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呼吸,轻扯她的袖子,好声好气道:“你不是要寻夏裴回?现下被困在酆都,如何寻?”
迎棠扭过头骂:“反正出去也被你禁锢,别碰我!”
朝冽被她狠狠打开,手背红了一片。
迎棠心里把他骂得死去活来,奈何肚子奇痛,是一步也没法走。
她怀疑他给她下毒,也是她防范心低了,竟真敢吃他做的烂东西。
她用灵力试探了一下,肚子里仿佛有一堆核废料,混沌一片,用灵力降解也需要时候。
该死的,他是用原子弹烧出来一锅核反应堆吗?
迎棠气得牙疼。
什么和平相处,滚滚滚。
等老娘恢复了就找机会抢纯魄,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也不会比现在差到哪里去!
背后沉默了一阵,须臾,有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迎棠扭脸:“你滚啊!”
朝冽手里拿着那把团扇,团扇上还被他施加了灵力。
随着团扇的轻轻扇动,上头的刺绣竟真开出海棠花来。
怪好看的。
迎棠接过来:“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走开!”
朝冽:……
迎棠的神识统统从灵府转移阵地,跑到肚子里去分解可怕的核武器。
直过了两三个时辰,她方觉得不痛了。
太可怕了,差一点就原地去世。
她起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索仙绳网的金光越来越盛。
迎棠冷静下来,站到房门口,拿起团扇扇了一会儿小风。
团扇似乎不只变得更美观了,还增添了灵力,被炼制成一个灵器,且炼制手法娴熟高深,非当世一般器修可比。
没想到他炼器方面也有两把刷子。
门外倒了一批人。
中午还颐指气使的秃顶管家,如今正要死不死地趟在不远处,目光呆滞,像被吸了一半的生命力。
“阵法变强了。”朝冽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沉声道,“我调查了整个归海府,发现了阵眼。”
“你好些了?”他忽然问。
“关你什么事。”
朝冽都习惯迎棠的脾气了,他面不改色地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她。
迎棠警惕地接过。
东西被一个普通的手帕包着,形状细长。
迎棠打开来,眼睛一亮。
清冷的月色溶溶,衬得那簪子极尽奢美,是非常精致的凤凰刻样,迎棠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酆都的摊贩上见过。簪体泛出涟漪般的波光,每一处镶嵌的都是万年的极品灵魄,下坠赪紫流萤,仙气斐然。
这精致的雕刻,这阵法内嵌的细致手法,无一不让她想到那位“水月”大能。
迎棠压制住上扬的嘴角,抬手就把簪子插进发髻里:“这赔礼还像点样子,牛肉面的事就算了,本姑娘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朝冽修长的睫毛轻眨,眼角上翘。
阵心是归海公子院子里的一棵海棠树。
树根处被布置了陷阱,触碰海棠树的人均会跌入一个无名界。
又是界中界,和冥界的界中界一样的手法。
莫非幕后黑手钟情套娃?
“我进去,你留在外面。”
“不行,”迎棠打断他,“一起进去,你要是死在里面,我岂不是白给?”
“我不会死。”
迎棠也不多费口舌,一手放到海棠树上,竟先走一步。
朝冽怔然片刻,当即跟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迎棠停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树下。
周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她目力极佳,能看见树顶有一颗黑色的石头正发着光。
此地诡异地很,用层层阵法束缚,竟无法用灵力飞行。
针对性极强。
迎棠冷笑:“若没有本姑娘,某人爬一辈子也上不去。”
朝冽:“……”
很显然,创造界的人就是不想朝冽出界。
迎棠可算是拿捏住了,又本起和平共处的原则,和他好声好气掰扯:“你看,天界的神仙也不过如此,都是爱算计的禄蠹,都不如我待你好。如今你我深陷囹圄,都是因为你被他们针对了。我可是被你连累了。这样,我也不难为你,我可以帮你爬上去,但你事后要把纯魄借我一用。”
朝冽眉梢一挑,眼神冷下来:“原来闯入我的灵府,是为纯魄。”
“要不然呢?”
他心头有些燥:“就为了找夏裴回?”
