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江瑶怅然若失的神情,宋予慈忖了忖,笑问道:“瑶瑶可是心有所属了?”
被宋予慈一问,江瑶才觉察自己说漏了嘴,咻地红了脸。
“啊?!没,没,我的意思是,没有夫郎愿意嫁我……”
见江瑶并不愿说,宋予慈也就不再问。
毕竟,女孩子的那缕旖旎情思,蓦然被撞破,终究是有些难为情。
于是,兜兜转转,两人又说起娶夫郎的事,宋予慈就兴致勃勃地,跟江瑶介绍起她看的那些话本。
惹得江瑶一阵阵惊呼,真是没想到,女子还能过那样多姿多彩的生活。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这次来陵山,没随身带着,回头让家里人寄些来给你看。”
江瑶却似乎等不及了。
“陵山没有的卖么?”
“这个,我倒是不知,毕竟这样的书,不好在市面上明着卖,我都是托了门路,才寻到的。”
江瑶若有所思,点点头:“也是,这样的书,是得悄悄卖,不然,被郎君们瞧去了,可了得?”
“是啊,可千万不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们知道,不然,他们定要把话本先生抓去,判个逆天之罪……”
说着,两姐妹相视一笑,像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王国。
可她们不知道,正有两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把这秘密王国听得一清二楚。
“啧啧,这世道,真是要反天了。”
隔壁雅室里,白曦吐了一口瓜子皮,压低了声,跟沈沛调笑道。
而与宋予慈和江瑶猜想的不同,这些夫郎故事,在白曦这种吊儿郎当的世家子眼里,并不觉得“大逆不道”,反而有些古灵精怪。
“真是有趣。你说说,这些小娘子,天天不干正事,净忙着异想天开了。”
沈沛却没理他,阴沉着脸,好一会才说:“并非你眼里的正事,才是正事。”
从小到大,白曦总被沈沛数落,早就见怪不怪了。
于是,继续嬉笑道:“好好好,沈世子最是公道,不过,你说说,这到底是哪家府上的小娘子啊?这么有趣……”
白曦说着,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恨不得去隔壁敲门认识一下。
“我如何知道?”
早都听出宋予慈声音的沈沛,想起她娶夫郎的设想,脸又阴沉了几许。
“茶喝好了,该走了。”
说着,就拉着白曦往外走。
“哎呀呀,急什么啊,忙了一早,这才喝两口……”
拖拽间,白曦不情愿地嘟囔着,却还是拗不过沈沛,被拉出了雅室。
可二人刚到门口,“哗啦”一声,隔壁的雅室门,也开了,里面走出了一双倩影。
沈沛:……
宋予慈:……
真是冤家路窄啊!
宋予慈心想。
而沈沛那厢,哪怕再惦念女儿装的宋予慈,也一样不想此时见到她们。
更准确的说,他不希望让白曦见到她们。
果然,不出他所料,白曦此时眼睛都直了,凝在宋予慈身上,好一晌才反应过来。
“哎呀,竟然是江二娘子,失礼。”
白曦调转目光,对着江瑶礼数有加地揖了手,又转回宋予慈的身上。
“这位是……”白曦含笑问道。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白曦,江瑶方才惊出一身汗,都不知道他们方才有没有听见什么。
此时见他笑语盈盈,心里略略安定,急忙介绍道:“这位是我姐姐。”
“哦?我记得,二娘子只有江大娘子一个姐姐,怎么又多了个?”
听说宋予慈跟江府沾亲带故,白曦更来了兴致。
“她,她是我姑母家的表姐……”
“哦?”白曦速速一盘算,终于转过弯来,恍然大悟,“哦!”
惊呼完,立即去看沈沛,却见他面色如井,无波无澜。
“瑶瑶,这两位是?”
白曦的一惊一乍,搅得宋予慈实在烦厌,想了想,还是得赶紧应付了他们。
“姐姐,这位,是沈公爷家的世子,这位,是白侯爷家的二郎君。”
经宋予慈提醒,江瑶才反应过来,赶紧给她介绍道。
宋予慈装出一副初识的讶异,而后,端端给沈沛二人问了福,就拉着江瑶先出了茶楼。
全然不管身后,白曦聒噪的声音,不低不高地传来。
“兰溪哥,这就是你青梅竹马的娃娃亲啊,啧啧,可真是……倾国之姿呀。”
看着宋予慈她们走远了,白曦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直摇头。
“可惜,真可惜,换作我,就算是能当驸马爷,我也不退婚。”
“谁说,我退婚了?”
