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暥感受到胸膛上轻微的痒意,眼神微暗,他手上力道一松,小公主的手立刻缩了回去,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谢暥低笑一声,奚妩红着脸推了他一把:“笑什么笑,不许再笑了。”
“好,不笑了,”谢暥抱着小公主,贴耳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下厨。”
“军营里没有晚饭吗?”
“有,但是可能不太好吃。”
“没事,我才来一日,不要特殊,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奚妩说了不特殊,也不让谢暥将饭菜端到屋子里来吃,跟着他一起去伙房吃饭。
伙房里还有不少的士兵,乍然看到一个姑娘,还是金尊玉贵的二皇子妃,个个低着头不敢直视。
晚饭是很简单的馒头和白粥,加一个荤菜,闻着很香。
奚妩中午吃得简单,这会儿闻到饭香也着实饿了,她坐在食案前,也不介意这乌漆嘛黑的桌子,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个馒头加一碗粥很快见底,连那份荤菜也被她解决大半。
同桌的士兵忍不住好奇看过来,他们觉得奚妩吃得慢,肯定是吃不惯,但一抬头看到见底的粥碗,又看见奚妩掰开馒头,将剩下的荤菜夹在馒头里,小口吃完。
她用膳仪态好,但其实吃得并不慢,最起码比那些发呆的士兵吃得快。
斜对面的小兵正看得发呆,忽然觉得脊背一凉,抬头对上二殿下要命的目光,立刻埋头拼命吞起馒头。
直到两人吃完离开,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那噎得不行的小兵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拉住身旁人小声道:“这二皇子妃比我想象的还要接地气,当真是一点都不娇气,就是二殿下那杀人的眼神太毒了。”
……
外面夜色正好,谢暥今夜无事,奚妩拉着他到塔楼上赏月看星星,看着看着整个人躺到谢暥怀中,眼前有月光也有少年。
她伸手描摹谢暥的眉眼,想起自己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在想谢暥见到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很开心,她要不要装得矜持点……
但当真见到那一刻,所有预演场景都没有发生,她还是更喜欢这样安静看着彼此,在星空下感受着秋日晚风。
“下次再来看你可能要等到半个月后了。”
毕竟他是来军营历练,她若来得太频繁也会影响他。
小公主眼中藏着些惆怅,谢暥俯身亲了一下她:“阿妩是在舍不得我吗?”
奚妩捏住他的脸,摇头:“才没有,你别多想。”
谢暥笑着不说话,奚妩窝在他怀中又躺了许久,最后困到眼皮子开始打架,她起身有些迷糊地瞧着他,抱着他的脖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好吧,我承认,是有些舍不得。”
少年愉悦的笑声传过来,奚妩在他耳侧低声叮嘱:“不要受伤,要好好照顾自己,也不要争强好胜,知道吗?”
“记住了,要是困了就睡吧,我抱你回去。”
奚妩轻应一声,她抱着谢暥,随着困意加深,最后在他耳边低喃一句:“夫君,早些回来。”
谢暥:“……好。”
.
转眼至冬月,一场冬雪落下,京城内外银装素裹。
奚妩抱着雪花看着外面深至小腿的积雪,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前往含山的路会很困难,跃青也在她耳边劝着,可是……
奚妩低头看向怀中的锦盒,若是不去,就会错过这次……
“夫人,殿下那边传信来了。”
小厮捧着信鸽进来,奚妩迫不及待打开纸条,她看清信中内容,轻轻叹了口气。
“连他也让我不要去。”
这场雪来得突然,打乱她所有计划,谢暥信中只说让她近日不要去西北大营,怕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今日是什么日子。
“夫人若是贸然前去,殿下怕是也会生气。”
奚妩看着外面的雪,她当然知道谢暥会生气,思来想去还是将锦盒妥善放回去,她看着那雪心中忍不住期盼,许是下午就能融化,到时候前去也不会那么冒险。
抱着这个念头,小公主一直望着外面的雪,近傍晚时分雪终于融化大半,虽然天色已晚,但若她现在赶过去,还是能见到他。
“跃青,备车,我们现在去西北大营。”
奚妩抱着那个锦盒,疾步往外走,近府门外时,她听到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本以为是马车驶来的声音,走出去一看却愣在原地。
谢暥翻身下马,他一眼看到小公主,将马丢给十二,大步上前脱了大氅披到奚妩身上:“出来做什么?外面这么冷,你手都冻凉了,怎么也不拿个手炉?”
谢暥掌心很热,他抱着小公主的手,看到她怀中抱着一个锦盒,紫檀木锦盒花纹精致,看起来颇为贵重。
谢暥即刻想明白她为什么在外面:“你想现在出城?”
