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打伤一干同门之人可是梁悦的杰作,我要有那本事,早就大杀四方了。不过,有几个门人受伤或死亡,又怎能比得上宝物被盗?
洛明深暗暗嗤笑。
她微微抬头环视四方。
周围全是归云门弟子,或是因为她的大逆不道惹怒掌门而愤怒,或是因为她狼狈不堪的悲惨境遇而幸灾乐祸,亦或只是做了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冷漠又无谓地寻找着乐趣。
余光中,她瞥到了谢余晖。
女主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却暗暗盯着她,生怕横生变故。
这时,座上一直不语的掌门突然开口了。
“青扬啊,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秦子瑜引荐入门的,他曾经在盗贼手下救了你,对你有救命之恩。这么多年来,我归云门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虽天赋不高,但念在你勤奋刻苦,我也愿亲自教导你,我对你,可算有师徒之恩?”
掌门和蔼又无奈的视线扫过来,语调不疾不徐,说话有理有据,有情有义,倒真让洛明深起了几分愧疚之心。
说到底,怜悯同情皆是恩惠,她负着归云门所施这三恩,又做出偷盗之事,是她理亏。
她红了眼眶,垂下头。
洛明深当真感到悲伤。
这些德高望重的前辈,标榜自己清正守义又同情弱小,这些虚伪自私的小人,暗地里做尽杀人夺财之事,又小心翼翼地掩护着自己道貌岸然的面具。
背弃原则之人教人坚守原则,无视道德之人教人心怀感恩,草菅人命之人坐在高位上理所当然地审判他人。
想到这,洛明深本该流下的眼泪一滴都涌不出来,甚至还有点想笑。
……抱歉,装不下去了。
洛明深只好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悄悄换了人设,将誓死不背叛革命的抗日战士形象贯彻到底。
掌门深深地看了一眼洛明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四长老看洛明深这副不思悔改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孽徒!赤血莲被你藏到哪里去了?你的同伙是谁?”
她的声音无比洪亮,仿佛能穿过天花板响彻天际。
!!!
原来一直默默立在一边,状似无害的四长老才是最大的杀器!
洛明深一震,只觉得自己在这如雷贯耳的音波攻击下撑不过几分钟。
最明智的做法是屈服。
虽然不知道赤血莲在哪,但是她可以把梁悦供出来啊。
好好待在监狱的季青扬是梁悦放出来的,同门弟子是他打伤的,赤血莲也是他盗走的,她洛明深不过在侍卫面前晃了两下,跑了几步路啊。若真论起来,怎么着也是梁悦罪大恶极啊。
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洛明深急忙呼唤系统,“七七,如果我现在招了,不被弄死的几率有多大?”
系统:“……人家季青扬可是铁骨铮铮、忠心护主啊,你就这么招了,难道不愧疚?况且你人设崩的这么厉害,就算把梁悦供出来,掌门能放过你,世界意志也会捏死你。咱们还是建议你珍惜生命吧。”
洛明深眼珠一转,“那任务失败了会怎样?”
“叠加啊,你这个世界失败,就给你原本的任务数量上多加两个,你离拜托咱们又远了一大步。”
好,她应该是走投无路了。
于是,面对四长老的疾风骤雨,洛明深只是在阶下沉默着。
三个长老加一个掌门看她冥顽不化的样子,不约而同地沉下脸色。
二长老跨出一步,面向掌门,“掌门,事关重大,我请求您下达命令,将季青扬送至刑堂审问!”
洛明深汗毛倒竖。
原主记忆中绝对是有这个归云门刑堂的,这刑堂并不轻易用于审问,平日里多是些普通的刑罚,但凡是在此处体验过审问项目之人,一部分招了罪行,其余的么,伤筋动骨是轻,有没有命再出来那便看上天是否眷顾了。倒不是哪个刑罚能置人于死地,只是长期的疼痛和受伤让人难以接受。
原主季青扬着实铁骨铮铮,在刑堂坚持过了十几个刑罚才凄惨而去。
掌门似乎也没了办法,又叹了一口气,似是不忍的样子,“就按二长老说的办吧,”又看向洛明深,“青扬,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洛明深:“七七,请给我全套免痛服务,谢谢。”
系统:“不能免痛,最多只能有限度的减痛。”
“最大限度谢谢!”
