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意走到宁久安身边,轻笑一声,低声问道:“宁小姐不想和我聊聊你姐姐吗。”
宁久安笔下一顿,又是姐姐,为何每个人眼中都是姐姐!
终究,宁久安还是摆了摆手,示意木瑾出去。
木瑾关上门后,宁久安将手中毛笔轻轻放在笔架上,低声说道:“要叫小姐失望了,我跟长姐并不熟。”
郑意瞧着宁久安眼中快要溢出来的委屈,这哪里是不熟,不知情的怕会以为宁久微虐待庶妹。
郑意眼中的兴趣更浓了,“宁小姐在陈国时,可曾见过王上?”
宁久安眼中终于有了反应,默默点了点头。
郑意心下一喜,“宁小姐可清楚,王上和你姐姐关系如何。”
宁久安嗫嗫嚅嚅地说不出话。
郑意此时格外的有耐心,换了种方式问道:“宁小姐,据你的了解,王上心中可有你姐姐?”
宁久安眼中的委屈更浓了,甚至连眼眶都慢慢变红,腰肢纤细弱不禁风,当真是我见犹怜,可惜郑意不吃这一套,她本以为宁久安会继续沉默,谁料宁久安竟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阵秋风吹过,桌上的画不甘心地掀起一角,那双和宁久微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装满了倔强、悲伤。
第64章 美妙的误会
“王上当然不喜欢宁久微了。”
宁久安还没开口,一名妇人突然走进屋来,昂首说道。
郑意回头一看,妇人满头珠翠,竟比她头上戴的足足多了一倍,连珠钗都戴了两只,一只是金钗,另一只还是金钗。
这宁家人就没一个正常的吗!宁久微天天穿的像只花孔雀在她面前招摇也就算了,这妇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恨不得把全副身家都穿在身上。
“王上喜欢的是我们安儿,那宁久微粗鲁不堪,哪里有女儿家的样子,王上那般,”妇人顿了顿,似是在思考措辞,“那般丰神俊朗的人,怎么看得上她。”
宁久安低声嗔道:“母亲,别这么说。”
妇人声音婉转,腰身纤弱,哪怕已是中年,眼中仍透出丝丝媚意,正是宁久安的母亲,卫氏。
郑意眼神顿时一冷……表哥喜欢宁久安?却仍若无其事地问道:“宁夫人何出此言?”
这一句宁夫人把卫氏叫的心花怒放,她是妾室,在陈国时还从未有人这般称呼过她。
见宁久安一脸扭捏地说不出话,卫氏迫不及待地回道:“不瞒这位小姐,王上对安儿,那可是英雄救美了两次!”
卫氏一直藏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二,手指还晃了几晃,看上去很是得意。
郑意却没有发现这双手的不同,她的心神都被英雄救美四个字牵引了过去。
表哥向来不管闲事,怎么会主动救宁久安……郑意心中一沉,却还不得不努力维持住笑容,“不知宁夫人可否详细讲一下?毕竟据我了解,王上向来忙于朝政,很难想象王上会主动关心一名女子。”
郑意这番话极大地满足了卫氏的虚荣心,卫氏一直找不到可以倾诉这件事的人,明明梁玄心中的人是她女儿,结果当王后的却是宁久微那个古板,丝毫不解风情又如何会取悦夫君。
这些话卫氏在心中憋了许久,今日总算能讲出来。于是郑意花了半个时辰,听卫氏如吐豆子般绘声绘色地讲述梁玄是如何在陈闵姝陈闵月手中保全宁久安的颜面,又是如何为了救宁久安的性命,不惜徒手接剑甚至割破了手掌。
本来郑意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卫氏口中那个乐于助人的人会是梁玄,可这种种特征又确实与梁玄对得上。
郑意心中疑虑丛生,难道表哥当初求药就是为了宁久安?
眼见宁久安双眼越发通红,明显是认同卫氏这番话,郑意沉吟道:“宁夫人,你刚刚说,王上喜欢的人不是宁久微?”
卫氏果断地点了点头,满头珠翠也随之抖了三抖。
“王上当然不喜欢宁久微,也只有宁久微自己会这么认为了。”卫氏理所当然地说道,宁久安当初曾经告诉过她一件事。
郑意眼中光芒一闪,“为什么宁久微会这么认为?”
