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轻轻点头，祂瞥了眼贪婪，罕见地流露出些许担忧。
“阿丽黛，其实你不用理会祂，贪婪和你无关。”
祂的话才说完，贪婪神就立刻反驳道：“阿丽黛，不，阿丽黛大人，我愿意成为你的从神。”
顾绮和神树同时露出诧异目光。
顾绮甚至因为祂的话语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轻笑着说：“我的从神？贪婪，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主神。”
“我知道。”贪婪神点了点头，神色平静了一些，但依然笃定：“我不在乎。”
祂实在是在光明手中见到了太多恐惧，以至于彻底颠倒了从前的性格，更何况那样一位恐怖的主神，却对眼前这个少女毫无办法，甚至还需要让祂来引导她去往光明神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祂觉得阿丽黛更恐怖。
贪婪并非完全被恐惧吓的失去了理智，祂只是被光明大道举动惊吓，打心底里觉得顾绮厉害。
并且祂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顾绮和神树依然为祂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位贪婪的狡诈将成为过去。
片刻之后，顾绮才重新开口，她回答神树之前的问题：“我并不是为了贪婪，有些问题总需要解决。”
“好吧，既然你有了主意，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你没有如约给我消息，我会帮你通知黑暗与嫉妒。”
神树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在祂眼中，顾绮并不是一个莽撞没有头脑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
与神树约定好，顾绮才看向贪婪：“走吧，我倒是想听听那位主神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她和光明现在处于撕破脸和没撕破脸中间，在这么一个微妙的关系中，顾绮确实不怎么担心这位主神会伤害她，她心里有数。
至于其他事情，到时候再说。
而贪婪听到她同意，几乎要忍不住露出激动的笑容，这位原‘七神’之一再次笃定道：“阿丽黛大人，我愿意成为您麾下第一位从神。”
“这件事以后再说。”
顾绮面对祂的投诚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反而用充满深意的目光凝视祂，稍许停顿之后，她愉快道：“其实我不缺从神，也不需要从神，倒是缺一位执政官。”
贪婪激动的目光僵了一下。
执政官和从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更何况从来没有哪位神明的执政官也是神明，哪怕是主神的执政官。
光明虽然以前许下过承诺，恩赐顾绮神位，并让她成为自己的执政官，可那只是提出的一个设想，最终也没有达成。
贪婪和顾绮同样是次神，一位次神给另一位次神当执政官······这已经不是屈尊降贵可以形容的了。
然而贪婪虽然目光有些僵，从心底里抗拒，却不敢当着她的面反驳。
祂不想陨落，也不想比陨落更惨。
这位神明唇角紧抿，微微低头，沉默下来。
顾绮扫过祂的面容，露出微笑，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在沉默中和祂一起去往光明神殿。
她同意和贪婪去光明神殿，不代表她就不准备报复这位神明曾经对她做过的事。
说句不好听的，整个神界，真正和她结仇的其实就只有贪婪神，这位也是神界中第一位对她主动表露恶意的神明，而她向来不是个对敌人大方的人。
一路上都没有再交流，顾绮很快就到了光明的神殿。
她非常直接地从神殿门口传送到这位主神的中央神殿，并且在雪白宽大的神座上看到了这位主神。
“您找我有事？”
光明面色沉静，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顾绮身后一些的贪婪，祂淡淡道：“看来你还有点用。”
贪婪并没有因祂的夸赞而流露出欣喜，反而显得更加紧张了，甚至祂在稍许的停顿之后，直接低声对顾绮说：“我答应。”
顾绮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祂说的是她之前随口提出的要求。
贪婪答应成为她的执政官，一位次神愿意成为另一位次神的执政官，为祂执掌神殿。
这听起来有点像天方夜谭。
顾绮清了清嗓子，没有回头看，但也低声回答祂：“回去再说。”
虽然她只是随口提出的要求，但贪婪既然答应了，顾绮也不会拒绝。
和贪婪进行了短暂的交流，她才继续凝视神座上的光明。
