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棠眸子一跳,竟见那红绳拴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铃铛——正是她在冥界给还是小老虎的朝冽强行戴上的那根。
什么意思。
他在研究她的铃铛吗?他想把自己的分铃变成主铃?
还是说他也在想办法把她放进铃铛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迎棠恨得牙咯吱咯吱响。
她一脚踢开他的手,愤恨地穿上鞋子,忽视了它们是那么的合脚。
朝冽眉头锁起又放下,起身活动一下被她踢红的手腕:“走吧。”
二人虽然对归海公子的身份、归海公子与青渺仙子的关系存疑,但对方也不会蠢到留下讯息等他们发现。况且朝冽和迎棠又不是那种会专门调查这些小琐事的人,十分干脆地离开了归海府。
清透的晨光打在领路的朝冽身上。
迎棠恍惚地跟在后面。
她真是疯了,竟觉得他的轮廓好像允平。
周边的集市热闹起来,请仙来的门口也络绎不绝。
迎棠慢悠悠走在后面,任凭恢复精神气的凡人们肆意打量她。
碍于朝冽的戾气实在太重,许多修者不敢上前搭讪,但纷纷驻足,眼神里满是火热。
迎棠踩上传送台,没和朝冽说一句话。
天地骤然暗下。
待她适应了睁开眼,发现她正身处黑夜。
万千星辰仿若悬停在身侧,可谓云中楼阁,高台得月。银河自身边流过,细细密密的星尘染上她乌黑的长发,随风飞去。
是星河城!
她激动地往前跑了几步,仰着头看满天繁星,天旋地转。
朝冽静静看着她,看她满面欢喜,雀跃地欣赏繁星,看她乌黑的青丝沾上点点星光,唇角噙起一抹笑意。
她的眸子,比满天星辰还美。
迎棠放眼找自己的小别野。
一万年过去,小别野依然高耸,美中不足,是星河城的另一边竖起了一幢稍微更高的房子,碍了些视线。
是哪个王八蛋这么不要脸,竟敢把房子盖在你姑奶奶的头上。
朝冽认定迎棠不擅阵法,于是抬手给她下了个暂时不能离开星河城的禁制。
迎棠有所感,没好气道:“那栋视野最佳的房子是本姑娘的,现在本姑娘要回去休息。”
朝冽眺望那栋漂亮的紫晶房子,点点头:“看上去确实不错,可惜视野没有另一栋好。”
迎棠额间一跳:“呵,也不知哪个孙子,竟然敢在姑奶奶门前立府。”
朝冽:“是我。”
迎棠:……
“你那破房子除了视野好一无是处。”迎棠偏生要找回些场面。
她浑然忘了自己被封印前,那栋小别野还是个毛坯房,一扬袖子便想飞上去,不曾想自己如今区区化神区,没个剑和簪子可御,还不会飞呢。
朝冽足下生风,凝出两朵云来托着她飞上去。
小别野门口是一圈台阶,万年前,这里曾每日堆满了“贡品”。如今只剩一束漂亮的海棠花被包裹得当,静静靠在墙角。
别墅外罩了清洁罩,万年来日复一日机械地工作着。
院子里那棵万年海棠花,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常年花团锦簇,给小别野的一半都罩上粉色的葳蕤阴影。
强壮的树干下还多了一个秋千。
迎棠心头一震疼。
她浑然忘了朝冽,兀自打开房门走进去。
每一步,都走在万年前她随口而说的畅想上。
“院子里要种满海棠花,那儿最好挂个秋千……”
“这儿以后要铺个地毯……起码也要是个大乘期往上的妖皮……”
“卧房的床要大,特别大,要软,最好是凤凰绒的,差一点的朱雀绒也行,但不要大红色的,太俗气。仙鹤绒也勉强可用。”
凤凰木的小桌椅,麒麟珠的灯,鲛人泪做的珠帘,迎棠一一看过。
主卧的软床上铺着雪白凤凰绒织成的毛毯,迎棠轻轻拂过,每一处针脚都细致无比,甚至在毯边,她还摸到一个小小的棠字。
铺满极品文瑶鳞的浴房,还有客厅里那张“一寸千金”的九玄大木桌。
木桌上还放着花瓶,插着海棠花枝,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
厨房内,甚至还有新鲜的食材,仿佛有人特意定期送来似的。
迎棠在架子上发现一本簿子,上头的字她没见过,但她嗅到了允平的气息。
她仿佛看见那个少年能看见世间色彩后,聘请了云客来的掌柜的一万年,落笔尽是温柔。
“若我在世,每年请来渊都,把我做好的东西带上去……”
“还请准备乳白色的凤凰绒……”
“姑娘不喜太过热辣的阳光,还请务必尽心浇灌海棠树……”
“姑娘不喜脏乱,每日都要整理内务……”
