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相约去书馆看书,也是大炎的小娘子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而为了娘子们方便,大多书馆,都辟有娘子专区,甚至,还有专为女子开设的书馆。
去书馆,安全和名节,都不会有大问题。
“行吧,你也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舅母也就不唠叨了。不过,尽量还是不要自己去,叫上瑶儿玳儿一起都好。”
严氏算是点头同意了,宋予慈也满口答应。
之后,又陪着严氏随便说了些别的话,宋予慈才从旧梅院里出来。
回了闲梧居,第一件事,便是往山阴修书。
很快,接到她飞鸽传书后,亲信小厮石桥,便赶来了陵山,按宋予慈的意思,买下了一个不大的女子书馆。
书馆开起来后,宋予慈就更光明正大出门了。
每次都先穿着女子装进了书馆,换上茶山圣手的行头之后,再去办事。
晚上,又再换回女装,才大摇大摆回江家。
严氏嘴上虽然答应了,终究还是不放心她,所以也派人跟过几次。
发现她确实一头扎进书馆,一呆一整天,也就不再说什么,任由宋予慈去了。
第18章 原由
终于全然解决了行踪问题,宋予慈一身轻松,在宋三娘子和茶山圣手间,丝滑切换。
于是,一门心思,都放在研究黄金茶上,几乎日日都泡在沈公府的茶田里。
有沈沛的首肯,宋予慈进出沈公府,畅通无阻。
而在玉竹的授意下,公府的下人们,更是把她当半个主子一般,殷勤侍奉着。
打扇、撑伞、送水、送食,妥妥的上宾待遇。
下人们很是殷勤,主人倒不常见,除了每次进府出府跟沈沛打个照面,其他的人,宋予慈一概都没见过。
而沈沛,也似乎并不上心此事,每每见着,所问皆是无关痛痒的话。
诸如,“公子累否?”,“公子热否?”,“公子吃了否?”……
宋予慈实在怀疑,这人请她来,到底是不是为研究茶。
可她不知道,每每她在茶田里专心研究时,总有一双关切的眼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深情注目。
“郎君,您看,小的们伺候的,可算周正?”
玉竹献宝似的,把每日他们对宋予慈的招待,一件不落地汇报给沈沛。
沈沛望着茶田里忙碌的背影,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玉竹见他兴趣缺缺,又赶忙说:“白小郎君那边,最近不知怎的了,倒是常去江公爷府……”
果然,这话引起了沈沛的兴致,只见他调转目光,眼里方才的温柔,换成冰凛。
“常去?”
“是啊,这五六日里,去了三趟,倒比来咱们府上还勤了。”
沈沛冷哼一声:这白家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本事,果真是祖传的。
“继续盯着他。”
调转目光,沈沛继续望着窗外,宋予慈纤弱的身影,在茶田里忙碌。
心想:还好下手早。
人在他这里,白曦去江府去得再勤,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
这一日,是个大晴天,宋予慈又一早就到了茶田。
连续近十天的研究,总算有了些眉目,她想今日一鼓作气,确定黄金茶得以在深宅存活的原由。
于是,废寝忘食般,从辰时,一直忙到午时。
盛夏的艳阳,威力不小。
加之,宋予慈需掩饰身材,衣着比常人更厚,到这会儿,已是大汗淋漓。
宋予慈艰难地擦了把汗,抬头看了看辰光。
火|辣辣的日头,照进眸子里,瞬时,眼前一片白花花。
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蓦地一软,整个人栽了过去。
再醒来时,宋予慈发现,自己正躺在张巨大的床榻上,而四周的气息,莫名的熟悉。
“公子醒了?”
这声音……也莫名的熟悉……好像是……
啊!
宋予慈吓得一机灵,立即挣扎着起身,却软得使不上力,差点儿跌下床去,好在声音的主人一把扶住她。
一抬头,沈沛那张冷俊的脸,便映入眼帘,距离咫尺。
“公子当心。”
沈沛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送回床榻上,又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汗。
“公子是太操劳了,烈日下劳作一早,中了暑热,需静养休息。”
沈沛说着,又回身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递给宋予慈。
“方才请大夫来看过,开了方子,药刚熬好,公子趁热喝了吧。”
看着眼前墨汁一般的药,还飘过一阵阵苦涩的气味,宋予慈不禁皱了眉。
肉肉的樱桃唇,不自觉地微微嘟起,唇尖儿攒成一点,好似枚小小的珊瑚珠。
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宋予慈打小就备受呵护。
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而专门照顾她的仆妇婢子都有七八个,鲜少让她受伤生病。
因此,缺乏对药物的耐受力,以至于,现在一闻到药味,就想吐。
“这个……不用了吧,在下休息休息就好了。”
看她明明是害怕吃药,还装出沉着稳重的模样,说得一本正经,沈沛担心之余,又莫名想笑。
这样娇弱又要强的宋予慈,正是他朝思暮想、独一无二的小娘子啊。
“不喝药,也不是不可,只是好得慢一些,恐怕,就要辛苦公子在我的卧榻上,多躺几日了。”
沈沛低着头,不疾不徐地搅动着手里的汤药,轻飘飘说出这句,却如重炮一般,炸得宋予慈脑袋一震的话。
他的卧榻?!