“自然。”
他忽然理解那日她为何忽然软下态度。
一切都是为了夏裴回。
他竭力想回忆那个凡人皇帝的模样,却毫无头绪。
阗黑的眸子渐渐染上软翠,他冷笑一声:“破了这里的阵法,我依旧可以飞上去。”
迎棠不明白:“纯魄又不是一次性的。”
“不借。”他转身离开,几乎是报复性的放出巨大的威压。
迎棠难得被这威压压到,踉跄了一下,扶着树干方堪堪站稳。
他暴虐的灵力仿佛点起了火,刹那间席卷整个草原。
原本郁郁葱葱的界内,竟一瞬间被火舌吞尽,显出裸露的地皮来。
“你疯了!”迎棠跃至最低的树杈,好不容易才站稳,“烫死了,火都要烧上来了!”
朝冽不理她,暴力地打碎界内的阵法。
然而界主像是知道他会这么做似的,此界仿佛与外界的阵法连接,只要他打碎阵法,外界传输进来的生命力就能很快重新生成一个。
迎棠恨得牙痒痒:“你要怎么才能借我纯魄。”
忽然一阵火风袭来,那人一手把她从树上捞下来,死死摁在树干上。
迎棠背狠狠撞上树干,疼死她了。
她忽然想到这家伙吃软不吃硬。
迎棠太疼了,双眼湿漉漉的,委屈兮兮地望着他,她想喊他的名字,又梗住。
“公子……亲……老虎霸总……”她硬着头皮瞎喊,“天尊哥哥……少年郎……?”
也不知道是哪个称呼触动了他,让他神色微缓,掐着她的手往上,竟变成掐着她的脸。
她为了夏裴回,竟然可以屈身如此唤他。
他越想越愤怒,手上的力道越重。
迎棠也不是吃素的,见放软没用就失了耐心,当即翻脸揪住他的领子,嘴巴被掐的鼓起来,嘟囔着大骂:“臭猫你不要太过分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火烧到她的小鞋子,迎棠直往朝冽身上蹬。
朝冽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一步,踩到往上窜的火苗,迎棠趁机一推。
被自己产生的灵火烧到,朝冽自然没事。
迎棠想借力往后跃,谁知腰迹一紧。
扑通一声,一部分灵火被莲子白的长袍扑灭。
迎棠勉强爬起来。
火舌避开他的青丝摇曳,在他脸上映出闪烁的橙光。
她被他拦腰抱着,紧紧贴着他,膝盖顶着的位置很微妙,不能再往上。
好在没受一点伤,不过是绣花鞋被烧烂了。
朝冽蓝色的眸子顺着她那双瑞凤眼往下,扫过挺拔的小鼻子,丰润的唇瓣,再到握雪般的脖子,喉结强烈地滚动了一圈。
迎棠脑子里全然没有什么旖旎,反手就掐住他的脖子:“呵,这界的阵法,显然你我都没办法,借我纯魄,否则我不替你爬树。”
这关头,她还在问他借纯魄。
朝冽眸子里的那点精神气瞬间被浇灭了。
他忽然强硬地起身,忽视迎棠的惊呼,把她往上一托。
一阵失重,迎棠才发现自己坐回了树枝上,恨得褪下鞋子就扔他:“不借就一起死!”
朝冽接住她的鞋子,用力攥着,视线粘着她脚踝上的琉璃铃铛。
他自嘲地笑了,扬起下巴,愤恨地看她,一个字一个字道:
“还请迎棠姑娘破界,事成后,定借纯魄。”
第38章 (二更)
迎棠已经放弃思考一个脑子不正常人的心理活动, 反倒被那声“迎棠姑娘”烫到了耳朵:“不许叫我姑娘。”
她拍拍屁股起身:“我谅你也不是个会出尔反尔的人,可要说话算话。”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迎棠扭身化成原型往上爬。
雪白的小兔子一溜烟蹿上高树。
朝冽的视线追着她。
他手里的绣花鞋温温热, 灼得他手指发颤。
她可以无视生死, 上刀山,下火海。
她本性嚣张跋扈, 任性妄为,却也可以温柔熨帖。
都只为了那个人。
他心里蹿起一股无名的火气, 嘴角那抹自嘲的笑越发渗人。
迎棠哼哧哼哧爬到一半,发现此树另有乾坤。
越往上枝干越稀疏,树尖甚至没有枝干,光溜溜的,像个仙人掌。
从储物戒里抽出软烟罗把四肢包裹住, 她一口气往上飞跃。
越往上, 空气越稀薄, 气温越低,视野越暗。
看来快到界的边缘了。
迎棠有些累, 她手不经意地一按,不小心扎到一根刺上, 疼地她龇牙咧嘴。
那滴血珠啪嗒落在朝冽白净的面庞上。
他瞳孔骤缩:“迎棠!”
