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行因裴少华这番话而停下了动作,刚好被兰姝抓住机会挣脱了开来。
“皇上连孩子都不顾忌,真是叫臣妾开了眼界。”兰姝嗤笑一声,明显有些不高兴。
因着这话,裴景行忽的反应过来,兰姝此时并未与他和好如初,一切都没有解决,他方才所想该是误会才对。
可他又为何会因那误会而对兰姝生出这般亲近的冲动呢,且还这般熟稔地将人拥入怀中,这实在是令裴景行费解。
不过,费解归费解,裴景行这个时辰要做的事情,并非是与兰姝掰扯这些个事儿。当务之急还是先去一趟福寿宫,而不是在这里扯这些可以往后再说的事情。
裴景行深深看了兰姝一眼,并未多言,只落下一句:“莫要气着自己了,朕回来再细细与你说。”
兰姝没理他,只牵起裴少华的手便离开了裴景行的视线之内。
方才听见对方那话时裴景行便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裴景行也只是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瑶华宫。
兰姝见裴景行真的走了,心中赌着一口气。她想裴景行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只有自己知晓便算了,还回到了已经入宫的时候。这般一来,她便是心中不乐意,也只能留下来当裴景行的昭妃。
这样一来,仿佛就只有她一人在莫名其妙生闷气一般。
兰姝越想越觉得委屈非常,又思及太后的刁难,更是觉得入宫此事半点好处都无,还处处都是坎儿等着绊倒她。
裴少华在一旁看着她,见兰姝神情愈发难过,一时间也慌了神,连忙用肉乎乎的小手去抓兰姝那纤纤玉指,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不哭,少华给娘亲擦擦。”
兰姝将儿子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没去抓开对方肉乎乎的小手,只看着那肥嘟嘟的脸与亮晶晶的眼睛,笑了起来,也没去纠正对方又唤错的“娘亲”二字。
有了裴少华这般奶呼呼地安慰她,兰姝的注意力也都到了儿子这边。
不知不觉中母子也在欢声笑语中玩闹了小一会儿,叫兰姝在这样的惬意中忘记了裴景行给自己带来的难过。
直到朱荣到瑶华宫来,说皇上又碰见大臣求见便不来了,又说皇上觉着太后娘娘年事已高不宜劳累,决定将后宫事务都交给昭妃娘娘来处理了。
能接手后宫事务,往后便是再差也能晋个贵妃,至于入主凤仪宫,更是有了更大的机会。
兰姝大约能猜到裴景行的用意,心中也明白对方兴许只是想再给她一些东西,好叫她往后被陈沁雪冒犯了也能拿捏对方。
可她却并不开心,因为她知晓陈沁雪的手段并非是接手了后宫事务便能避开的。
第二十一章
不过,即便是这一切并不能对陈沁雪生出什么限制,兰姝也没有拒绝裴景行所给予的后宫协理之权。
无论如何,有些东西还是捏在自己手里要安心一些。
不过,兰姝也有些奇怪太后竟是就这样将后宫事务都交给她来处理,而非是与裴景行闹个天翻地覆。
这个问题兰姝不解了许久,在当夜裴景行又一次跑来瑶华宫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解答。
“裴景奕的命还捏在朕手中,她不敢的。从前朕想着她是母后,后来想通了许多,想其实许多事跳出母子这个圈要好处理得多。”裴景行看着那紧闭的窗,说着这些好似感慨的话,忽的不知想起什么而转头看向兰姝,牵起她的手,“昭妃,朕是皇帝,并非一定要那般受限。”
兰姝明白裴景行的意思,也明白裴景行想通之后也不怕别人戳脊梁骨。左右他已经坐上了皇位,那些人再如何不满又能怎么样呢?有理的旁人尚且帮着劝一劝裴景行,这无理之事就让他们闹个无用功就是了。
不过即便裴景行是皇帝,与太后闹成这般都没什么动静,实在是叫兰姝心中不解。
“外头大臣没有劝您尽孝道吗?”兰姝柳眉一挑,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说起这个,裴景行不知想起什么而笑起来,又朝兰姝招招手,附在她耳边将自己做的事情都告知于她,又说:“如今都说太后听了陈家谗言误会你不说,还叫人往外传谣言,更是没有太后的样子。”
兰姝听到这儿有些奇怪,心说这大启最重孝道,为何会这般说太后的不是。
裴景行想是看出了兰姝的不解,向她解释道:“民间与寒门的声音并不算小,全然将那孝不孝的捧到天上去叫你唯命是从的,多还是世家。”
兰姝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更是品出了几分不同的味道来,她凤眸一眯,打量了裴景行一番,问:“皇上的意思,是想扶持寒门?”
