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世子悔不当初——山岚之
时间:2022-05-20 07:40:48

陵山地处谷地,常年雾霭缠绵,气候湿润,四野又多丘山,原该是茶园繁茂、茶业兴盛之地,可市面上,却鲜见陵山茶。
敢问世子,可有何隐情?”
宋予慈满面诚恳,问出久困扰于心的疑惑。
因为,此次来陵山郡,除了舅父盛情难却,更被振兴陵山茶业的邀约打动。
大炎地处多山多水的中原腹地,得天独厚,物产丰饶,可若说,最被别国觊觎的,唯数形形色|色、却又各有滋味的茶叶了。
茶一味,弥传千年,幅员万里,上至皇亲国戚,下到百姓人家,鲜有不好者。
故而,茶业乃大炎商之命脉,凡适宜之地,无有不大力发展的,因此滋养出一批以种茶制茶为业的茶士。
不同于寻常茶农,常年田间地头劳碌,茶士们而更像书院的先生,掌握着茶叶从生到死的奥秘。
而每每一种新的茶香问世,都是茶士们妙手生春的结晶,因此,他们极受大炎人的尊敬。
而当中,最被世人奉为传奇的茶士,便是茶山圣手了。
相传,初代茶山圣手乃陆羽弟子,得茶圣真传,品识百茶,可分晓当中最细微的差别。
更通晓茶性,可依自身喜好,调养培植,制出符合心愿的茶。
于是,世人皆言,茶在茶山圣手手里,便如女娲娘娘手里的黏土,温顺服帖,让变成什么样,就能成什么样。
而更难得的是,如此神力,竟可传承。
每一代茶山圣手,都会于众多拜师者中,选择一位最具天分者,收为弟子,并在临终时,将名号传承下去。
故这茶山圣手的名号,一代又一代,半仙一般,在世人间,口口相传。
只可惜,高人向来音信杳,鲜有人亲眼见识过茶山圣手的风采,更莫说,一品茶山圣手亲手所制的茶。
宋予慈却从小喝到大,因为上一代的茶山圣手,便是她仙去的母亲,山阴县主。
而这个身份,除了宋予慈,和最亲近的侍婢,再无人知晓。
事实上,告诉宋予慈,也是因县主察觉她在茶道上的天赋,决定将衣钵传与她,才将身份显露。
而在继任茶山圣手后,宋予慈才了解到,原来世人以为超脱世外的茶山圣手,其实都曾以平凡人的面貌,生活在尘世之中。
他们有商贾,有学究,有官员,有兵士,即便天赋秉异、成为传奇,也依然维持着原来的身份。
刚刚得知这秘密时,宋予慈很有些讶异,可很快便想明白了。
因为,她母亲说过,茶如人生,蕴含百味。
而同样的茶,喝在不同人口中,亦会喝出不同的滋味。
所以,想要制得世间独绝的好茶,便要在这世间经历体会,尝过千般喜乐苦悲,方懂一味茶香。
因此,宋予慈也维持着一明一暗两个身份,故当宋家三娘子收到舅父书信时,茶山圣手则收到了白曦辗转送达的请帖。
请帖上说,他陵山侯府少郎君,代表陵山郡府,邀请茶山圣手前来,研讨如何在陵山大力发展茶业。
宋予慈对于他白曦是谁并不感兴趣,却一直很纳闷,为何环境适宜的陵山郡,这些年却鲜见名茶问世。
她明明记得母亲说过,在她儿时,陵山盛产一种极独特的茶。通体泛黄,好似枯叶,却茶香浓郁、清甜可口,备受追捧。
更有好事者,借其颜色,称其为茶中黄金。可不知为何,恍如一夜消失,黄金茶的名号,便再也没人提过。
所以,她此次前来,是想一探究竟,看看这陵山郡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今日,当她向沈沛求问时,向来波澜不惊的沈世子,却面露难色。
“公子所问,直中要害,却也是我们想请公子来此的原由。”
沈沛说着,看了看宋予慈,又望了眼天色,道,“公子初来乍到,坐了这半日想也累了,来日方长,不如今日先到此?”
宋予慈想了想,点了头,便要起身告辞,却被沈沛拦住。
“来时我见府外无车无马,不知公子如何回住处?”
宋予慈一愣,没想到他如此细心。
也是,毕竟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观察入微的本领自是远超常人。
“额,住处并不遥远,我走着回去便是了。”
“天色已晚,公子初到,路不好认,不如我送公子回住处?”
说罢,不由宋予慈拒绝,沈沛使了个颜色,玉竹立即应了喏,撒腿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小声嘀咕:“还好郎君今日坐车来的……”
可一跑到大门口,看着那宽敞得如原就为两人预备的车,突然回过味来,一拍大腿:乖乖,原来郎君早就盘算好了啊!
*
将宋予慈请上车,沈沛刚要跟上去,却被白曦身子一挡,拦了下来。
“兰溪兄,我可是在何处得罪你了?”
“嗯?”
沈沛回过头,望着他,一脸不明所以。
看他这般神情,白曦自觉是自己想多了,赶忙找补道:“呵呵,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为何这般问?”沈沛反问道。
“啊,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今日看我的眼神,总透着一丝古怪……”
沈沛:……
“你没生我的气就好!不过,你这人惯常不喜形于色,我可先跟你打声招呼,若我无意中得罪了你,你看在穿一条裤子的面子上,可莫与我置气。”
沈沛揉了揉眉心,无奈道:“谁与你穿一条裤子?”
“哎呀~~~兰溪哥哥,你怎能忘了这儿时情意呢?!我不管,你大人有大量,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生我的气。”
望着对未来全然无知的白曦,沈沛默了一晌,还是点点头,算应承了。
可一转身,冷意却浮上眼底。
我如何能不生你的气?!
是你,抢走了我心爱之人,却没能保护好她……
 
