑唤我过去一趟,您慢些瞧。”
“长公主既有要事,公主且去吧。”
谢琼乐果然等到了有人作幺蛾子。
“姑姑。”
玑瑶长公主前头跪着的是一个青衣侍女,她跪地伏身不敢抬头。
谢琼乐此时才见着那谢玑瑶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白衣头戴白纱笠,体形纤弱,身长却更似男子的人影。
想必那就是传闻中长居长公主府的乐妓。
头戴白纱笠,是不愿现于人前,还特意为了掩人耳目从小道行来上山。
谢玑瑶明知要想避人口舌,就更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公然带着乐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谢琼乐更是好奇二人的关系了。
她本不欲借玑瑶长公主发作,没成想有人自己来了,还给她送上一个合情合理的由头。
“乐儿,我看这侍女行踪诡异,怕是歹人,就先扣下了。”
景炎布局甚密,能进来重灵寺的人都经过排查。
这位侍女只怕是哪位贵女夫人家的侍婢。
“姑姑,且让她抬头让我瞧瞧,是不是我认识的。”
“本就是你的百花宴,你且自便。”
跪地的人不敢抬头,谢琼乐直接让秋画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这面容,她十分熟悉。
只是,她原以为该是黎窍身边的人不知天高,怎么会是黎沐筠身边的。
“姑姑,此人应是三皇嫂身边的人。我问问她为何在此。”
谢琼乐对谢玑瑶的礼数不可废,凡是要做些什么都和她先说明。
“我记得你,是皇嫂身边的人,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
木柒坦然:“娘娘丢了东西,让我来寻。”
“这凉亭周围隐蔽,我本就明言不许打扰长公主清净,你家主子何时来的,又怎会丢了东西。”
既没来过,又怎么丢的东西。
来了,是违背公主训令。
没来,则是逻辑不通。
木柒一时不敢再开口。
“你这是在忽悠我,还是另有隐情。”
木柒深虑了一会儿,继续解释:“娘娘有一银镯,今日难得来重灵寺上香,娘娘特意携旧物来拜。后来放在了奴婢身上,奴婢刚巧去茅厕丢了,恐娘娘责罚,便偷着来找了。”
在场的都是心如明镜的人,谁又听不出她话里藏假。
十分里五分真五分假,才最是让人相信的。
“姑姑,这婢子您想如何处置。”
谢玑瑶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幽幽的话语果断狠辣。
“若我说,我不想她活着,乐儿可会觉得姑姑心狠。”
谢琼乐心惊,只怕木柒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她今日本是要借乱子看看景炎的脾气心性。可是惹上了玑瑶长公主,触了她的逆鳞,要一条人命,她还是不忍。
谢玑瑶见她神情慌乱,咳嗽了两声:“罢了,今日是你的宴会,不宜见人命。还是罚了她喝了哑药去刑狱司服役吧。”
“谢过姑姑宽厚。”
木柒瞪大了眼珠子,没有预料到自己命运会变成如此。
一个小小的银镯子,就能轻易要了她的命,毁了后半生。
人命草芥,出生时就定下了嫡庶尊卑。
谢琼乐哑着声音:“秋画,唤人去办吧。”
“是。”
木柒不敢喊冤,她还期盼着黎沐筠能救她于水火。
“姑姑,您累了吗。”
谢玑瑶注意到她时不时瞟向身后人的眼神,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乐儿,你是不是不曾见过晏青。”
谢玑瑶摆了摆手,那白衣男子上前,脱了纱笠,谢琼乐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他的五官。
确实面容清雅,不似寻常乐妓。
男子作乐妓,也是难得。年纪似乎比她也大不了多少,还是个清秀的少年郎。
“见过公主。”
他声线冽清,想必唱歌是极为好听的。
“姑姑,我并无此意。”
谢玑瑶摸了摸她的头:“乐儿,上辈子的恩怨与你无关,我只愿你不像我。”
谢玑瑶站起来,晏青搀扶着她。
“姑姑今日出来的时间长了,该回去了。”说完又望向这禅院常年青绿的枝干繁叶,两眼落空。
“姑姑注意身体,得空了我再去长公主府给姑姑请安。”
“好。”
谢琼乐注意到她的眼神空灵望远,伤风悲秋悯人。
这位长公主的身世婚嫁,应是藏了隐秘的。
“流云,将景炎景大人找来。”
“是。”
黎沐筠久久等不来木柒,也无心赏花。
直到谢琼乐走到她面前,她才敛了焦急的神情。
“三皇嫂。”
“公主。”
谢琼乐伸手,流云将裹着东西的粉色手帕放在她的手上。
“三皇嫂,这可是你的东西。”
黎沐筠接过帕巾,打开来里面包着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银镯子。
“是臣妾之物。”
“那便物归原主。”
谢琼乐转身就要离开,黎沐筠叫住了她。
“不知我的贴身侍婢……”
其实她也猜到了,木柒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木柒冲撞了长公主,她说她不小心遗失了皇嫂的东西,本就是做下人的纰漏。长公主灌了她哑药把她送去刑狱司。”谢琼乐好心提醒她,“这里是大兴朝,嫂嫂还是要多关照自己,保全自身要紧。”
她想救木柒,可黎窍与她不和,只会借此事做大,最终火苗还是会烧到黎沐筠的身上。
舍尾求生,是身在宫里必须学会的绝情。
“谢公主警醒。”
这场百花宴出了这么个小小的岔子,其余人都不会知道。
她此行重在观察景炎,景炎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但与此同时,他显得过于无情。
要是谢琼乐要他杀一个人,他也能眼不眨心不跳地动手。
他是皇帝最好的利刃,不问缘由,无心无善。
古思域那样性子刚烈的人,与他硬碰硬,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裹在身上的钢铁敲出一丝裂痕。
她替古思域避开了蔺霖珲,可天意弄人,仿佛是不愿意放过她。
大皇子谢守,请旨要求娶思域郡主做正妃。
“你说什么?”