为了不崩人设,她就拼一回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忙着报志愿,没空写文,我我我存稿又快没了……(┯_┯)
身负三恩(三)
这是季青扬死去的时间节点。
可洛明深还活着。
“白……白师姐……我说。”
剧情线开始走向偏离。
洛明深的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世界意志又一次给她带来疼痛,并且悄无声息地摧毁着她的身体。
……世界意志果真如疯狗,稍微逗一逗就不得了。
洛明深声音微弱,却成功地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白绫和高崇同时转过身来,神色各异。
白绫松了口气,虽不知洛明深是否真要招出赤血莲的下落,但这至少是个突破口,她对掌门也能有所交代。
高崇却是一惊,她巴望着季青扬誓死不招。季青扬本也已奄奄一息,谢余晖安排的事马上就要水到渠成,可没想季青扬只剩一口气,竟然屈服了。
然而她无法阻止白绫和洛明深。
洛明深将自己与梁悦做的事和盘托出,她虽说得断断续续,除却赤血莲的用处隐去不说,其余都事实分毫不差。
以洛明深现在的精神状况,也编不出什么瞎话了。
她不敢不对秦子瑜忠心耿耿,但在奄奄一息的情况下招出一些事实并不那么有违人设。
因此,世界意志并不能直接杀死她。
白绫不敢全信,只是神色凝重地听她说完。
“我们去见掌门。”
……
“梁悦?这……”
二长老似乎有些为难,看向掌门。
伤势得到简单处理的洛明深默默站在一旁,等待发落。
掌门眉头紧蹙,不看洛明深,只对着白绫说道:“去把梁悦叫来。”
白绫脚下生风,一眨眼的功夫便寻到梁悦带了过来。
只是,随梁悦一起过来的还有谢余晖。
谢余晖肯出现,大概是稳了。
谢余晖似乎没有掺和这事的意思,只是敷衍地向各长老和掌门行了礼,便坐在一旁看着。掌门对她点了点头,便转向梁悦。
洛明深细细打量着梁悦。
看得出他脸色有些苍白,虽然不知所措却强装镇定。
二长老开口:“梁悦,可是你打伤了归云门二十弟子,盗走了赤血莲?”
“长老明鉴……此事与我毫无关系。”
洛明深差点笑出声来。
这人眼神死死盯着地面,嗓音微微颤抖,压根不会撒谎。
显然,掌门也看出来他的异样,有些忌惮地瞥一眼谢余晖,又道:“季青扬,你既说此事源于梁悦,可有证据?”
“我并无证据。”沉默许久的洛明深开口,“掌门,我自记事起便长在归云门,除了归云门我无处可去。赤血莲于我而言,不过只是一宝物,我盗走它又有何用?可此事重大,我知掌门和诸位长老一定会彻查真正盗走赤血莲之人,与其引出不少麻烦,不如我和梁悦便认下此事,也好省去这些繁琐。”
梁悦一震。
洛明深在暗示。
若是她之前死于刑堂,断了唯一的线索,掌门即使想彻查也毫无办法。可如今她说了这样一番话,指出把她当做盗贼的不妥之处,又十分合情合理,引出了掌门的怀疑,此事怕是不能再遮掩过去。
而他们万万不可牵扯出秦子瑜。
不管有无办法脱罪,梁悦都只能认下。
“梁悦……”
掌门的目光扫过来。
梁悦一咬牙:“是。”
二长老:“可你为何要盗走赤血莲?”
……
这他怎么知道?
洛明深一看梁悦双眸清澈,目光迷茫,便知这人又编不出瞎话了。
于是,她急忙挺身而出,从善如流地道:“梁悦之兄身负重伤,唯有赤血莲可救命,此事实在迫不得已。”
没人知道梁悦为何突然有了个兄长,但谢余晖坐在一边,摆明了要多管闲事。因此,洛明深所说的不是真相的事实,掌门也得相信。
至少,掌门大概已经明白,赤血莲追不回来了。
二长老紧咬不放:“那你为何帮助梁悦?”
这倒是问住了洛明深。
怎么说?大伙都是秦子瑜的属下,出于同僚之义?
总不能说是单纯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吧?
“我……”
洛明深灵光一闪,急中生智,“我心悦梁师弟!”