第4章 同行
 
一坐上马车,宋予慈便后悔了:怎就鬼使神差听了他的话?
这车虽已比寻常的车大了许多,足以坐下三四人,可对于不熟悉的两人来说,面面相对,距离不过咫尺,终究有些尴尬。
更何况,是他二人这样的关系?
宋予慈心里七上八下,深深怀疑自己的定力,不知能否经受住此番考验。
果然,当沈沛那高大的身形一进来,记忆中的松柏香气扑面而来,宋予慈便觉呼吸一滞,心跳没出息得漏了一拍。
“咳咳咳……”
宋予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
沈沛三两步走到宋予慈身旁。
心里虽急,却还是控制住了,并未伸手触碰,只是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宋予慈却捂着口鼻,摆了摆手,示意沈沛坐远些。
沈沛:……
“好……”
沈沛垂下眼,将手里的茶盏搁在她身旁小案上,便默默坐到了车厢另一头。
宋予慈喝下热茶,又以手抚胸,顺了顺气,总算止住了咳嗽。
“抱……抱歉,让世子受惊了,在下对于气味甚是敏感……”
“哦,原来如此,无碍,你没事就好。”
沈沛长舒了口气,却忽然回过味来,思忖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公子方才,是闻到了什么气味?”
为了见她,他专门沐浴更衣了,怎还会有气味?!难道,她真有远超常人的嗅觉,可以闻到一般人闻不到的气味?
可又究竟是什么气味……莫不是让她生厌了?
原不过是随口编排了一句,没想到他竟会追问,宋予慈正想着要如何圆下去,一抬眼,却与沈沛试探的目光相撞。
一身骄矜贵气的世子大人,此刻的眼神里,竟透着复杂的情绪——尴尬、不安……还有一丝,委屈?
宋予慈愣住了,默了一晌,忽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世子难道闻不见自己身上的气味吗?”
沈沛:??!
“我……”
高贵的沈世子万万没想到,竟有一日,被人当面说有味道。
然而,沈沛到底是沈沛,不过一息,隐在衣袖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正如紧张的心,终化作一声轻笑。
“哦?我竟当真不知,还请茶山公子指教,我,究竟是什么味道的……”说着话,往宋予慈身边靠了靠。
看着他逐渐靠近的面容上,一双如桃花蘸水的眉眼,似笑非笑,其间泄露出的情绪,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要将她困住……
宋予慈呼吸骤得一紧,又是一阵急咳。
沈沛:……
退回原处,沈沛轻叹一声:“抱歉,原想与公子开个玩笑,是我鲁莽了。”
见他默默低着头,不再言语,止住咳的宋予慈,莫名想到受伤的凤凰,垂头丧气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一时不忍,开口道:“松柏清香。”
“什么?”沈沛蓦地抬头。
“我闻到世子身上,有股奇特的松柏清香,倒不像是寻常熏香……”
听到这儿,淡淡笑意浮上眼底,沈沛向宋予慈伸出左手:“公子闻到的,可是它的气味?”
说着,撩起衣袖,露出胫骨分明的手腕来。
一串珠光水润的暗红珠串,与他白皙的皮肤,相映成色,看得宋予慈面上一热。
“咳咳,这是什么珠子,竟从未见过。”
宋予慈低下头,佯借凑近观察,来掩饰自己的羞意。
可越靠近,越将那人看得真切,连肌肤之下青紫的经脉,都看得一清二楚,更遑论那股松木清香,前所未有的浓郁。
宋予慈的脸,彻底红了……
哪怕隔着一层黑脂,那层红晕包含的羞涩之意,依旧明晃晃地,落在了沈沛的眼里。
沈沛:?!
见她因靠近自己而红了脸,恍若沾染了露气的海棠,带着少女的矜持娇柔,沈沛那刀剑不侵的心,如寒冰遇春泉,化作一湾绕指柔。
一时间,他真想不管不顾,取出藏在胸口的被她退回的定婚书,请她回心转意,可残存的理智,还是叫了停。
默了一晌,沈沛心念一转,道:“这是玉山上赤冷松结得子,最是养血生气。”
“赤冷松?传闻中,生于冰原,千年长青的赤冷松?英国公府果然显赫,这样稀罕的宝物也能寻到。”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听他提起先沈夫人,宋予慈神色一暗,回想起那个温暖和煦的贵妇人,每每相见,总将她搂在怀里。
“自自这样的女儿,怎就不投胎在我肚里?好在你娘答应了跟你兰溪哥哥的婚事,不然,抢也要把你抢去。”
宋予慈想,若是她还活在这世上,她和他之间,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吧……
而她正唏嘘着,却见沈沛将那珠串自腕上褪下,递到她面前。
“既然公子喜欢,便赠于你了。”
“这,这如何使得?”宋予慈忙拒绝道。
沈沛却不由分说,隔着衣袖,拽住宋予慈的胳膊,将那还带着他体温的赤松子戴在她腕上。
“此次劳烦公子出山,理应重谢,想来寻常俗物难入公子的眼,不若就拿此珠酬谢……不,作为定礼,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沈沛言之灼灼,透着不容置喙的坚持,而目光里,更有另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得宋予慈心头一颤,思忖再三,只得无奈收下。
“世子大礼,受之有愧,在下唯有尽力而为,方不负嘱托。”
宋予慈借着几句场面话,不动声色地抽走被沈沛握着的胳膊,将身心距离都拉开了些。
机敏如沈沛,自也感到了她的疏离,心里不禁飘过一丝失落,可不过转瞬便消化了。
他明白,一切还得徐徐图之。
经过方才一闹,二人都需要整理一下思绪,一时都默不作声,车厢里骤然陷入死寂。
而车厢外,正值华灯初上,晚市的人声、车声、马蹄声,透过车窗,传了进来。
 