谢琼乐将手中的一应制笔工具都丢在了桌上。
“据说,大皇子向陛下请旨,要娶思域郡主为正妃。”
谢琼乐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力感,愣愣地坐在榻上。
“说,陛下是如何说的。”
“陛下说,大皇子刚娶侧妃,不宜又娶正妃,应当把心思放在学术朝政上。”
还好,皇上不会轻易地把古家赐给任何一位皇子。
那是军权,是极大的权利。
所有皇子须得掣肘牵制,不能一家独大,威胁皇帝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走走剧情,再谈谈恋爱。
第24章 第二十四话
“琼乐公主近来在做些什么?”
身边侍女为谢封仁更衣,他侧目望向站在一侧的李民。
谢封仁近两日忙着处理朝政大事。
西北动乱,战争频起,粮草军备的运输成了大问题,让他烦心。他已经数十日不曾去过后宫,也不曾见过自己最宠爱的掌上明珠。
“回陛下,闻公主前段日子在重灵寺办了百花宴。这几日似乎是去了长公主府小住。”
更衣后,又有专门的梳头司礼替皇帝梳发髻。
“公主近来出宫的频次似乎是多了些。”
谢封仁闭着眼睛让宫人帮他束发,发梳微微按压划过,疏解着他紧绷的头皮。
依照常理,公主不能随意出入皇宫。
但是谢琼乐仗着皇帝的宠爱,讨了皇上特赐的宫牌,出入自由。
李民双手放在身前,弯着腰眯眼笑:“陛下宠爱公主,宫中人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谢封仁想起久未过问的皇姐,叹息着吩咐:“去皇后宫里讨一坛桃花酿送到长公主府去。”
“是。”
公主府内,谢琼乐如约而至。
玑瑶长公主体弱,又是原身的长辈,故而不曾来府门前迎她,而是遣了身边最亲近的贴身女官白芷到府门前侯着。
“奴婢参见公主,还请公主随我来。”
白芷带着她进府,谢琼乐跟在她身后左顾右盼地观察着这座府邸。
长公主府内有山水,流水潺潺,绿意盎然,当属京城难得的建造设计。
有苏州园林的清雅,亦有京城宫府的端庄。
原身常来长公主府叨扰,谢玑瑶特意为她专门留了一处院子,遣人时时洒扫,干净整洁。
“白芷姑姑,我姑姑身体可好些了。我听人说,那日姑姑去了重灵寺回来便不小心染了风寒,可还严重?”
白芷跟随谢玑瑶大半辈子,性子也与她有了半分相似,淡雅温和,句句柔声细语。
“长公主无碍,长公主吩咐奴婢来接公主。过几日待长公主身体好些了,定然会亲自来见公主,公主自己瞧就知了。”
“好。”
谢琼乐欲从白芷的口中了解长公主过往事迹一二,但她心思玲珑又嘴严,谢琼乐是一点儿都没有打听出来。
“公主先歇息吧,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和灵窍说。”白芷温柔地让身后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上前。
这灵窍也是长公主府内能掌事的姑娘,长公主贴心为她寻了年轻姑娘供她使唤,方便顺手。
“谢过白芷姑姑了。”谢琼乐弯唇浅笑。
白芷在长公主府内地位仅次于谢玑瑶,是自幼就跟着谢玑瑶的贴身侍女。
今年年岁不过三十出头,谢琼乐便喊她白芷姑姑。
“公主好生歇息,奴婢告退。”
谢琼乐四顾院子里的景致陈设,一应都与宫中无甚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