“还不就是王上救安儿的时候,宁久微也站在安儿旁边,但我当时看的很清楚,王上的目光一直在安儿身上。”
卫氏声音如黄鹂般悦耳,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下去。
“安儿曾经给我讲过一件事,当初王上和赵国相争,陈王出了一道算数题,宁久微巴巴地凑上去帮忙,绞尽脑汁写了个答案给王上,可是王上用都没用,压根不领情。”
宁久安泪眼涟涟地点了点头,当时她也在现场,看的很清楚。
“当时王上为救安儿受伤后,国公爷安排宁久微去探病,准是又让误会加深了。”
卫氏说得头头是道,宁久安心中的不平酝酿到了顶点,明明王上救的是她,只因她是庶出,祖父连探望的机会都不给她。
“姐姐误会也是正常,我……不怪姐姐。”宁久安口中这般弱弱地说道,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转头就和卫氏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就连郑意这种擅长演戏的都看不下去了,这宁家都是些什么人,难怪养出了宁久微那样一个怪物。
只是这卫氏口中的宁久微和她认识的宁久微好像有些不一样,不过郑意没有心思细想,只要知道表哥心中的人不是宁久微,看宁久微还能拿什么和她斗。
“宁小姐,再过十余天就是我国一年一度的秋朝节,那一天,年轻男女都会相约在渭河畔,胡人商会也会举办诗词会。我观宁小姐也是风雅之人,那日何不一起前来。”
“我没有伴……”宁久安挤了半天,挤出了四个字。
“这有何难,家兄郑文,今年十九尚未婚娶,不知宁小姐可瞧得上?”
宁久安心下一喜,庆功宴时她是见过郑文的,确是一表人才,只是比起梁玄还是逊色了三分,于是说道:“郑小姐的兄长定然是极好的。”
郑意哪里看不出来宁久安语气中的勉强,心中怒火更盛,宁久安难道当真以为自己能做王后不成。
“可……可我没有收到邀请。”宁久安声音越来越低,心中恼恨不已。
全郢都都知道宁久微是蔽月阁背后的大股东,而蔽月阁又是胡人经营,以宁久微的身份要拿到邀请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宁久微却故意没有给她邀请函,一定是嫉妒她得到了王上的爱。
郑意闻言惊讶地说道:“难道是王后害怕宁小姐一旦出现,会抢走她的风头?”
宁久安仿佛受惊的小白兔,嗫嚅着说道:“郑小姐你不要这么说,长姐心善,我去要,她一定会给我的。”
看着宁久安认真的替宁久微辩解,郑意忍不住抿了抿嘴,“那我就静待宁小姐的好消息了。”
待郑意走后,卫氏连忙拉住宁久安的手,“安儿,这次可是个好机会!只要你能压过宁久微,才好教旁人知晓,你才应该是梁国的王后,宁久微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卑鄙小人。”
宁久安本感觉不妥,但一想到明明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因为是庶出,没有出头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让这渭城中的人看看,谁才有这个资格做梁国的王后。
宁久安去向宁久微讨请柬时,宁久微并未惊讶,反而很体贴地问道:“你可有伴了?”
本是一句关心的话,宁久安却感觉宁久微是在鄙视自己,咬了咬唇道:“我有伴了,是郑家的少爷。”
郑家的少爷?宁久微秀眉轻挑,“郑文?”
见宁久安默认,宁久微点了点,“郑文的品性才华都是上佳的,不过——”她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第65章 斗诗拍卖会
“是郑小姐介绍的。”想起郑意的嘱托,宁久安也不隐瞒:“郑小姐说她既是姐姐的好姐妹,故而也把我当妹妹,担心我没有伴就把自己哥哥介绍给我了。”
心中却分外鄙夷,宁久微这个亲姐姐竟还没有旁人想的周到。
宁久微状似恍然无觉,继续说道:“本来我已为你选好了一名公子同去,如今你自己找到自然更好,郑文一表人才,才识过人,是个好儿郎。”
宁久安心中一动,却又瞬间压了下去,她才不信宁久微会这么好心替她着想。
“这是邀请函,你拿去吧。”说完宁久微就赶紧离开了,她实在看不得宁久安这幅小白兔的样子,好像被她狠狠欺负了一样。
见宁久微要走,宁久安怯生生地问了一句,“秋朝节的斗诗会,长姐会去吗?”
宁久微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她才没有心思参加斗诗会,她要搞事业!搞事业!
宁久微心神荡漾,把自己激动的热血沸腾,她准备趁陈国抽不出手,赵国又大旱的时候,一举拿下赵国。
然而十月初一这天,宁久微还是出现在了斗诗会现场。
今年由于规模变大,胡人商号专门在渭河边搭了个高台,将这次以诗竞拍的商品展示给往来的所有人。
由于来的晚,河边已经站满了人,最前面摆放着百来把椅子,想来是供人休息。
宁久微远远瞧着,台上珠光闪烁,在十里外都能看到光芒,走近了方才看得清楚,竟然有莲鹤方壶,绿松石象牙杯,银白点朱流霞花盏等精致器皿,千年人参、沉香、冬虫夏草等名贵药材,点翠珊瑚腊梅簪,金镶玉步摇等美轮美奂的首饰。
而在一片流光溢彩中,正中间挂着的,赫然是一副古朴的画作,画上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山峰,山上有一只母猴侧蹲着,双目炯炯有神,怀中抱着一只小猴,扭头张望,形象生动活灵活现。
“这胡人竟然如此阔绰,可惜卫国封闭,与胡人没有往来。”
方婳声音中透出几分遗憾,卫国国小势弱,她又自小习武不关心外事,还从未见过这种场景,因此这次也是她央了宁久微同来。
不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两人都戴了斗篷,至于宁元煜,只能苦笑着沦为两人的小厮。
“娘子你看上哪副首饰,待为夫去帮你赢过来。”宁元煜自信地说道。
方婳斜瞥了宁元煜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拉着宁久微的手说道:“这些东西可真好看,不过我素来不喜装扮,妹妹可有看上的?”