“姑娘喜欢甜口的,厨房内可多放上等的糖块,食材至少两日一换……”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等她回来。
迎棠把那本簿子放进储物戒,回身,瞥见站在门框里的朝冽。
他不知道凝视了迎棠多久。
他声音有些低哑,隐隐表露出一丝情绪:
“不出十日,我便回来。”
第40章 (二更)
迎棠挑眉心想你最好别回来, 鬼才想看见你。
她与他擦肩而过,狠狠撞到他的肩膀,像在发脾气:“早点滚。”
厨房里比任何一处都妥帖, 朝冽怔怔立在原地想, 夏裴回应是擅长下厨的。
夏裴回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很温柔, 很细心,能照顾好她的所有起居……
他把这里的一切都安排的如此妥帖, 哪怕一万年后自己不在了,他也想让她开心。
他让这里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他是那么不想她忘记自己。
厅内,迎棠慵懒地躺在长榻上,当朝冽是透明人。
朝冽定定看了一眼。
临到门口, 他往四周布下紧密的防御阵方离开。
察觉到他的气息走远, 迎棠起身而出。
她抄起一条软烟罗往空中一掷, 踩着便飞。
谁说她不会飞的,她只是留一手罢了。
她朝星河城下飞, 谁知无形中仿佛有一股拉力,每每快要离开时, 总能揪着她的领子往回撤。
迎棠气得跺脚。
该死的, 果然逃不脱。
区区禁制, 从前哪能禁锢到她。
气得她抬手一个灵力波往最高的房子一扔。
灵力撞到防御罩, 散在空中, 引起一丝些微的颤动。
灵力不行是吧?
她飞上去,一脚踹歪大门。
近战yyds。
冷静下来后, 迎棠把目光投向云客来。
想当初她大手一挥买下明眼囊, 云客来掌柜的给了她一块VVVV……VVVIP黑令牌, 独一无二,允平应该也是用这张黑令牌与云客来交易的。
储物戒里的药磕完了,满打满算她现在是化神中期,她得去进货。
之后若能找到一处灵气丰沛之地静下来修炼,也美哉。
思及此,迎棠的脚步都轻快多了。
一万年,云来客掌柜的虽说长寿,也换了三代了。
此时,年轻的掌柜半见正把玩一颗麒麟珠。
这颗麒麟珠货真价实,是他爷爷从一位人皇手中拿到的,就为了换一筐凤凰绒。
据他爸爸说,爷爷当初走遍四海八荒,才在犄角旮旯的一处梧桐林里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凤凰。但那位甲方不识好歹,非说不要红色的羽毛。
他爷爷便再次出发,深入那片梧桐林,最后九死一生,才从那只凤凰屁股下面抢出一颗凤凰蛋。
这颗蛋沉睡了一年,竟孵化出一只白羽凤凰来。
后来,这些毛被人皇亲手织成毯子,送进了“她”的房子。
而那只凤凰,被掌柜的当成儿子养,最后修成人形。
没错,就是他。
半见把麒麟珠往窗户一抛,忽然,麒麟珠浑身发出刺眼的光来,那光波越来越大,竟隐有起火之势。
怎么回事!
半见从椅子上跳起来,同一时间,他桌子上的一颗探灵石忽然崩出一条裂痕,从桌面上滚下去,咕噜咕噜藏在桌肚子里瑟瑟发抖。
发生什么了!
半见忽然心慌得不得了。
这颗探灵石是他爷爷给他的,一万多岁了,也曾裂过一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连绝地天通解开后,天上神仙下凡云来客做客,也没见它如此慌张。
是什么人来了!
莫非是上头天帝?还是天尊?
他忙收起麒麟珠,整了整自己潇洒的发型,穿戴整齐匆匆下楼。
他警惕地左右张望,没发现云来客内有什么异常,也没感觉到巨大的威压。
半见走到三楼走廊上,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往云客来门口望。
一女子信步而入,海棠花的香气随她的动作荡漾开来,她笑如春晓之花,瑞凤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同色的束带自她乌黑的发间坠在雪腻的锁骨上,大美之颜如舜华,让整个云来客都亮堂起来。
半见当掌柜的少说也有千年了,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仙女。
都说近几年流香海的弟子随便挑一个拿出来都是天下第一美,都说天上青渺仙子是睥睨众生的存在。
要他说,在这位仙女面前都是屁。
瞧瞧,这一栋楼的客人都看呆了!
