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林翼反问。
这背后有个最简单明了的理由,造币的工作就要撤回本土了。
“为什么不要去呀!”常兴一时语无伦次,“阿哥你晓得吗我都已经想好了,许亚明那里有四只落地保险箱,一箱金条,一箱美钞,一箱珠宝……”
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
“还有一箱是什么”林翼笑问。
“我早都已经想好了……”常兴却不答,又把这句话说了一遍,目光望向四下,再回到林翼身上,茫然不知所措。
林翼也看着他,戏谑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坏掉了女人明明只跟腰子有关。”
常兴却摇头,答:“我知道劝不住你,你和钟小姐……你们跟我不一样。”
林翼这下真的笑起来,他这样一个没有信仰的人,竟然也有这一天。
“你留在上海,”他轻声道,“替我见她一面,把这几年的事情告诉她。”
“侬册那自己去跟钟小姐讲!”常兴骂。
林翼却不以为忤,举手把西崽叫过来,示意常兴付钱。
常兴仍旧看着他,怔了许久,才把手中那张折好的钞票递出去。
“这位是常先生。”林翼给他介绍。
“常先生。”西崽接了,朝常兴点点头。
“此地咖啡很好,你以后要常来。”林翼又道,说完起身戴上礼帽,朝店堂外面走去。
“阿哥……”常兴追出来。
但林翼站在檐下,只是道:“车子我开走,你自己找个地方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说罢,便独自走进雨雪之中。
那天,他去了八仙桥,看着那片熟悉的陋巷,回忆多年以前某个初秋的午后。
她手里端着面盆,爬上三层阁的木头扶梯,身体靠在横档上,努力保持平衡。而后跪在他身边,用手试了水温,再把毛巾泡在里面,拧干给他擦脸。总是擦两遍,第一遍半湿不干,第二遍干一点。每一下都很当心,不碰到他眼睛上的伤口。
他也去了五福弄,记起稍近一些的某个凌晨。他从噩梦中惊醒,发出轻轻的呼喊,压抑着的,却又好像费尽了全部的力气,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她也惊醒,几乎不用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只是做了个梦,没关系。以及随之而来的那个早晨,他们在微蓝的光线中对视,她的双眼从迷朦变到狡黠,光脚蹭在他腿上,好奇地琢磨着他身体的变化。
以及血巷,她不开灯,突然来了,把他叫醒。窗外的霓虹灯亮起来,还是那种荧绿与艳粉的光,穿透纱帘,照亮床上纠缠的身体,在两个人的皮肤上流动。
最后的最后,他把车开到业已废弃的太平码头,想起那个春日的傍晚,他对她说过的话:小时候演猴儿戏,自然也做过当盖世英雄的梦……
夜幕已经落下,城市陷入黑暗,他望着漫漫的江水,再一次地想,他这样一个没有信仰的人,竟然也有这一天。
第120章 胜利
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重庆已是盛夏。
电话深夜响起,钟欣愉接了,是秦未平在那边说:“结束了,我们赢了。”
她手握听筒,怔在那里。
秦未平像是能猜到她的反应,又说:“是真的,美国大使馆新闻处刚刚接到电报,日本无条件投降。”
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虽有克制,却也是她从没听到过的兴奋。又或许是因为太长的等待,太多的铺垫,到了当真发生的这一天,反倒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以至于后面老秦说了什么,她好像一句都没听见,只是下意识地答应着:“好,好,我知道了……”
阿渡一向睡得警醒,在隔壁听到电话铃声,已经爬起来,摸黑走到她房间外面敲门,隔着门轻声问:“妈,妈,怎么了”
钟欣愉这才回神,走过去开了门,一把将阿渡抱在怀中。
“结束了,我们赢了。”她也这么说,虽然克制,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兴奋。
“真的吗日本人输掉了再也不打仗了”阿渡也像她方才一样怔怔地,也许比她更甚。
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乎从记事起就一直活在战争里,习惯了防空警报,习惯了身边有人突然死去。太平,胜利,他们常常听见大人这么说,却又好像只是一种缥缈虚无的希冀。
时间已经很晚了,窗外一片黑暗,远处什么地方隐约传来欢呼的声音。
钟欣愉实在没办法等到天亮,阿渡也不肯再睡下去。两个人牵着手出门,沿着山城的石阶,一路往那里去。越走,声音越清楚,真的是欢呼。
那一带已经靠近美国大使馆,沿途还有红十字会和美军俱乐部。她们遇到美国人的军用卡车,就是那上面的士兵在用英语呼喊:“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