奚妩终于确信眼前人是真实存在的,她摇头将锦盒藏了藏:“没有,我只是出来走走,这么好看的雪景不赏可惜了。”
“外面太冷,要赏景也要带个手炉,也要多穿点。”
谢暥像是没有怀疑奚妩的话,他牵着奚妩回去,带她进屋暖了暖身子。
“那你怎么回来了?是京中有事吗?”
“没有,”谢暥抱着小公主,在她耳边语气正常地道,“我想你了,见雪融化大半,告假回来见你。”
这样的话在少年说出来一点都不奇怪。
奚妩是不信这话的,她抬头示意跃青,跃青立刻会意下去。
奚妩又随意挑了些事情来说,直到跃青进来,屋中漾起淡淡的面条香,她安静下来,注意着谢暥的表情。
托盘上是两碗清汤面,上面还窝着一枚鸡蛋,香气扑鼻。
谢暥看向那两碗面,许久没有说话。
奚妩满心忐忑,正要点明这两碗面是什么,谢暥忽然看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妩,你是第一个给我过生辰的人。”
奚妩心中紧张顿消,她展颜一笑:“你果然知道了,还陪我演戏。”
小公主说着也在少年耳边轻声说:“夫君,你也是第一个陪我过生辰的人。”
从前他是不知自己生辰何日,后来是习惯不再过生辰。
而她是因为皇帝不喜欢这个日子,所以也从不过生辰。
但现在,他们不必再顾忌任何人的想法,只想让眼前人开心。
长寿面分量不多,吃完长寿面,外面又开始落下细密的小雪,雪落之声轻宁,屋内烛光微颤,将他们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小公主坐在少年怀中,剪影成双。
谢暥最先拿出生辰礼,他手中的锦盒雕成镂空的玉兰花纹,轻启锁扣,只见盒内锦布上放着一支玉兰缠花发簪,金色簪身上缀着几朵玉兰花,一朵盛烈绽放,一朵含苞待放,那玉兰缠花白里透粉,圆润的小珍珠串成花蕊,还缀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做陪衬。
奚妩看着那朵玉兰缠花,心里生出欢喜:“你帮我戴上,好不好看?”
粉色玉兰悄然绽放在少女的云鬓间,她肌肤赛雪,眸光流盼,盛颜倒映在少年眼中。
少年点头:“好看。”
奚妩又去照了一会儿镜子,她越照镜子越满意,走回来时拿出一方黑色布巾,弯腰将谢暥的眼睛蒙住。
“不许揭开,若是提前揭开我就不送生辰礼了。”
“好。”
少年乖乖坐在那里,奚妩将锦盒打开,握着谢暥的手腕将生辰礼戴到他手腕上:“能猜到是什么吗?”
手腕上触感冰凉,像是一颗颗珠子串连起来的手钏,谢暥隐约有个猜想,直到布巾揭开,他垂眸看向手腕——那是青色玉珠串连成的手钏,锁合处雕刻着桂花纹饰,和奚妩手腕上的青珠手镯分外相似,但没有香味。
“这上面每一颗珠子都是我跟着老师傅亲手做出来的,好在色泽清透,远看起来这两个手钏也没有太大区别。”
奚妩说着将掌心的小钥匙放回锦盒里,她看着少年漂亮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谢暥,这一次是我想锁着你,你跑不掉了。”
少女星眸染笑,盈盈望着他。
他之前说过要解开这个手镯,但奚妩没有同意。
谢暥伸手抱住他的小公主,在她耳边低喃:“阿妩,我早就无法脱身了。”
他从前总觉得心中有太多不安,但是他的小公主总是在想办法让他安心,让他相信。
他们共生辰,共此生,命里红线纠缠,哪怕他从前想着如何狠心,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只是……想见他的小公主。
第45章
雪深路难行, 湖水冰冻三尺,火光冲天而上,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上冻的冰面行走不易, 那些四下逃跑的士兵几乎一跑一个趔趄,谢昀冷得连大氅都来不及裹,拼了命往前跑, 脚下滑溜往前, 他重重摔在地上。
长剑划过冰面, 刺耳的声音穿破耳膜。
身着银色铠甲的少年执剑而来,谢昀慌忙想要站起来,结果连着两个趔趄跌得更加狼狈,远处杀声震天, 恍惚让他觉得自己真的置身于战场, 身后恶刹修罗追着来索命。
“你输了。”
凌厉的剑锋抵在谢昀的脖子上。
谢暥手上力气微重,剑锋在谢昀喉咙上割出一条血痕,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昀, 看着这条丧家之犬, 语气清淡略带嘲讽:“皇弟跑什么,演练而已, 又不会真的杀你。”