迎棠听不见, 她努力往上, 脑袋忽然磕到什么东西。
淦, 到顶了, 是空气墙。
可那界石分明还在更高处。
与此同时,天上忽而刮下狂风骤雨, 把她耳朵都吹横了。
她抬起小毛头, 眼睛被雨水打得睁不开。
隐约间, 她竟看见了自己。
原来这个空气墙是一面镜子。
她计算那界石的位置,往下滑了一段。
这在朝冽看来,更像是她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风雨,愣是往下掉了一段距离。
他当即竖手捏诀,一阵灵风逆雨流而上,减少了迎棠下坠的重力。
迎棠借着这股力,咬住树冠上的一根刺,荡悠上去,从储物戒里拿出那根海棠花枝。
将灵力凝在海棠花枝上,她瞳孔骤然变成赤色。
以神识为剑,她爪起剑落。
一道光横向闪过天际,仿若一痕光剑。
朝冽觑起眼睛看,风雨中那小白兔的耳朵被吹得飘起来,弱不禁风。
但就是这样弱小的双手,攥着一根海棠花枝,竟打横劈下参天大树。
轰隆隆,地界剧烈地震动开来,迎棠劈过的树干中心,镶嵌着那颗界石,此时界石晃动,整个界摇摇可危。
她脚底下的刺忽然咔擦断裂。
迎棠惊呼一声,小毛腿擦着刺往下坠。
好疼!
她忙幻化成人形,用海棠花枝刺向树干,借力往外飞了一段。
糟糕,她怕是会摔成烂泥!
迎棠尽力捞树枝,却一片叶子也碰不到。
“臭猫,臭猫!”雨水像瀑布打在她脸上,呛得她直咳嗽,“臭猫!”
可恶,他会救她才怪,他巴不得她□□挂掉,灵魂也翻不起波浪。
迎棠无力地下坠,心里恨死那些一万年还在勾心斗角的傻逼神仙了。
忽然,一道银色的神识从地上翻卷而上,把迎棠层层裹住。
迎棠小腿流出的血水和雨水统统穿过神识滴到地上,洇出一大片红。
这界内飞不得,自然也难御风。
但神识凝成实体,是可以形成屏障的。
可迎棠下坠的加速度太快,若用神识来接,还不能伤到她,只会让神识受伤。
她极力翻转了一下,那人正朝着她举起双手。
迎棠脑子一懵,他是要给她当肉垫吗?
她不客气地抓住他的臂膀。
咚的一声。
神识减缓了迎棠下坠的速度,但冲击力还是很大。
饶是仙体如朝冽,也被砸得闷咳出一口血来。
二人咕噜咕噜往草原外滚,泥巴雨水沾满身。
迎棠白皙若藕的小腿血淋淋坠着腥气。
朝冽忽然背对她坐起来:“上来。”
上哪?
她糊里糊涂地,见他背对她,便趴上去。
两人都像落汤鸡,早就湿透了。他的背看似瘦削实则结实而炙热,让她不至于冷地哆嗦。
雨水顺着迎棠的鬓角、鼻头、下巴小水龙头一样落在他白皙的颈脖。
托着她腿的手触到一片粘腻的血,手背绷出数根青筋。他眼眸泛蓝,牙关死死咬着,疯狂地寻找出界点。
迎棠抹了把脸上的水,很快又被糊一脸。
风大得她的睁不开眼,只能把小脸缩到他脖子后头,让朝冽去迎风。
这个界其实不大,很快雨水就堆积起来,漫过了朝冽的小腿肚。
朝冽忽然动身,背着迎棠往前淌水。
迎棠的脚很快触到雨水,他把她往上背了背,手烫得她难受。
“该死的!”迎棠嘴里骂骂咧咧,用海棠花枝劈开一条水路,很快又被淹没。
朝冽当即抢过她的海棠枝,凝神朝树根的方向一劈。
到膝盖的汹涌雨水分拨开来,让出一条康庄大道。但这道路维持不了多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弥合。
“快跑臭猫!”迎棠激动地直起身子,“这界要塌了。”
两旁的水路越来越高,朝冽加快速度,就像一道银光,往那树根处飞奔。
迎棠身体前倾,伸手去碰树根。
眼见雨水要淹没二人,朝冽把迎棠往前一投。
迎棠扒拉住树枝爬上去,伸手捞他:“臭猫!”
雨太大,迷糊了视线,迎棠一次次抓住他,又一次次被汹涌的波涛拍开。
手太滑了!
积水像是针对他似的,一旦裹住朝冽,便形成激流把他往反方向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