宋予慈这才想起来,衾被床褥间,若隐若无熟悉的气息,正是沈沛身上的味道。
一语惊醒梦中,宋予慈二话不说,端过汤药,咕噜咕噜,一口气见了底。
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宋予慈捧过沈沛递来的清水,速速漱了口,那股药味才终于变淡。
宋予慈从药劲里恢复过来,刚松一口气,却听见沈沛低低的轻笑。
“公子可真是厉害,喝药,也喝出气壮山河的豪气。”
宋予慈:……
听出沈沛言语间的戏谑之意,宋予慈很有些气闷。
加上反应过来,这么大的公府,哪里不好安置她,偏偏要让她睡他床上。
宋予慈总觉得,沈沛这狐狸,是在趁机捉弄自己。
可他又是为何呢?
宋予慈想不通,所以更生气,想要回怼一二,可刚一张嘴,却被沈沛塞进一颗海棠蜜饯,封了口。
宋予慈:……?!
“这下不苦了?”
沈沛含着笑,眉眼弯弯,看向她,俱是缱绻温情。
嘴里的海棠蜜饯,酸酸甜甜,在舌尖化开,而唇瓣上,还余留着,沈沛指腹划过的触觉。
而沈沛的目光,更是……
宋予慈直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烫红了,连忙扭过头,假借咳嗽,掩饰过去。
看出她的窘迫,沈沛决定今日先收手,于是站起身,退后了。
“吃了药,公子先好生歇息,养好身体,黄金茶的事,才能快些也眉目。”
沈沛说得不急不躁,平稳的气息里,透着沉着,宋予慈躁乱的心,也平复了下来。
看来,沈沛所作所为,还是为了让她早日出成果……倒是自己多心了。
于是,在沈沛转身要离开时,宋予慈开了口。
“世子请留步,在下有了些发现,想与世子探讨。”
沈沛回过身,看着她原本绯红的脸色,已恢复平常,忖了忖,便走回床榻边。
“公子当真不再歇息歇息?”
沈沛商量的口吻,宋予慈很是受用。
而他未等她答复就坐下,再次证明,他其实很在意研究的发现。
这下,宋予慈彻底放下心来。
“不必了,这件事还是早让世子知道的好。”
宋予慈说着,调整了一下坐姿,正襟危坐地对着沈沛。
“敢问世子,府上的内湖,可是自带泉眼的?”
沈沛一怔。
这么隐秘的事,就算是公府里的老仆都未必知道,宋予慈又是如何得知的?
沈宅开府,还是在沈沛□□辈。
那时的沈家,还远没有今日的权势,只是寻常簪缨之家。
而陵山郡,还在江老郡王治下。
陵山原本的风水,是西贵东贱,而西边最平坦宽阔的地界,一大半,都被郡王府占了。
剩下的一小片,则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富贵人家,又吵又闹。
作为文臣,沈沛的□□,十分不喜。
于是,不顾所谓的风水格局,在城东,一个常年不息的泉眼之上,依势建起了沈府的祖宅,也是现在公府的雏形。
而那眼泉,也就成了沈府内湖的水源。
这原本不是大事,可不知从哪跑来一个高人,跟□□皇帝献言,陵山郡是大炎的龙眼。
龙主水,有水源的地方,就有龙气。
如此一来,为了避讳锋芒,沈沛的□□,只好额外挖了一个渠,从外面引了水来,掩饰掉沈府水源的真相。
不过,没多久,□□皇帝驾崩,继位的高祖不甚接近江湖术士,龙眼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于是,沈府有泉眼的事,无需可以避讳,却也就没人刻意提起。
这件事,历经三四代,过去了近百年,若不是宋予慈提起,沈沛都想不起来。
“公子如何得知?”