主神将她与贪婪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祂什么也没说，只是平淡道：“阿丽黛，现在想请你来一趟光明神殿可真不容易。”
“您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少女似乎并不想与祂闲聊，语气虽然很客气，也很疏离。
于是主神再次提起：“我至少也赐予了你一个权柄，甚至帮助你成神，我们之间似乎没有这么生疏。”
“并不是我与您生疏。”顾绮脸上的微笑淡了一些，她指出光明语句中的歧义。
“您难道忘了？是您觉得无法再庇佑我。”
“我只是提醒你在神界的生存方法。”
“可我并不是您的信徒。”
顾绮露出浅淡的轻笑：“我不是您的信徒，当然无法事事都遵从您的决定与意志，既然只是交易，那么有合作自然有破裂的那一天，我想这并不奇怪。”
“你面对我时很理智、很清醒，为什么不将这种优点延续下去？”
光明的语气依然平静，祂从神座上起身，走下台阶，走到她面前。
主神的举动让原本离顾绮比较近的贪婪下意识远离了一些。
但交谈中的两位神明都没有在意祂的动作。
光明神依然注视顾绮，直到面前的少女用不经意的语气说：“您不是一直以至高为目标，对于其他事情或是神明从不在乎吗？那么您为什么不把这种‘优点’延续下去？”
她的话让主神目光停顿，祂凝视了她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原本‘理智’的眷者迷失在所谓爱意里，变得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您让我觉得很有趣。”
顾绮轻笑了一声，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愉悦，面对近在咫尺的主神，她甚至用十分愉快的语气和祂交流。
“如果您是想这样引起我的注意，那么您成功了，我确实觉得您有趣。”
光明神比她高了很多，注视她的时候需要微微低头，而少女明明是仰头的举动，主神却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愉悦，就像祂以前俯瞰众神时候的样子。
祂因此目光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淡。
“我只是在提醒你，我很少有欣赏的眷者，阿丽黛，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是吗？”
顾绮十分随意地挑眉，语气非常淡，并在说完之后往后退了一步，挪开了和祂的距离，她扭头扫过隔得有些远的贪婪，并没有再回应主神的话，只是慢条斯理道：“贪婪，你准备现在和我一起回我的神殿，还是之后再来见我。”
贪婪神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顾绮面前的主神皱起眉头，光明的语气冷了一些。
“阿丽黛，也许你该知道什么叫起码的礼貌。”
于是贪婪神不敢回答再少女的问题，只好再次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绮这才回过头来继续看向光明神，只是眼中多了一丝冷漠。
“光明大人，如果您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那么我已经聆听完，我会好好考虑您的话，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毕竟我还要准备庆典的事，最近很忙。”
她完全疏离冷漠的语气让面前的主神心中怒气更重。
只是一切都隐藏在平静的假面下，祂不是一个会将情绪外露的神明。
光明神面色没有变化，只有浅色的眼眸似乎深邃了一些。
祂微抿着唇，语气显得很有压迫感：“我准许你离开了吗？”
“我并不是您的次神，也无需得到您的准许。”
这句话已经算得上彻底撕破脸皮。
贪婪站在神殿边缘，低着头，听得心惊胆战，总有一种主神随时会在愤怒下出手陨灭阿丽黛的感觉。
可结果却是祂明明感知到光明浓重的怒气，但这位主神依然忍耐下来，祂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阿丽黛。”
少女毫不在乎的表情令主神不满，简短的呼唤似乎蕴含了无数情绪，但光明最终将这种复杂情绪压抑下来，没有将怒气表露在明面上。
祂尽量心平气和与面前的眷者交流：“我并不想和你争吵。”
“我没有和您争吵的意思。”
顾绮目光没有一丝波澜，而唇角带着微笑弧度。
“是您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想要操控我的意志，既然您明白我和您一样是一位‘智者’，拥有‘克制’，那么就该明白，智者永远也无法被别人操控，如果我一切都遵循您的意志，那么我只是您意志下的傀儡，您也不用为一个傀儡操心。”
她的话非常明确指出了光明神忽略的事实，让这位主神原本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无法再表达。
