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好了,你也上桌,”许亚明对她道,又伸手指指林翼,“他每次打牌都是送钱,我们赢得都没有味道了。”
听他这么说,几个人又笑起来,马四宝也很麻利,已经叫荷官进来,铺了牌桌。
一圈坐了六个人,台面上赌注不小。林翼却打得很随便,总是跟着下注,两三轮之后弃牌退出,真的就是在送钱。
牌局开始不久,许亚明说肩膀不舒服,叫仆欧站到身后给他按摩,自己怀里抱着个软枕趴在桌边,解释说:“十几年老毛病了,都是从前写文章做下的。”
林翼笑了声,说:“既然这样不如早点散了吧。”
许先生不肯,说:“那可不行,难得捉到你来一次。”
“就这么牵记着我呢”林翼揶揄。
许亚明说:“既然是合伙做生意,怎么能总避着不见呢”
“不是避着,是放心,”林翼纠正,“有许老板在这里坐镇,我过来也多余。”
许亚明只当听不出反话,跟他言归正传:“我听到风声,西区特别警察署又要对这里的夜总会动手了。”
不料林翼直接道:“那就不做了吧,我跟小常的这一份,只要有人随便出个价,我们就卖了。”
许亚明倒是一怔,说:“你这就是瞎讲了,此地一晚上多少钞票进账,怎么可能随便出手”
林翼却无所谓,说:“我和常兴都是从口袋里一分钱没有开始的,生意能做就做,做不下就收手离场,多一点少一点都是赚头,而且……”
“而且什么”许亚明看了他一眼。
林翼没接那个眼风,只是道:“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我怕呀。”
许亚明停了停,随即笑出来,只是这一回,他也不接口,是想等林翼自己说出来。
钟欣愉听着,知道这是在说格雷格。也许林翼顾及着她,不再提了。
她也知道急不得,只当作与己无关,认认真真地打牌。许亚明不可能不注意她手上堆叠筹码的习惯动作,一看就知道是内行。
“没想到小姐牌打得这么好。”许先生果然说了一句。
钟欣愉自谦,说:“您可别捧我了,只是留学的时候同学淘里玩一玩,在那边就靠这些解闷儿了。”
“小姐是留学生”许亚明意外。
她点点头,忽然有些讪讪地,没再往下说。
许先生又问:“去的是哪一国”
“美国。”
“学的什么”
“商科,金融方面的。”
“好行当啊。”许亚明赞了声。
钟欣愉苦笑,怨道:“哪里呀现在这年月根本找不到事情做。”
“怎么会呢你要是真的想……”许亚明看着她。
林翼一张牌丢过去,说:“你不要给我搞事情。”
“你这个人啊……”许亚明又笑他,像是心领神会。
钟欣愉便也不再提了,专心打牌。
她很小就开始玩此类游戏。教她的人是个高手,告诉她,纸牌运气的成分有限,想要赢就必须战胜自己的直觉,相信计算,坚守策略。那时,知微也跟她一起玩,打得比她凶猛冒进得多。赢可以赢到天上,输也可以输得一败涂地。而她总是很谨慎,几乎没什么起伏,但最后算总账都是赢的。
这一次也是一样,盲位轮了一圈,牌局稍歇。账算下来,她赢得最多。荷官把牌桌中间堆着的筹码推到她面前。
“对不住了,头一回来,不懂规矩。”她朝其他人抱歉一笑,收拾筹码的手却一点都不客气。
许亚明还是玩笑,朝林翼努努嘴,说:“不要紧,你赢的都是他输给我们的,尽管拿了去。”紧接着问了她的名字,又递了一张名片过来,上面抬头一长串,印得最大的是“明华贸易公司董事长”的头衔。
牌局少歇,她去盥洗间补妆,随身带着赢来的筹码,一卷已经变成了一匣子。
盥洗间在包间外面,她推开门走进去,未及关门,便有人尾随而入。是林翼。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关上门看着她,果然这样问。
“我说过了,找个事情做,谋生而已。”她还是那句话,走到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打开粉盒。
“你到底是为什么回来的”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反过来对着自己,声音压得很低,“还是有人逼你这么做”
隔墙传来爵士舞曲和骨牌碰撞的噪音,她没有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却可以看见门下方百叶通风口暗了一下。她来不及阻止他讲话,只好将洗手台上的那一盒筹码推落,伸手盖在他嘴上,示意他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