沈沛思忖半晌,决定据实相告。
“哦,那就对了。”宋予慈点点头,“在下以为,公府的黄金茶,之所以得以存活,全靠那眼泉。”
“哦?”沈沛有些诧异,“我原本以为是土质的原因。”
“嗯,在下最初也这么想的,所以最初的几日,全在拿茶田的土研究,可并无结果。
前几日,看见府里的仆从,专门挑了水来浇,才得知这茶田,并不止靠天水。
所以,拿了府里的水,泡了豆种,今日长出的豆苗,竟然跟黄金茶的嫩芽一样,通体金黄,半丝绿意都没有。”
宋予慈说着,请下人去茶田边,将她培植的豆苗取来,给沈沛过目。
在仆人端来的托盘里,沈沛瞧见了两碟豆苗。
一碟绿油油,是寻常的模样,而另一碟豆苗,果然如宋予慈所说,通体金黄,与黄金茶的嫩芽无异。
“这都是一批豆种,同一日泡发,除了水不同,再无区别。”宋予慈解释着。
沈沛听了,默了一晌,问道:“那依公子的意思,公府里的水,有何独到之处?”
猜想到他会这样问,但宋予慈当下也没答案,只得摇摇头。
“还没查出来,不过,至少知道是水的原由了。那么,接下来,就可以从水源上下手,查查陵山郡近几十年,发生了什么变故。”
第19章 画本
对于宋予慈的提议,沈沛表示赞同。
“这个就交给我了,公子好生歇息,等身子利落了,再让人送你回去。”
沈沛说罢,便带着下人,退出了屋子,留宋予慈一人静休。
不知是汤药的作用,还是方才一番折腾,宋予慈确实有些疲乏了,便蜷着身,躺回衾被里,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沈沛的松竹香气。
再一睁眼,已过了晌午。
日头西斜,热度已不及正午,宋予慈便迫不及待地,从沈府告了退。
回江府的路上,宋予慈脑袋昏昏沉沉。
一面想着黄金茶的事,不知沈沛能否顺着线索,查出什么。一面,又忍不住想起,在他房中发生的事。
当时,她刚刚苏醒,比现在还不清醒,以至于,沈沛那么多奇怪的举止,都被自己忽略。
可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太诡异了。
且不论其他,单是他用海棠蜜饯安慰自己这一点,就很可疑。
海棠果,在大炎不常见,海棠蜜饯,更不是人人都吃过。
可却是宋予慈的最爱。
所以,小时候,每次她不肯吃药,母亲总是拿海棠蜜饯诱惑她。
“乖自自,再喝一口,再一口,就能得一个海棠蜜饯。”
可每次,都是一口又一口,非要喝完了,母亲才会真给一颗。
她气得把这事写进书信,跟兰溪哥哥诉苦,没成想,过了许久,都没收到回信,却得了一大包海棠蜜饯。
那阵子,是宋予慈最开心的日子。
捧着兰溪哥哥送的海棠蜜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连梦里,都是海棠蜜饯的味道。
只可惜,好梦不长,一次偶然的机会,宋予慈才发现,这蜜饯,其实是她母亲买的。
而从那之后,她就再没收到过兰溪哥哥的信。
所以,当年,沈沛究竟收没收到她的信,就如今日他到底为何给自己海棠蜜饯,都成了宋予慈猜不透的迷。
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宋予慈百思不得其解,也就索性丢开手。
管他呢,这些事,都不重要了。
回到江府,宋予慈沿着回廊,往闲梧居走,却远远看见,湖心亭里,有几个人影,正对坐说笑,很是欢乐。
看不清里面是何人,宋予慈正踟蹰着,是绕远路从湖边回去,还是硬着头皮过去。
亭子里的人,倒先看见了她,站起身来,卖力地冲她招手。
“表姐!”
那人一喊,便顺着廊桥,直直向她跑来。
跑近几步,宋予慈这才看清,原来是她的表弟,江琮。
这个表弟,比她小三岁,今年十三,介于稚童和少年之间,正是生龙活虎的时候。
她到江府,还不足月,更何况,总是外出,跟这个同样不甚安分的表弟,统共也没见过几面。
今日,这个时候,在后宅花园里见了,宋予慈很有些纳闷。
“表姐!”江琮跑到她跟前,大喘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
宋予慈一听,越发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就是白侯爷家的朝焰哥来了,正说起你,可巧你就回来了。”
白曦?
自从那日在茶室见过后,她就没再跟他打过交道,连以茶山圣手的身份,都没有。
她忙着在沈公府里研究黄金茶,却是一次都没见过他。
不过,听金婵说,这些日子,白曦来了江公府好几趟。
而且,总爱在这后花园闲逛,引得一群小丫鬟们小鹿乱撞、议论纷纷。
“娘子是不知道,她们眼皮儿有多浅,把白小郎君都夸上天了,说他比画上的仙君还要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