“嗯?不是你后娘四处宣扬的么?还放出话来,说可是国公爷的意思……”
沈沛压下怒火,转过身,望向白曦,神色冷淡。
“无稽之谈。”
白曦:?
“可是好几个人都听到了,如今陵山郡可都传开了……”
“婚约是我母亲定的,婚,是我要成的,轮得着她去退?
以后,莫要再道听途说,更不要,打我未婚娘子的主意。”
沈沛说着,一双眸子深沉晦暗,死死盯着白曦,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把白曦听蒙了。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沈沛却已转身走了,白曦只得快步赶了上去。
“喂喂,沈兰溪,你可说清楚,什么叫打你未婚娘子的主意?我是那样的人么?!”
白曦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被差点儿沈沛的眼神,噎得直接断气。
“你最好不是。”
沈沛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前去了。
第17章 婉拒
回了江府,江瑶还有些惴惴不安。
“姐姐,你说,白郎君……还有沈世子,可把咱们的话听去了?”
宋予慈一听这话,话本里浸润出来的七窍玲珑心,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白郎君?你说的是白侯府的少郎君,白曦?”
宋予慈也不明说,只是隐隐试探着。
“是呀,是呀,就是今日稍稍低一些、白一些的郎君……”
江瑶说着,小脸都不禁红了,低垂着头,继续絮叨。
“小时候,我们,咳咳,我和白郎君还常一起玩耍,可后来……就不常见到他了。”
江瑶话至此,宋予慈便能确定,这位白郎君,就是江瑶嘴里未必肯嫁她的“人家”了。
而说起白侯府,以及与郡王府的交道,宋予慈也有所耳闻。
当年,白家先祖,拜在宋予慈太外祖的麾下,助上皇打下天下。
太外祖因功得了封赏,连带着他的这些亲信,一并鸡犬升天,其中,就包括白家先祖。
与众多武将不同,白家倒很有些官道钻营的头脑,总是能找准最优资源,借势攀爬。
当年是郡王府,如今是英国公府,都是他们卖力投诚的对象。
而功夫终不负,随着英国公府的崛起、郡王府的边缘化,抓住机遇的白侯府,如今,在这陵山郡,也算得了“一人之下”了。
可这些门道,显然不是江瑶这样单纯的娇娘子,当下能领悟的。
在她眼里,不过是玩伴儿的来去聚散,有时候,甚至没有理由。
所以,对于白曦,江瑶还保有着一份纯粹的竹马之思。
这样的幻想,哪怕,到后来发现,都不过是梦幻泡影,宋予慈也是不忍心戳破的。
毕竟,她又何尝不是靠着对沈沛的幻想,熬过了许多困难的时光。
“我估摸着,白郎君并没有听到,不然,还能那样好言好语地对咱们说话?瞧他对你笑得好不欢喜。”
宋予慈笑着安慰了江瑶,顺带温柔地保护了她的桃花幻境。
毕竟因缘际会,未来会是怎样,都未可知,不如,先枕着梦,乐呵乐呵。
“真的么?!”
果然,江瑶耷拉的脑袋,直愣愣竖起来,像极打了霜的嫩苗,陡然见了暖阳。
“真的,真的,好了小祖宗,今日逛了一整日,该去歇息了。”
宋予慈说着,就催促江瑶赶紧回了寝院,自己则转身往严氏院里去了。
到了严氏的旧梅院,刚一进厅堂,严氏就迎了上来,牵着宋予慈的手,带进了内室。
“舅母正要去看你,谁知你竟来了。”
严氏拉着宋予慈在围榻上坐下,又亲自捧来一盒八宝点心,捡了块芙蓉酥,递给宋予慈。
“慈儿来,是为了瑶儿闹出的事?你别管她,舅母自有主张。”
宋予慈望着严氏,分明一张慈眉善目的菩萨相,每每提起儿女的事来,总有些怒目金刚的威严。
无奈苦笑,宋予慈心想,恐怕这次要花些气力劝说严氏了。
“舅母,予慈心知您是为了我好,可这千花会,我不能去。”
“为何?”严氏很有些惊讶,想了想,又道,“若是因为瑶儿,你不必忧心。”
严氏依旧很坚持,宋予慈没办法,只有也沉下脸来,站起身,对着严氏行了个大礼。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
严氏也急忙下地,挽着宋予慈,扶她起身。
“不是为了瑶儿,是为我自己。”
宋予慈顿了下,暗吸了口气,定了定神。
“舅母的心意,予慈感念至极,可又不得不违逆,说来,原由有三。
其一,我就算去了,也没用。试问这陵山郡,谁不知,我与沈世子定过亲?