宁元煜只能丧气地跟在方婳身后,喃喃自语道:“我好歹还是读过两年书的。”
方婳背影一顿,宁元煜心中顿时一凛,连忙闭嘴噤声。
宁久微看得心中好笑,她怎么感觉和方婳在一起,宁元煜更像小媳妇儿呢。
“嫂子,这些俗物我也看不上,可那幅画着实不错,意境高远,笔触生动,就连这题字也是笔力强劲,就是不知出自哪位大家——”宁久微皱眉沉思,想到了原主挂在床头的那副离别贴,“难道是庄常山?”
“不是……”
宁久微听到方婳低声说道。
她记得方婳和宁元煜一样,自小除了兵书什么书都读不进去,都是个大老粗,没想到方婳对字画还有研究。
宁元煜敏锐地发现了方婳的异常,连忙走到方婳身边搂住媳妇,紧张地看着方婳。
“这幅画,是父亲画的……”方婳一反常态地低落,“这幅画是他画给母亲和我的。”
“既然是岳丈的画,怎么会落在了胡人手中?”
方婳摇了摇头,露出了少有的脆弱,“母亲生我时便去世了,没多久父亲也随之而去,这幅画…是父亲为数不多留给我的念想了。”
可父亲的画怎么会在这儿……
宁元煜大为心疼,恨不得把方婳抱在怀里好生安慰。
宁久微拍了拍方婳,柔声说道:“反正现在拍卖还没开始,我去跟老板谈谈看能不能直接卖给我们?”
方婳眼睛一亮,正欲说些什么,身后突然有人说道,“王后娘娘假公济私,也不怕贻笑大方。”
三人回头一看,不是郑意还能是谁。
“这展品既然摆出来了,要想得到就得各凭本事,哪怕是王后也不能例外。”郑意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周围的达官贵人听到动静,不由都左右张望,却没有发现像王后的身影。
郑意冷笑一声,宁久微你以为你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我就认不出你了吗,跟那个大块头在一起,谁认不出你来。
这么高还这么魁梧的女子,除了方婳还能有谁,连宁久微走在方婳身边都格外小鸟依人。
宁久微却丝毫不为所动,如今的情形和之前已经大不一样,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本宫,就是仗势欺人。”
说完就目光炯炯地看着郑意,目光从上扫到下,最后又停在郑意脸上,冰冷一片的眸底,掠过一丝蔑视,眼神中的淡漠之意看得郑意愤怒不已,却不得不用尽浑身力气维持住端庄的形象。
宁久微凭什么,凭什么!
方婳身上气势也是一变,眉眼间陡然露出凶悍的神色,站在原地就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熟悉她的宁元煜顿时心中又是一凛,媳妇儿这是准备要不到就直接开抢吗。
宁久微以势压人毫无负罪感,谁叫她是半个老板呢,也好教郑意也感受下,什么叫以势压人。
突然,宁久微心中冒出个声音,“跟她比!跟她比……赢了她,赢了她!”
这个声音宁久微并不陌生,第一次见郑意,和之前被郑长海诬陷那次,她都在心中听到了这个声音,再加上这次,每次都和郑家有关,她推断,这应该是原主残留的意识。
当她成功地实现原主的愿望以后,应该就不会再听到这个声音了。
原主为何想和郑意比上一场,难道想证明自己不比郑意差?原主确实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可是个学工科的,对诗词什么只停留在高中,就是熟读了唐诗三百首,也写不来诗,放在这个年代,和文盲也没什么区别了。
上次和郑意斗灯谜,她取巧背了一首小学必备古诗词,这要是再难点的像《蜀道难》,她也背不出来了。
语文可真的是她的弱项,宁久微心中冷汗直流,原主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许是发现了宁久微的犹豫,原主的残留意识竟然挣扎着扰乱了宁久微的心神,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脱口而出:“本宫,和你比。”
这个声音低沉嘶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轰鸣而出,听得众人都是一愣,郑意却突然咯咯地笑了,郑意相貌本就极美,这一笑更是如初桃绽放,令人如沐春风。
“好。”郑意温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