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果使劲点一点头:姑娘不是要卖她就好。上一次那家就是在她吃了几顿饭后,一声不吭就将她又转手卖了……她根本都没吃饱过。
她跟着这陆姑娘是第一次吃饱饭,陆姑娘就是她的命,她怕没命了。
福果手笨,做不了绢花,陆雪禾就让她在旁边给灯泡梳毛。
“喵呜~”
灯泡舒舒服服窝在福果怀里,被梳的舒服了,还起来抖了一下身上的毛。
几根猫毛在空中飞起,钻到了福果的鼻子里。
福果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憋了几下,没憋住,结果——
“阿~嚏~嗷~!”
这一声阿嚏从福果的大嗓门里喷出来,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猝不及防陆雪禾吓得浑身一颤,灯泡都惊得一下子从福果怀里掉了出去。
对面的文丰正琢磨乐曲去配《西厢记》,整个人都在全神贯注之中,突然被这一声吓得几乎厥过去。
“嘿儿嘿儿——嘶——”
拉车的骡子都吓惊了,咴咴惊嘶着发了狂,整个骡车猛地往斜刺里冲了出去。
第15章 小纸包
“吁,吁——”
好在车夫训练有素,先是被福果的喷嚏吓得哆嗦了一下后,立刻连连吁着奋力去控发狂的骡子。
只是这边虽是官道,但路并不宽,才下过雪路上又湿滑无比,骡车这么一斜刺惊奔眨眼间就滑冲向了路边的坑洼处。
这一冲,就冲出了好长一段距离,在地面上划出了几长道的深深痕迹,令人触目惊心。
“哐,哐!”
骡车的急甩直冲,使得车厢里的人霎时就跟着横冲直撞起来,哐哐的撞击声又闷又沉。
陆雪禾都没来及惊呼一声,就被撞得眼冒金星,抓着座椅的手也被这冲撞力激脱了,整个人像个沙包一样嘭的一声被甩出了车厢。
“嘭!”
她整个人飞出去后就觉得眼前一黑,重重又撞在了不知什么地方,而后就是叽里咕噜地重重滚摔了下去。
“啊唉!”
随着又一下嘭然落定,被撞得七荤八素的陆雪禾这才觉得,胸腹处被硌得生疼。
眼底乱闪的金星落定后,她才发现自己横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跟那人几乎是成“十”字交叉着。她的胸腹处,正压在这人的腰身上,怪不得她被硌得这么疼。
“起来。”
还没等她挣扎起身,就听一个人冷冷轻斥了一声。
陆雪禾忍着疼动了一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剧烈的疼痛差点让她喘不上气来。
“起来!”那人声音越发凌厉。
紧接着,陆雪禾觉得自己后背上的衣服被人揪住,她就这么直接被拎了起来。
“嗤啦——”
不等她反应过来,胸口处的衣襟嗤啦一声扯了好长一道口子。
这裂口正好跟她之前为了抱灯泡在衣服上剪出来的口子连在了一起,结果就是整个前衣襟这边,几乎是快被全扯裂了。
“哎哎哎,”
陆雪禾情急下连忙急急道,“别扯,别扯!”
她已经发现,是对方腰带处的带钩,挂住了她衣服之前的裂口边。她被人这么一拎,衣服就跟着被对方的带钩扯坏了。
对方要是再扯,她这衣裳半个前襟就别要了。
大约也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人拎着陆雪禾的力道一松。
“喂喂喂……”
陆雪禾被他拎着本来可以凌空去解挂在衣襟上的那个带钩,谁知道对方把她又往下放,她一时没有了着力点,连忙一边叫着一边伸手胡乱想撑起来自己的上半身。
慌乱中她也不知道手按在了哪里,只觉得那人猛地一起身,紧接着拎着她后背的衣服,一把就把她甩在了旁边的雪地里。
“嗤啦——”
当然,随着那人这一甩,陆雪禾的衣裳前襟这边,嗤啦彻底被扯烂了一下片,连里面的丝绵都拽了出来,被寒风吹的在风中凌乱。
“你这人……”
陆雪禾身上疼得很,心里又恼火,趴在地上狼狈挣扎起来正要怼那人,一抬眼却不由一怔:
那人也没起来,用佩刀撑着地弯腰坐在雪地里,看着姿势有点别扭。
陆雪禾立刻反应过来,她之前应该是按到了人家某个地方,她撑的力道不小……估计也弄疼这人了。
这就有点小尴尬,陆雪禾心里的火顿时消了。
正巧这时那人一跃站起了身,绷着脸利落将佩刀喀的一声塞进了刀鞘内。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人视线瞬间落在了陆雪禾这边。
“啊……大哥是你啊。”
一看这人正是之前借给自己短匕切菜的那位谢三爷的酷帅护卫,陆雪禾连忙胡乱冲人家打了一个招呼。
见那人冷着脸没有回应,陆雪禾心里有点不安:难道因为她刚才弄疼了这人,这人……记仇了?