第5章 回府
 
宋予慈正觉车厢内安静得有些尴尬,顺势撩开车帘,陪都的热闹夜色便映入眼帘,激起她由衷的欣喜。
看着她眸子里映着灯火,神色也随之亮了起来,沈沛亦感受到了她的欣喜,心也跟着舒朗了。
“这里可比山阴热闹?”
他笑问道。
本是随口一问,宋予慈却蓦地回眸,满面犹疑地望着他,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
茶山圣手向来行踪不定,只在京城最热闹的驿馆设置信栈。
世人若有事相求,需修书送于信栈,若茶山圣手愿意回复,亦是经由信栈转达。
宋予慈与白曦的书信往来,亦是经由此通路,沈沛又是如何得知她来自山阴呢?
看出她神色变幻,沈沛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心念一闪,轻笑道:“是我自作聪明了,听公子口音似是山阴一带,竟猜错了。”
宋予慈自始至终盯着沈沛,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情,过了良久,终于还是相信了他的话。
“嗯,儿时确在山阴呆过。”
“怪不得觉得公子面善,原来与我一位要紧的故知是同乡。”
听了这话,宋予慈心里一震,一心只怕被沈沛瞧出破绽,却错过了他话里的玄机。
而沈沛这厢,方才险些露了马脚,一时间,也不好多说,只是含笑望着宋予慈,想看看她的反应。
可惜,宋予慈比他还能掩饰情绪,一张净面无波无澜,恍若深渊。
他投出的问路石子,一点儿响动都未激起。
车厢内,又陷入了尴尬的死寂。
“咳咳……”沈沛打破了沉默,又问道,“公子家中可还有亲眷?还留在山阴?”
“没了,我自幼跟着师父修习,师父去了,便只余我自己了。”
宋予慈说得平静,可想到父母接连去世,至亲不剩一人,路人的话又浮上心头,多少还是有些伤怀。
可她最不喜自怨自艾,暗暗自嘲一番,正要重起个轻快些的话头,一抬眼,却撞上沈沛幽深的眸子。
“无碍,往后,不会只是你自己了……”
他声音低沉,宛如古寺晚钟,虽不明话中意思,却让人莫名心安。
宋予慈望着沈沛,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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