我不信,有哪个世家,敢接下沈家弃断的姻亲。”
宋予慈刚说了一条,严氏便默不作声了。
确实,这是最最要命的,严氏也不是没想过,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博一次,要让那些世家公子,亲眼看到宋予慈。
别的不说,严氏对于这个外甥女的相貌,很有信心,且不论配陵山的这些郎君,就是送进宫,也都是掐尖儿的。
毕竟,正是血气青春,兴许,见了人,别的,就不顾了。
怀揣着这样的侥幸,严氏才打定主意让宋予慈去,可她不能明说出来。
想宋予慈,本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娇小姐,如何沦落到需要自己抛头露脸才能定下亲呢?
严氏正在斟酌,该如何打消宋予慈的这个疑虑,却听她又开了口。
“再者,为了江家、宋家的颜面,我也不能去。
他们沈家一退婚,我尚在重孝,就迫不及待地去觅姻缘,岂不更让那些人嗤笑?
还真以为,郡王的嫡外孙、宋家的嫡女多恨嫁,又多难嫁。”
宋予慈说着,向来清冷的眸子里,竟有些湿热,看得严氏好不心疼,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我的儿,莫伤心,咱们不去就是,不去就是……”
严氏说着,眼圈也红了,抽出帕子来,默默拭了泪。
“哎……你说的这些,舅母不是没想过,只是,只是实在不忍看你就此蹉跎了,毕竟女儿家的青春短……”
严氏说着,越发伤心,可又无可奈何,生生又激出许多泪来。
宋予慈窝在她怀里,无比切实地体会到,严氏对自己的用心,甚至,不输对她自己的儿女。
一时,心间无比柔软,转过头,反来安慰严氏。
“舅母,其实,我不愿去千花会,还有一个原由——我不想成婚……”
“什么?”
“我不想嫁人。”
“这孩子,怎么糊涂了,不嫁人做什么?”
“随便做什么都好……未必非得是谁家的主母、谁人的夫人、儿女的母亲……”
宋予慈说着,小心试探着严氏的面色,见她虽惊讶,却还算正常,才敢继续往下说。
“当初,愿意嫁给沈二郎君,也多是因为自小相识的情意,如今,婚约作废,也没兴致再寻个世家,把自己框住。
宋家虽然不及当年,可也是有家有产的,母亲去了,家里也只余我一人。
若当真嫁了人,自然无暇打理,才是真正断送了宋家的基业。
为了管别人的家,反而败了自己家,这样的事,怎么想,怎么不合算,倒不如当一辈子宋家娘子,乐得快活自主。”
宋予慈说得言之灼灼,严氏听出她是当真想清楚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再有心,也不能代替她的父母。
“哎,你母亲,是个顶要强的人,养出的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
严氏说着,又把宋予慈揽得更紧了些,摸了摸她的鬓发。
“不过呢,慈儿不仅是宋家的娘子,也是江家的表姑娘,舅舅舅母家,也是慈儿的家。”
严氏一席话,把宋予慈的心都暖化了,也紧紧回抱着严氏。
“江家,也是家,舅舅舅母,是最亲的家人……”
宋予慈说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了,好了,咱娘儿都别哭了,千花会的事,就听你的了。不过……”
严氏说着,拭干了脸上的泪,对着宋予慈正色道。
“我听下人说,这些日子,你总出门。
虽说咱们大炎朝,不兴前朝的那些规矩,你一个姑娘家,终究还是不安全……”
宋予慈一听,心想:果真还是来了。
带着茶山圣手的身份,来陵山的时候,她就想过该用什么理由,早出晚归,还不让舅父舅母挑出错。
刚来江家时,宋予慈就留心观察过,严氏治家颇严,所以很是深居简出了一阵子,先让她定了心。
之后,因为被沈家退了亲,宋予慈正好借着散心的由头,很往外跑了几日。
本以为还能再混一阵子,谁知,严氏还是提了出来。
迅速理了思路,宋予慈低下头,很是不好意思似的。
“舅母,予慈这阵子闷得慌,想散散心,发现陵山有好些书馆,里面都是我之前没看过的书。
所以,这些日子总去逛书馆……”
听她说去逛书馆,严氏心放了一半。
大炎好文,书馆也遍地都是,除了正经经史子集,也有许多消遣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