很好,为爱情冲锋陷阵的傻瓜,赔上性命掩护恋人的勇士,十分符合季青扬的人设。
……
气氛突然凝滞。
洛明深心虚地看了一眼梁悦,发现他脸上悄悄爬上几抹红晕。梁悦恰巧一转头,洛明深便撞上了一道不知所措又带着些许羞恼的目光。
掌门:“……”
二长老:“……”
一旁不动声色的谢余晖站起身,缓缓对掌门行了个礼,道:“掌门,既然事出有因,赤血莲又已无法追回,不若小惩大诫,以彰归云门宽大度人之道。”
辛苦得到的宝物被轻易夺走——洛明深盲猜掌门此时已经怒火中烧。
可是掌门只能宽和地笑道:“谢姑娘所说甚是,既如此,便剥夺你们二人内门弟子身份,逐去外门以示惩戒。”
归云门一大门派,自然有内门外门之分。
通常外门弟子经过修炼,被长老或掌门挑中后可进入内门。
外门弟子众多,通常承包着归云门的洒扫工作。
而等到外门弟子千辛万苦入了内门,才能真正得到长老的教导,并享有归云门的许多资源。
因受秦子瑜引荐,季青扬初入门便是内门弟子。
由内门弟子贬为外门弟子诚然不算轻罚,只是比起生命威胁实在算不了什么。
大劫已过。
虽然带累了梁悦,洛明深却丝毫不觉得愧疚。相反,她倒是盼着以后做什么事都能带上梁悦。
毕竟,天选之子的气运与她当然不同。
洛明深敲敲系统:“七七,同一个世界只有一个穿书者吗?”
系统猛然惊醒:“啊……这得看情况。一般来说,你经历的世界多了,守卫系统那边就会派人跟着你,阻止反叛发生。虽然咱们掌握的情报还不全,但目前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
洛明深:“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预感到这篇文又要扑了。唉,我习惯了。
身负三恩(四)
梁悦有个烦恼。
他和洛明深被贬为外门弟子已经一个月了。
自那天起,洛明深便向转了性子一般,在旁人面前倒还是那副面瘫脸,只是在他面前却毫无顾忌。
……对他的态度,就好像假戏真做一般。
“阿悦!”
连梁师弟都不叫了。
洛明深微笑着迎过来。
“你什么事?”
梁悦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她。
洛明深不经意地打量着他。
这小师弟挺可爱啊。
“阿悦,我有点事要做,内门万师姐那边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不行!分明是我们一起做的事,凭什么丢给我一个人啊?”
“诶,你有所不知,谢师姐与万师姐交往甚密,只要这两日把万师姐的房间打扫好了,说不定她能在掌门面前美言两句。”
放下身段,说两句好话,顺着谢余晖的台阶,便能换取回重回内门。
而洛明深前去,与梁悦前去,显然效果截然不同。
这等好事,梁悦有什么可拒绝的?
“不可能。”
洛明深的笑僵在了脸上。
……
洛明深靠近梁悦几步,收起了嬉笑的神色。
“阿悦,你总该知道,你我为何被贬去外门。”她注视着梁悦,轻声说:“秦师兄大抵就要回到归云门。待到赤血莲一事翻了篇,我还有几天可过呢?”
这些事二人心知肚明,不过佯装糊涂轻松度日粉饰的太平太过安逸罢了。
也是时候正视这件事了。
“你……你有什么事?”
梁悦似乎软了态度。
“我啊,我有什么事呢?”她插科打诨,“对了,我前阵子不是去了刑堂嘛,那可是身受重创,需要调养啊。”
梁悦一脸不信:“都一个月了,你的伤是门中专精医术的弟子治疗的,早该痊愈了。”
“诶,那只治好了表面,内里的伤越来越重啊。”
她煞有介事地说道。
洛明深说的也是实话。
剧情崩坏以后,她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又有刑堂惨无人道的惩罚做加成,毫无疑问,自己时日无多。
……但是,死前还要做好洒扫清理工作,也太凄惨了点。
“不行,你不许走。”梁悦危险地眯起眼。
“那我要是非得走呢?”洛明深小心翼翼地试探。
“季青扬,你天分不足。”
洛明深:“……”
“平日修炼又不勤奋刻苦。”
洛明深:“……”
梁悦绕有深意地笑了笑,“你走得了?”
她绝对听出了梁悦话中的得意。
字字踩雷,句句戳心。
洛明深差点被气笑。
……
洛明深很后悔,非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