光明陷入了沉默。
也许是她的语句太过清晰，又或者祂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已经超过了‘克制’的范畴，总之祂暗沉着眼眸，在寂静的环境中静默了很久，才用有些低沉的声音说：“无论怎样，嫉妒都不适合你。”
“那谁比较适合呢？您吗？”
少女语气温和、甚至非常柔软，可她的话却像一根利刃，总能扎得人满身伤口。
光明唇角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有说出‘我比嫉妒更合适’这样的话来。
祂的沉默让眼前的少女再次微笑：“您看，其实您的怒火只是来源于我的不受控制，因为有某些东西出乎了您的掌控，也许您从前做过许多事，都如您所愿，可命运就是这样，就算您是主神也要屈服于命运，接受不受掌控的未来，我只是您生命中微小的变动，您为什么这样执着于一个微小的变动呢？”
她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让光明神的沉默持续，甚至比之前更长。
也许是意识到她话语中的尖锐，又或者祂确实发生了这样的改变，执着于某个不受控制的事件，总之光明神的神情连带着祂的言语失去了表达的意志。
顾绮凝视祂的面容，轻笑了一声，不再理会沉默的主神，她对远处的贪婪示意了一下，淡漠道：“看来你需要和我一起回去。”
贪婪神悄悄扫了眼敛着眼眸，陷入沉默的主神，连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只顺着她的话默默往神殿门口走去。
祂当然不敢在顾绮离开之后单独留在这里面对光明神。
顾绮也转身和往神殿门口走去的贪婪汇合，但她才迈开脚步，突然被身后的主神抓住了手臂。
被迫停下脚步，顾绮扫了眼祂抓着自己的手掌，十分平静地凝视祂，再次询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光明的目光依然深沉、浅色的眼眸在玄秘的神纹下似乎更往深处蔓延。
但主神已经从沉思中恢复了平静，祂抓着顾绮的手臂，语调已经和目光一样冷静。
“也许你说得对，但那又怎么样？我想得到的，从来没有失手过。”
祂干脆摒弃掉那些复杂的情绪和说法，只遵从自己内心最原始、最简单的冲动。
就像第一次神战时，祂叛出黑暗领域，创造光明权柄，与黑暗成为死敌，并走到今天。
光明想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失败。
祂和其他所有神明都不同。
所谓犹豫、怀疑、纠葛、为难、或是否定自己，这种情绪从来不会在光明身上出现，就算有，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祂比任何神明都理智。
无论顾绮说得多么复杂，又或者这种情绪从什么时间和地点来临，对于光明来说都不重要，祂只需要知道目的是否能达成，想要的东西是否回到手中，这就是祂全部的意志。
顾绮与祂对视，在主神平静而深邃的目光中，她伸出另一只手将光明抓着她手臂的手用力挪下，毫不犹豫地推开，并勾起冷淡的笑意。
少女的笑容像花朵一样甜美、声音像蜜糖一样甜蜜柔软，但她的语气却带着些许嗤笑，并对主神说：“我拭目以待。”
说完她连一秒也没有停留，直接往神殿门口走去，边走还边对惊呆了的贪婪说：“你想留下来陪光明大人聊天？”
贪婪瞬间惊醒，飞快跟上了她的脚步。
而光明对于祂的离去连半个目光也没有给予。
祂只是注视少女的背影，直至她走出中央神殿，消失在光明眼前。
一直到远离光明神殿，贪婪还心有余悸。
祂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注视了怎样一场对话，从来没有一位次神敢这么挑衅主神，并且这位主神还是光明神。
可阿丽黛不仅做了，她甚至毫无损伤地离开了光明神殿，光明神废了那么多心思让祂将她引到光明神殿，最后却只是说了这么一段话。
这实在是刷新了贪婪神的见识。
回神殿的路上祂还忍不住偷偷打量顾绮，总觉得看到了一位新神的崛起。
有这种手段，如果发生第二次神战，也许主神又将多一位。
贪婪深吸了口气，尽力压下心中的惊骇。
然后祂就听到了面前的少女用平淡的声音对祂说：“正好我缺少神仆，既然你愿意成为我的执政官，那就把你神仆都带来吧，我提醒你，黑暗神正居住在我的神殿，嫉妒神就在我神殿的旁边，祂们可没有光明的脾气好，如果你想陨落，你可以随意做些什么。”
光明也许更多从利益上考虑，但嫉妒与黑暗会直接让触怒自己的神明陨落，根本不会考虑其他。
贪婪沉默地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祂低声说了一句：“《放逐之约》······”
祂被放逐的神谕还没有解除，现在算是偷偷潜进神界的。
顾绮也差点忘了这件事，听到祂提起，她皱了皱眉，瞥了眼贪婪神，觉得有些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