谢昀感受到脖颈上的疼痛, 他听见“演练”两个字, 终于从惶恐中回过神来, 他颤着齿根道:“既然是演练, 还不快快把你的刀拿走。父皇说了, 点到即止, 你竟然敢伤我。”
冰面太冷, 谢昀冷得浑身发抖, 勉强将话说周全。
“败兵之将,将你抓回去,这场演练才算彻底结束。”
谢暥收回长剑,身后跟来的士兵利落将谢昀五花大绑,饶是谢昀破口大骂,他们也没有动容半分。
远处杀声渐消,那冲天的火光将黑夜渲染成白昼。
隐有重重马蹄之声传来,奚妩提心而待,她朝着远处望去,灯笼微黄的光亮映照着她的身影,寒风吹乱围脖上的狐裘软毛,她翘首以盼,那马蹄声渐近,她终于在道路尽头看到少年身着银甲骑马归来。
奚妩眼睛一亮,她提着裙摆向前跑去,火红的斗篷在黑夜中像是一抹耀眼的日光,她带着温暖奔赴深雪寒夜。
谢暥翻身下马,他大步上前稳稳接住奚妩。
奚妩一边检查一边不放心地问:“有没有受伤?外面这么冷有没有冻伤?先回营地暖一暖。”
年关将至,这天愈发冷起来,跃青和木莲原本是劝着不让她出来的,但她还是坐不住,想来等一等。
“没有受伤,先上马车。”
马车里有暖炉,比外面暖和许多。
谢暥将暖手炉塞到奚妩手中,握着她的手,直到她手心手背都暖和起来才放心,又微寒着声音道:“以后这么冷的天不许出来等我。”
小公主鼓起腮帮子,也生起气来:“我担心你才特意出来等,你现在还凶我,我不高兴了。”
奚妩扭头不看谢暥,谢暥无奈一笑,又靠过来抱住她:“是我的错,不该凶你,但是下次这么冷就不要出来了,你的手都冻得冰凉。军营也比不得皇子府,今晚这么冷,你要怎么睡?”
“你都凶我了,还管我怎么睡?”奚妩冷哼一声。
“那到时候我多准备几个汤婆子,要是冷记得和我说,我去换热水。”谢暥安排着晚上如何休息。
奚妩瞥了他一眼,没忍住问:“那你赢了吗?”
“赢了,你说的,夫君天下第一。”
奚妩轻哼一声,眼中渐渐露出笑意,那是她随口开的玩笑话,他倒是记得清楚。
军营离得不远,谢暥直接抱着奚妩进屋子,又迅速灌了三个汤婆子塞到被窝里,奚妩洗漱后钻进暖融融的被窝,她脚踩一个,手抱一个,剩下一个暖着肚子。
谢暥身上很暖和,他也不用汤婆子,躺在那里就是一个大火炉。
他一上床,奚妩立刻抛弃手中那个汤婆子,将微凉的手伸进他衣摆间,从他身上汲取热度:“让你凶我,看你冷不冷。”
“不冷,阿妩很香。”
那么一点凉显然冰不到谢暥,他侧身将小公主抱在怀中,任由她在他衣摆间胡作非为,最后闹腾累了,小公主抱着他熟睡过去。
此时外面响起些喧闹之声,谢暥捂着小公主的耳朵,遮去些吵闹之声。
营外,谢昭和谢昀先后带着人马回来。
谢昭面色有些苍白,他本就惧寒,今夜又实在太冷,这会儿有些撑不住,神色间难掩疲惫。
谢昀下马时略微踉跄了一下,他看到谢昭走在前面,故意扬声道:“果然是废物,从小就是个病秧子,还想和我联手,痴人说梦。”
谢昭冷眸回望,音色冰凉:“最起码我没有抛下自己的士兵仓促逃跑,还被抓了回去,都是败北之兵,皇弟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这是谢昭第一次明目张胆地讽刺谢昀。
这次演练,谢昭和谢昀皆在湖对面,谢昭本意和谢昀联手对付谢暥,谁知谢昀这个蠢货竟然妄图将他和谢暥一网打尽,眼见势头不对,谢昀跑得比兔子都快。
谢昀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谢昭,你想死吗?你别忘了你今夜已经得罪谢暥,再不讨好我,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谢昭冷冷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我的路如何走还用不着皇弟来教我,倒是皇弟,三个多月也不见一点长进,当真可歌可叹。”
谢昭讽刺力度拉满,谢昀气得提剑就要教训他。
康诠立刻上前拦住他:“军营之中不可私斗,四殿下该注意些。”
康诠是营中副统领,他一向纪律甚严,谢昀刚来军营也曾惹过事,康诠也不曾顾忌他皇子身份,照样该罚就罚。
谢昀恨恨握着剑,却是不敢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