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棠的草剑又短又小,一下子飞出去。她被打得团成一个小球,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还弹了三下。
很少有妖修在现原形的时候还能说话,因为他们本身是动物,只有化形后才能学说人语。
迎棠是穿越的,本来就会说话,在这天地法则之外。
一只会说话的小兔子,在本土妖看来就是体质特殊,更何况脸上的血那么灵气逼人,不能放过。
几只狼妖“嗷呜”长啸,追着迎棠跑,把她当球玩。
迎棠才不认输。
她拔草挥来挥去,却只能削到狼妖们的腿。
狼妖们龇牙咧嘴,全当她在给它们修脚,享受地咧嘴,哈喇子流了一地。
迎棠被逼到一棵大树底下,狼妖们步步紧逼。
她握草又是一挥。
狼妖一爪下去,把新草剑劈成两半。
“待姑奶奶我飞升,定叫你们这群土狗好看!”
狼妖咯咯大笑。
它们弓着背靠近迎棠,龇出土黄土黄的獠牙。
迎棠忙闭紧眼睛抱住自己,心里飞速盘算着怎么才能摆脱这三只狗东西。
轰然间,背后响起一声虎啸,强悍的声波横穿树林,所到之处落叶纷飞,把鸟窝都震下来好几个。
众狼大骇,慌乱地退出几米远。
紧接着,一道银色的闪电自天顶劈过,傲然落在迎棠跟前。
第25章
狼妖们先是大恫, 再看白虎受了伤,又嗅到那股子引狼的血腥味,纷纷不怕死地试探性地围过来。
白虎咆哮着往前进一步, 众狼被这声带足了威压的怒吼吓得腿软、咳血, 但又扛不住血的诱惑。
一只狼大胆超前飞扑,另外两只看似要逃, 实则绕着路紧跟而上。
白虎爪起爪落,带起的风刃锋利无比, 三两下就把野狼切片。
恶臭的妖气像被戳破的皮球似的炸裂开来。
热血喷了迎棠一脑袋,连个缓冲都没有。
真.血洗。
世界瞬间安静了。
三颗妖丹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迎棠麻了。
她淡定地抹脸,把妖丹拾起来一股脑塞进灵府里。
到了她面前就是她的,断没有客气的道理。
现在只要是能用的,都要用来修复灵府。
迎棠捂着鼻子, 扔掉“断剑”, 稍微高看那白虎一眼。
“算两清, 别以为搞什么英雄救美,就能吃到本姑娘一根毛!”
白虎转身不屑得俯视她。
小白兔站直身子, 两手和耳朵都下意识耷拉在胸前,样子分明可爱极了, 嘴上却不饶人。
叫人想揍, 又不忍心揍。
乖张跋扈的里子, 无害纯良的皮相。
白虎唇角挤出一声轻嗤, 威严地走了。
迎棠:“……”
俗话说得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更何况,迎棠还馋人家血。
她晃晃悠悠跟过去, 光明正大蹦跶到白虎身边:“喂, 你该不会是什么玄阴体质吧?不瞒你说, 本姑娘保护过一个更厉害的,他的血可比你的强多了,所以本姑娘方才要取你的血,只是形势所迫,将来会还你的。
不过本姑娘改变主意了,本姑娘瞧你挺强的,又碰巧和你同路,能给本姑娘保驾护航,是你的荣幸。等本姑娘恢复法力,少不得给你好处。”
白虎不理她,准确说是不屑理会蝼蚁。
若非看她分明弱小,方才还那般□□迎战,让它回忆起旧事,它断不会多管闲事,甚至还会撕了她。
想到过去,它深海样的眸子一颤,忽然停下来,神经病似的朝着空气龇牙咧嘴。
记忆中,有一只乳白色的小老虎。它也是这般,被同伴逼到树林深处分食。
它也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拼命抵抗。
哪怕皮毛被扒烂,爪子被折断,哪怕眼睛里全是血,绝不呜咽求饶。
那时候,它曾天真期待过有人能帮它。
可惜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满口大道苍生掩盖下,布满残酷冷漠。
若非变强,即堕地狱。
迎棠站在一边,寻思这白虎有什么毛病,怎么对着空气神经兮兮的。
须臾,白虎眸子一沉,甩甩头,加快脚步。
人家腿长,走一步,迎棠要蹦跶三四下。
她气喘吁吁跟上去:“你能不能走慢点。”
白虎不耐烦地扭头朝她吼了一嗓子,可能是叫她不要蹬鼻子上脸,或者叫她滚。
迎棠觑着眼睛等它吼完,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夸他:“口腔健康不错,继续保持。”
比家里的狐崽子好多了。
白虎:……
它扭头走了,迎棠继续跟上。
阳光渐渐西斜,迎棠绕到白虎的东边跟着他,没点自己是“弱者”的自觉。
树林里的气温骤然降低,迎棠觉得有点不对劲。
整片森林像被放在锅里蒸似的,从地底冒出黑烟来。
这些黑烟都是魔气。
怎么会有魔气,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魔域?