见兰姝竟是猜出了自己并未言明的心思,裴景行心中说不惊讶那是假的。他握住她的手,压下心底那莫名的悸动,只说:“昭妃是懂朕的。”
兰姝别开眼去,想要抽出手来,却被对方死死抓住,只能声音冷硬地说:“是懂大启,不是懂皇上。”
裴景行只当她是心中别扭不肯承认,也没有太过当回事,只是在想到未来的自己不知究竟做了什么的时候,总是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好了,早些歇息,明日你母亲便要入宫来见你了,可千万要精精神神地见她,否则你家中要当朕亏待了你。”裴景行说了这话,便牵着兰姝往床边走去。
兰姝也没有挣脱对方,她明白裴景行不经她同意是不会做什么的,所以她也并不恐惧与裴景行同床共枕。左右都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若无法离开皇宫,往后还有好些年要过,她不可能一直都不许裴景行上自己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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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大早,兰姝便起床梳妆打扮,准备漂漂亮亮地见徐夫人,莫要叫徐夫人看出什么端倪,平白惹徐夫人担心。
只是兰姝想的非常好,实际上徐夫人一进瑶华宫来,行礼过后一见兰姝那打扮,便瞧出了几分不对来。
“你怀大皇子的时候娘也进宫来过,那时候你衣着素雅,样样儿都是照着外头传言皇上最爱的温婉模样打扮。如今才过了三年多些,你便抛弃那模样,换回了从前所爱,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千万莫要瞒着娘,自个儿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徐夫人看向兰姝时多了几分心疼,牵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更是看不够一般。
兰姝哪能想到徐夫人竟能从这上边瞧出不对来,心中叹了一声果然是母亲,随后笑着说:“已是无事了,娘亲不必担忧。”
徐夫人知晓兰姝只是不愿叫自己担心,叹了口气,说:“既是不愿说,那便等愿说了,再使唤人到家中去告诉娘。从前的事儿娘可以不管,只是往后你在这宫中可要好好的。”
听着徐夫人的话,兰姝想起上辈子,不禁心里头一酸,强带起笑来,拉着徐夫人往榻边走,与她一块儿坐下。待坐下之后兰姝又看了一眼柳芽,柳芽当即明白她的意思,福了福身后便带着其他宫女先退了出去。
徐夫人见兰姝神神秘秘的,思及那外边的传言,眉心微蹙,问:“莫不是要说太后……”
兰姝摇摇头,对徐夫人说:“可不是太后,只是想问问母亲在外边可听说了那陈家的姑娘落选后又被太后娘娘封了愉嫔。”
徐夫人点点头,说:“这我是知晓的,听说是陈老太太亲自入宫求的。不过外头都说是问问为何落选,可我打听来的,是那陈沁雪一回去便寻死觅活的,还说自己惹了昭妃不喜,才叫本对她有意的皇上没能留下她。这陈老太太也是人精,一瞧便明白她那鬼心思多的孙女闹什么,便去见了太后,好问是不是陈家得罪了你得罪了兰家。”
兰姝原本便猜是如此,却没想竟是扯上了兰家,当即对那陈沁雪更是不喜,眉头紧锁着说:“这陈家……娘亲可有什么办法?”
徐夫人看着兰姝,心中依旧猜测她是遇到了什么事,轻笑一声后说:“孩子,兰家本是不做这样的事的,便是对方有错,也要等人家该做此事的人去抓把柄。但既是他们这般中伤你,娘亲自然会叫你哥哥们去试试。"
兰姝还当是要行诬陷等小人行径,却见徐夫人先一步猜中她的想法,摇了摇头:“他家本就不干净……不,京城许多世家都不干净,不过是不抓他们的尾巴罢了。”
兰姝明白了徐夫人的意思,又问起了一些管理庶务的问题,徐夫人也知晓女儿问起这个大约就是接管了后宫事务,便放大到皇宫来一一为她讲述该如何做。
至于旁的,兰姝也没有再问,更没有与徐夫人多说。
诸如什么上辈子的事情,兰姝便是不打算与徐夫人说的。
这样的事儿说了只不过徒增徐夫人对她的心疼罢了,到时候多一个人觉得难受,倒不如不说。
而陈沁雪该如何处理,兰姝本是想问问徐夫人在这方面有何见解的。但这些日子里有裴景行回护,又拿到了处理后宫事务的权利,兰姝再多细心一些防着陈沁雪,也不是全然做不到防范对方的阴招。
她垂眸想着这些,睫毛一颤,掩去所有情绪,抬头瞬间又是带着笑意。
徐夫人并非看不出端倪,只是兰姝不愿意说,她便也不多问,只告诉兰姝:“无论如何,兰家都是你的后盾,在宫里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娘。”
兰姝点点头,伸手抱住徐夫人,将下巴靠在对方肩上的时候,脑中不禁浮现起小时候徐夫人抱着自己的画面。
那时候的他们都很开心,没有人不高兴。
可如今二人心中都有担忧与难过,与小时候的心境全然是不同的。
若是可以,兰姝是不愿意长大的。
可一切总归是由不得人。
人总要长大,十岁和二十岁是不同的,人不能总是贪恋怀抱而不敢面对一切。