半见再次郑重整理仪表,笑嘻嘻迎上去:“贵客莅临,有失远迎!”
迎棠娇笑:“你这话倒和当年一般无二,只可惜物是人非。”
这一笑,可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
半见被美得耳朵上冒出一片白绒来。
迎棠瞥了眼:“这羽毛看起来很眼熟,是本姑娘那套床上用品吗?”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他瞪着眼睛看她,上下打量,一遍又一遍。
迎棠也不卖关子,朝半见胸口丢去一枚令牌:“云来客里能恢复修为的药,统统给本姑娘拿来。”
半见一看那牌子,腿都软了,吓成一滩烂泥倒在地上,差点把刻在基因里的爷爷叫他死了也不能忘的那条祖训呕出来——云来客从来没发过什么贵客牌,除了“她”。
苍天。
这哪里是仙女,这是魔鬼。
这位祖宗就算不在江湖,江湖也流传着她的传说。怎么突然突破封印了?这事还有谁知道?天庭知道吗?天尊知道吗?
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一万年都没她的消息,怎么今儿突然就落到他头上了。
等等,她问他要恢复修为的药,岂不说明她现在修为不如从前?
他还有救。
不是人精哪能做掌柜,半见一下子支棱起来,把牌子还给迎棠:“贵客,里面请。”
迎棠跟着半见,从一楼到十楼,把整个云来客扫荡了一通。
一路上无论是出手之阔绰还是那张绝顶美貌,都吸足了目光。
扫荡过后,二人回到半见的小办公室结账。
三个算盘在天上啪嗒啪嗒工作,半见一眼扫过去,嬉笑:“嘿嘿,十万极品灵石。”
迎棠手上的灵石都用完了,她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把铃铛递给他:“这是本姑娘的本命灵器,卖给你一些。”
她寻思反正都是分铃,无论谁拿着,都会变成她的小弟。
半见是识货的,见到铃铛两眼放光,但还是不自觉往迎棠身上打商人算盘:“可是,这些也不够啊。”
他讨好地指指下面:“贵客若是愿意把脚上那双灵鞋卖给我,倒正好。”
什么东西?
迎棠疑惑地看着自己脚上这双平平无奇的鞋。
这双鞋是臭猫给的,灵气确实丰沛,饶是如此,又能值多少钱?
半见趴在地上,拿放大镜观察这双鞋:“啧啧啧,这精细程度,这灵力,小的从没看偏过,这绝对是那位大能的手笔。”
“谁?”
“水月啊,贵客没听说过?”
迎棠对这名字太熟悉了,她可是水月的忠实粉丝,恨不得请他做她的专属炼器师。
她有些错愕:难道臭猫认识水月?
是了,怪不得,所以那些充满了灵力的裙子啊鞋子簪子啊,可能全都出自水月之手。
好家伙,借花献佛属实是给他玩明白了。
“给你给你,”迎棠把鞋子丢给他,“够了吧!”
“本尊的身份,你最好保密。否则……”她捻起一颗铃铛轻轻摇了两下,“我就把你关进铃铛里。”
半见吓得当场表演小鸡啄米:“是是是,尊者说的是。”
迎棠找了个椅子坐下,看他算完这波账。
小办公室静悄悄的,倒是有不少好东西,以后穷了可以来搜刮一波。
不错。
账房外响起敲门声。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薅羊毛的半见赶忙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子挤脑袋往里看,一见到迎棠,两只眼睛变成了星星:“师父,就是她!”
谁啊,来找死的?
迎棠谨慎地凝出神识,已然蓄势待发。
女子也朝内探脑袋:“啊,果真是人间至美!”
说罢两人便往门内挤。
“哎哎哎,”半见拦住她们,“你们谁啊。”
男子道:“我是流香海掌门座下新晋关门弟子追风,这位是我们流香海的逐月掌门!”
半见微愣,赶忙堆起笑来点头哈腰:“原是逐月掌门!逐月掌门常年闭关,未曾出过远门,今儿怎么来我们云来客了。”
迎棠瞥了一眼那对男女,女的没见过,男的倒是有点映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