“大哥你没事吧?”
陆雪禾谁也不想得罪,哪怕这人是个护卫,可身上也煞气忒重,连忙一边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肚子一边胡乱说好话奉承人,“大哥身材好棒啊,腹肌好硬——”
跟铁板一样,硌得她生疼,疼死了快。
话音才落,就觉得那人眼光一寒,陆雪禾不知道又哪里说错了,心里一转,指尖拈起一缕散落的丝绵放在嘴边一吹,而后一开口咿呀唱起:“呀~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位大哥别跟她一个傻子计较了哇!
沈澈:“……”
骡车发狂的那一瞬间,他正贴着车厢随行,听着车厢里这女细作说那什么《西厢记》。谁知道这骡子会因一个丫头的喷嚏声吓惊,他自然毫不犹豫跳下马去控车。
只是没想到被车厢里飞出的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在车子强大的冲力大,又被惯摔出了数丈远。
没成想是这女细作,更没成想这女细作竟然在按了他之后,还说他什么身材好棒,腹肌好硬……
无耻,无耻。
“怎么样怎么样——”
这时,周文书和谢明谨等人也都急奔了过来,军士们控骡子的控骡子,抬车的抬车,救人的救人,一片呼喝忙乱。
谢明谨跑过来时,就看到沈澈冷冷站在一边,那位陆姑娘还坐在雪地里,身前的衣裳都烂了,竟还咿咿呀呀地唱了什么,不由微微一怔。
见沈澈冲自己摇头示意他无事,谢明谨连忙走到了陆雪禾跟前,将身上之前沈澈给他的一件披风解下来,披到了陆雪禾身上。
陆雪禾连忙裹紧了这披风,并不是怕衣服坏了有伤风化什么的,实在是这披风质地厚重,披上很暖啊……她没有,她想要。
“陆姑娘没事吧?”
谢明谨关切道,“可撞伤了没?”
陆雪禾过了初时那种剧痛,这时候缓了一下,觉得应该没有骨折什么的,都是钝痛,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
听到谢明谨问起,陆雪禾连忙道,“谢谢谢大哥。”
这人貌似真不错,她对这人观感还挺好,尤其是又给她披了这么一件披风……温润君子啊。
“姑姑姑……娘,”
这时,福果吓得连滚带爬冲了过来,抱着陆雪禾就嗷嗷大哭,“俺不是故意的,俺没想吓这骡子——”
说着又急急道,“姑娘,俺可以拉车,让俺替了这骡子拉车吧——俺一定要比这骡子跑的快!”
姑娘千万别不要她啊。
陆雪禾看着也被撞得鼻青脸肿的福果,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胳臂:“我没事,快扶我起来。”
听这丫头哭的底气充足,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她也就放心了。
“文丰呢?”
陆雪禾被福果扶起来后,看向那边道,“他有事没有?”
本来文丰身上就有伤,这又被撞一回……只能说这孩子有点倒霉。
“他晕过去了,”
谢明谨忙道,“他没被甩出来,只在车里大约撞狠了。姑娘放心,闫郎中会替他诊治的,片刻后,姑娘也让郎中给瞧瞧。”
“多谢谢大……”
陆雪禾正客气谢过,话没说完却是一顿。
她本来裹紧了披风后,双手还在披风内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胸腹,这时候突然指尖触到了袄子中一点硬硬的东西。
陆雪禾的心差一点从嗓子里跳出来:她触感十分清晰,又细细一摸时,已经感觉到,那应该是一个小纸包。
而那小纸包,不是在袖兜里,而是藏在袄子的丝绵中的……她之前一直都没察觉到。
什么小纸包会藏在袄子的棉絮里……陆雪禾心念急转间想到自己这个女细作的身份,顿时有点想哭。
槽槽槽……这踏马到底什么东西?毒?
一想到可能是毒药,要不是身边有人,陆雪禾都会吓得跳起来,然后把这纸包有多远就扔多远了……
但眼下不行。
一来身边有人,二来,这踏马毒包很有可能是让她执行“任务”是用到的东西。
我去……陆雪禾心顿时狂跳起来,连对谢明谨的话都忘了说全。
怎么办,怎么办?