待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兰姝叫人将裴少华带上来与徐夫人见见。裴少华见徐夫人少,但还是在第一眼瞧见时便觉得对方十分亲近,好一会儿都一直要徐夫人抱。但兰姝怕徐夫人累着,也不敢叫对方真的去抱,只叫徐夫人抱着裴少华坐在那小一会儿,随后便叫柳芽赶紧将裴少华抱下来。
徐夫人很喜欢裴少华,但也没有阻止兰姝将人抱走,只是笑着与他说一些俏皮话,又哄着他说了一些平日里兰姝过得什么样听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很难胡编乱造,大多数也只会将自己所见所闻给说出来,这也正是徐夫人想要的。
不过兰姝很是警惕,见徐夫人问这个便想法子绕到别的话去,说到最后徐夫人多问一些,兰姝赶紧叫柳芽将裴少华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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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出宫的时间来得很快,没过多久便是陈沁雪入宫的日子。
因是嫔位,已是一宫主位,陈沁雪还办了册封礼。只不过到底也只是恰恰好能办册封礼的嫔位,倒也并不如何隆重,只是在太后亲点的福泉宫小小办了。
不过,因此人入宫听着便有些猫腻,宫里头压根就没人到她的册封礼上去,都是等到人安顿好后才叫宫中人送些礼过去祝贺。
兰姝自然也叫人送了礼过去,不过她怕陈沁雪诬陷自己投毒,也不敢送吃的用的,只送了个画便算了。
宫中人人都送,她不送那就成了一个把柄。
兰姝也没有蠢到再给太后一个骂自己的机会,也没有在陈沁雪入宫这日找陈沁雪的麻烦。她只管熟悉手上的这些后宫事务,翻着内务府送来的账本看看宫里究竟都有些什么开支,好叫自己心里有个数。可兰姝都这般不去主动挑衅了,没想太后还是在陈沁雪入宫的第二日将她给叫了过去。
而理由竟仅仅是因为裴景行昨夜没有到福泉宫去。
第二十二章
兰姝有时候真的是看不明白这个太后究竟想做什么。
她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在福寿宫颐养天年,却要插手这样那样的事情,还偏偏就针对兰姝,仿若给兰姝找不痛快便能叫她痛快一些。
可若是想找兰姝的不痛快,那起初兰姝将裴景行赶走的时候为何太后又不针对她了,还将裴景行叫来训了一顿。
思及此,兰姝回忆起两辈子里太后的种种表现,突然发现若裴景行与她站在一处,太后便要针对她,若她给裴景行找不痛快,太后便只是敲打敲打她,还要借机找训裴景行一顿。
莫非太后一直以来针对的都是裴景行?
兰姝眼皮一跳,心中不免对裴景行又多了几分怨,想着若真是如此,可真是受牵连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太后究竟为什么要给亲儿子找不痛快。按理来说身为太后,面对能坐上皇位的儿子该是怎么瞧怎么顺眼才对,为何会这般的针对他呢?总不能是因为大启那一定要儿女卑躬屈膝如奴婢一般言听计从伺候着的风气,太后才对没有如此做的裴景行如此不满吧。
这般想着,兰姝到了福寿门外,看见了那名为青竹的女官,与对方一同进了福寿宫内。
原本兰姝以为福寿宫内也就太后一人,没想一进来却见陈沁雪正跪在太后脚边为她捶腿,嘴角带着甜腻腻的笑容正说着不知什么话,而魏巧意则是带着有些僵硬的微笑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太后娘娘,昭妃娘娘来了。”
青竹走上前去,向舒服得阖眼的太后通报兰姝的到来。
而太后听说兰姝来了,才懒懒散散地睁开眼来,看向朝自己面前走来的兰姝,并未多说什么客套一番。
兰姝也只是规规矩矩的朝太后行了个礼,尽量不叫她挑出错来,方走向魏巧意身旁去坐下,朝她笑了一下。
知晓太后要说什么,兰姝先一步开口,笑得弯了眉眼:“臣妾想着太后娘娘是最和善,最疼我们这些小辈的,便与往常那般先坐下了,想来娘娘不会怪罪的吧?”
太后到了嘴边那怪罪的话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心头赌着一口气,但面上还是得带出笑容来,说:“是,自不会怪罪,昭妃坐便坐了。”
魏巧意也寻着机会搭腔,说:“太后娘娘是最仁慈和善的,咱们往常来也是这般亲近,哪里还用问什么怪不怪罪呢。”
太后被魏巧意这般一说,更是不好说什么,只能另寻别的话来发挥。
“昭妃娘娘与魏妃娘娘的感情真真是好,不像臣妾到了宫里头也没什么好友,孤苦无依的。”陈沁雪突然出声,蹙眉柔柔地说了这话。
“原是愉嫔在那儿,本宫方才还当是福寿宫新来的宫女呢。”兰姝瞥了她一眼,随后才笑着说,“愉嫔这话好没道理,你这正给太后娘娘捶腿呢,宫中还有皇上与众位妃嫔,你开口便是孤苦无依,是全然不将这么多人放在眼里了吗?”
兰姝这番指控自然也是很没道理的,但既然陈沁雪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无理取闹,那兰姝自然也不必讲那般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