白虎走在前面,周身被灵力裹着,不受那魔气骚扰。
迎棠本身就是魔,也不怕,继续蹦跶。
它们寻到一处奇怪的石山边上,白虎兀自找了个挨着溪水的草地睡下,用灵力疗伤。
它还朝迎棠吼了一声,似乎在说“莫挨老子”。
迎棠当没听见,把耳朵竖起来,朝周围探,听到谈话声。
她瞅了眼白虎,确定这位“跟班”不会走以后,猫着腰蹦跶过去。
一男一女衣不蔽体,正在林中你侬我侬。
朦胧夜色下,那女子屁股里伸出三只尾巴来,竟是只三尾狐狸。
迎棠诧异:狐狸不都在魔域吗?
这是家里那盘长年糕中的一只?
不对,赤色的,没见过。
她仗着体型娇小,绕到树边光明正大听。
“青阳宗都没落那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找到下家,你是不是不行呀。”
男子哄她:“你别急,近日我正好找到流香海的门路,待我混进去,弄些好东西给你。哎,自从魔域的结界被魔王打破以后,散修的日子可不如你们狐族好。”
“那是,”女子得意地尾巴都要翘起来,“我们可是魔尊的亲卫。”
男子咯咯笑:“魔尊不是魂飞魄散了?”
“你胡说什么!”女子忽然变脸,她裹着裙子站起来,有些恼怒,“她总有一日会回归,你可小心你的舌头!”
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见妖尊都不上心了,你这么衷心作甚……那魔尊一万年前被天尊冰封,打入玄水深渊,若还活着,早就出来了。你瞧这坟头草,都长成一片秘林了。”
“追风你闭嘴!魔尊岂是你这个宵小可以讨论的?呸!”
说罢,女狐狸捞起剩下的衣服踹了男的一脚,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男子赶紧追上去:“虹翘,虹翘!”
迎棠的小脑袋瓜炸开了。
一万年?
什么魔王破了绝地天通的结界,她都不关心。
重点是,她竟然被封印一万年了。
一万年就是一百个一百年。
那个温柔熨帖的少年轮回百世,对她的记忆恐怕早就在孟婆汤里泡发了。
她们都还没喝合卺酒。
他甚至还没掀她的盖头。
迎棠浑浑噩噩,跳得颤颤巍巍。
一万年。
她从他的记忆里彻底退出了。
迎棠一直跳,一直跳,直到脑门撞到树上,弹回来,坐在树底下发愣。
白虎被她吵醒了,睁开眼睛木然地看着她。
那只叭叭叭的、傲气的小兔子,此时正耷拉着耳朵,坐在地上看着泥巴发呆。
整个一大写的“丧”。
白虎面无表情地凝视。
月光把小兔子的影子拉得老长,却仍是娇小。
惹得它心头竟生出几分怜意。
这是从未有过的。
她原本蓬蓬的一团,如今又瘦又扁,雪白的毛发统统垮下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下,三瓣小嘴微微发颤。
向被谁狠狠欺负了似的,任凭谁见了,都心疼得紧。
它看了许久,泛着窃蓝的眸子闪了闪。
迎棠抱着小小的身子,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寻了一处树根,也不找白虎麻烦,就这样躺下来,沉默得不得了。
她们有共生魂刻,她还活着,说明允平的魂魄没有散。
没关系。
没关系的。
她就去找他。
她要去冥界翻生死簿,如果允平已经转生了,那她们从头开始。
要是没转生,那正好,把魂魄拎出来,把他坟给刨了,骨头挖出来,想办法重塑肉身。
上辈子看过的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什么用莲藕做身子。哪怕他最后变成了一节藕,她也要他。
一定有方法的。
她答应过他,他若身死,阴曹地府她都翻得。
这对真魔期的迎棠来说,不是难事。
对金丹期的迎棠来说,是天方夜谭。
但不妨碍她敢想。
老虎爪子伸过来,试探性地推了推她的圆脑袋。
迎棠恶狠狠地拍开,耳朵盖住脸,翻了个身背朝他:“大半夜的不让兔睡觉啊,滚开!”