她装傻没问题,但干这种特工的行当……她真不在行啊,心理素质差的一批,只怕真被人发现抓了她,不等人审,她就要吓交代了。
问题是她眼下想交代都交代不出来个一二三,肯定直接被咔嚓了。
越想越害怕。
“陆姑娘?”
谢明谨就眼瞅着这位陆姑娘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眼底都是惊吓,不由有些无语:
这女细作这时候才想起装被吓到了,不觉得有点晚了么?刚才还咿咿呀呀唱什么呢。
“抱歉谢大哥,我身上疼,先过去了……”
陆雪禾慌乱说了几句,也不让福果扶了,匆匆忙忙就往自己的骡车那边走了回去。
看着她离开,沈澈这才皱眉看向谢明谨:“我送你的披风,怎么给了她用?”
那披风是他沈家特意从西域订购的一批大皮做的,厚实耐用,又是他常用的,换了别人,他绝对不会轻易赠送,谁知谢明谨转头就给了这女细作。
“你不是说让我交好这个陆姑娘?”
谢明谨摊手道,“你再送我一件不就行了。”
“没了,”
沈澈扫了谢明谨一眼,一边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一边道,“你路上盯着她,我先回云川了——”
谢明谨闷闷应了一声。
沈澈脚步一顿,又道:“等你赶到云川城,我和沈漓为你接风。”
“哦……等,等等等等,”
谢明谨先是随口闷应了一声,反应过来急急道,“你说什么?你和谁为我接风?”
一定是他听岔了。
第16章 男二啊
“沈漓,”
沈澈头也没回,“我和沈漓会在云川城为你接风。”
说完,也没等谢明谨回应,他一跃上马,战马轻嘶一声后,呼啸卷起一片雪尘很快策奔而去。
谢明谨原地站着,视线一直紧紧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眼底透出几分酸热:他这次到云川,就能见到沈漓了?
可沈漓已经是齐王妃了……谢明谨眼中一黯。
觊觎人妇,非君子所为。他对自己这一点心思一向觉得龌龊,死死压在心底不敢透露一分一毫。
他并不是怕世俗诋毁,是怕这心思被剥出后,会让她厌憎不齿。
只是瞒得过别人,瞒不了自己,每次听到她的名字,他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心也跳得发狂。
幸而她不知。
“三爷,”
这时,沈澈的一个亲卫过来,请示道,“可要上车?”
沈澈离开时,给谢明谨留下了他两个亲卫。这两个亲卫也看出沈澈对这位谢三爷的重用之意,对他都是十分恭敬,依着沈澈的意思,直接称呼三爷了。
谢明谨回过神,压着心底的激动,一展眉笑道:“上车。”
不管如何,人生短促聚日无多,能多见她一面也是好的。
稳住了惊骡,又修整了车子后,车队再次起动。
跟队的闫郎中替被撞晕了的文丰把过脉,又给他灌了药,便示意福蕊在这车厢里小心看顾着。
福蕊连连点头。她知道这文丰眼下还怕男人靠近,因此她家姑娘才让她还过来照顾一下。
闫郎中叮嘱完后,拎着药箱又来到了陆雪禾的骡车上。
把了脉后,闫郎中皱眉看着陆雪禾道:“姑娘怕是惊吓有些过度了,我给姑娘开一点安神的药喝一喝?”
说着又沉吟道,“姑娘身子也有亏,怕是前些年劳乏过度,等到了府上,我再给姑娘开些药调理一下身子。”
陆雪禾心神不宁的随口谢过,她这时候觉得被撞那么几下已经不算事了,身上的钝疼也缓了不少,唯一令她不安的,就是袄子里那个小纸包了。
闫郎中这时又给福果看过,见脸上也有擦伤,就给了福果抹了一些军中常见的外伤药,其他也并无大碍。
等闫郎中离开她的车厢,陆雪禾立刻让福果看好灯泡,她装作转身整理一个首饰匣子的样子,背对着福果,悄悄摸出了那个小纸包。
极小极小的一个小纸包,跟一枚铜板大小差不多,用的是油纸包着的。陆雪禾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打开后,就看到里面一点红的有点发黑的一种粉末。
心里一阵狂跳后,陆雪禾飞快又重新包好,塞进了袄子里后,又拿过来小小的针线筐,脱了袄子飞快缝补起来……赶紧缝好了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