白虎冷面呼噜了一下,也不知是谁吵醒谁的。
一夜过去,迎棠觉得精神好多了。
她噌地蹦起来,决定要去冥界。
谁知脚一滑,摔了个屁股蹲。
什么东西啊!
她骂骂咧咧,看到一堆水嫩嫩的胡萝卜。
她嗅了嗅,还能闻到那只白虎特有的冷杉气。
原来是跟班给她拔的。
真是只好虎。
她决定以后叫他“大猫”,不叫他“软脚猫”了。
她捞起胡萝卜,三瓣嘴砸吧砸吧嚼:“大猫!”
白虎正巧在不远处的溪水边处理伤口,迎棠瞧见了,欢欢喜喜跳过去。
她两手背在身后,挺起毛茸茸的小肚皮,正经道:“本姑娘要去冥界,你与我同去。”
这是老大对跟班的命令。
大猫动作停住一瞬,继续用舌头舔爪子。
迎棠还能不明白?
“你是不是也要去冥界,呵,我就说我俩同路。”
白虎:“……”
她放下胡萝卜,爪子沾水,把自己脏兮兮的毛一点一点梳理过去。
白虎先梳洗完,冷峻地盯着她。
仿佛在思考这只小兔子浑身上下到底什么地方值得它花心思养着,等养的肥肥胖胖再一口吃掉。
没有。
一口便没了,都不够塞牙缝的,吞下去都没个响。
迎棠不知道白虎在想什么。她非常讲究地梳理,每一根毛都要雪白无暇,弧度也要统一,四肢的指甲也不能夹一点泥。
半个时辰后,她又是一只漂亮的小兔。
白虎见她梳理好,高抬贵眼,旋即一顿,胡须颤了颤,随后又觑起眼睛,慵懒矜贵地舔舔爪,起身走开,像个独行侠。
迎棠跟上去,边走边啃胡萝卜,抓住每分每秒回复灵力,肆无忌惮地打了个饱嗝。
她暗中观察白虎的伤口,发现愈合了许多。
如今得知绝地天通的结界被破,这只白虎被魔气所伤恐怕也是常事。
初见还差点以为他是天界的那个狗东西,这伤就是被她打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她总算知道这个诡秘森林是如何形成的了。
堂堂魔尊身受重伤,被投入玄水,魔气肆溢,一万年后,玄水周围吸取魔尊的灵力长出一片森林。
简而言之:这整个森林都是她滋养的。
越往外走,魔气越稀薄,白虎的灵力威压就越大。
直到脚下突然有了路,周边草木蓦然开阔。
太阳骤然热辣起来。
树林里春日葳蕤,外头却是三伏天。
迎棠摸摸发烫的耳朵,热得心跳倍儿快:“太热了吧!”
踏出秘林的一刹那,迎棠身旁突然闪起一道银光,光束盘绕而上,那白虎在一束刺眼的敞亮中,毫无预兆地幻化成人形。
迎棠一双大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变身环节惊得滚圆。
然后,她的心登时从三伏天骤然跌入三九寒冬。
那人白长了一副朗月清风、清逸如杉的皮相,如清玉浸水,看上去温柔俊雅,鬼斧神工般惊艳绝伦。如今细看,还颇有几分允平的影子。
但差不离的脸,在迎棠眼里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惹人喜,一个惹人厌。
眼前这个,充其量算西贝货。
银色的发冠散发出骇人的冷气,乌发散下来,扫过银边的衣襟。
莲子白的长衫垂在略显瘦削的颀长身子上,衣斓有陈年的血渍。
朝冽低头睨了她一眼,那双深海般的眸子在光下变浅,像春日不扎眼的天,很快又恢复成人类的黑。
浑身上下,都是迎棠最恨的样子。
这双眼睛,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忘。
朝冽见小兔子眼神不善,颇为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还不跟上。”
第26章
迎棠当即炸了毛, 朝他龇牙咧嘴。
什么跟班,是特码的死敌。
她就应该喝干他的血,把他的魂揉吧揉吧装进铃铛挂在拨浪鼓上天天摇。
也不管如今螳臂当车, 她捡起地上的石头, 附上灵力就往他头上狂扔。
一个接一个的石头呈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朝朝冽的俊脸飞去, 速度之快,还摩擦出火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