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砚台有些脏了,也拿去洗了洗。
谁知虎子许久没出门溜达,到了池边格外欢快,上蹿下跳地四处蹦跶,一不小心踩翻莲屏洗砚台的水盆,整盆乌漆嘛黑的水便都泼在了它脸上身上。
当时玉妩正在池边折荷叶,瞧见它那通身淋水乌黑的蠢样子,笑到肚子疼。
虎子因此被嘲笑至今。
这会儿又遭了嘲讽,原本昏睡的虎子被说话的动静惊醒,喉中呜呜的似颇不满。
玉妩伸手摸了摸它脑袋。
正打算去歇会儿,外头孙嬷嬷却冒着毒辣辣的日头快步走来,片刻后上了阁楼,行礼道:“外头来客人了,王爷请殿下过去一道坐坐。都是家里人,殿下也不必换衣裳,奴婢撑伞送殿下过去就好。”
玉妩听了这话,便知是周晏夫妇造访。
因是周曜特地让孙嬷嬷来请,又不知道是为何事,玉妩没敢耽搁,吩咐了莲屏将书桌收拾整齐后带虎子去外头遛弯透透气,忙同孙嬷嬷过去。
到得那边,周曜夫妇已在喝茶了。
小侄子周梦泽也在,蔫头耷脑的瞧着似乎很不高兴。
各自见礼后,周曜让她坐在身旁。
因周曜病情渐愈,这回倒没被困在寝居的床榻旁边,而是去了后面的水榭。
这地方依水而建,在王府营造之初便由匠人做成自雨亭,引池中凉水到屋顶后再飞溅而下。水榭四面窗扇皆可拆卸,水珠如瀑布般飞溅而下,被风送入窗中,暑热时节里最宜纳凉,加之周遭花木繁荫,围坐其中倒颇怡然。
兄弟俩碰了头,难免论及朝堂上的近况。
过后,周曜招了招手,让闷头坐在角落的周梦泽过来。
“过两日兄嫂要迁居寿州,路途遥远,带着梦泽赶路不方便。我打算把他留在王府里,回头徐司闺会让人腾出清漪院附近闲着的院落,你和孙嬷嬷多费点心。”
他的目光落向玉妩眉眼间,迥异于寻常的冷清,语气倒颇有温和托付的意思。
玉妩心中微诧,忙郑重颔首。
“王爷放心,妾身自会尽心竭力照看好他。”说话间,瞧向旁边的周梦泽。
皇家的事向来复杂,玉妩不知周晏夫妇平白无故为何要迁居寿州,但她却清楚,千里迢迢的赶路,又是废为庶人的身份,夫妻俩到那边后日子绝不会好过。
梦泽年纪还小,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
周梦泽的眼圈儿都红了,却愣是强忍着,只低声道:“有劳婶婶。”
“既是婶婶,就不必见外,回头咱们就在这儿住着,有我和王爷,还有小柔嘉陪你呢。梦泽只管安心读书,等父母亲回来的时候,给他们看课业,好不好?”玉妩算起来也就比梦泽大了八岁,这般闻言软语,倒颇似长姐。
周梦泽用力点头,似是说服自己。
萧令华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梦泽仰起头,明明才七岁的孩子,神情却分明露出坚强,“母亲放心,我定会用功读书,等你们回来!”
“很快就会回来的。”周曜淡声。
周晏似微觉诧异,抬目看向弟弟,就见他稍稍倾身靠向玉妩,道:“梦泽带了几件随身的东西,你同大嫂一道过去,安顿他住下。院子也该腾出来了。”
玉妩颔首应了,遂与母子俩出了映辉楼。
王府里虽然院落众多,却都有人精心打理,因周曜常年不在,空置的院落也无需腾挪,稍加清扫整理,再按着入住的人添些陈设用物即可。周晏夫妇前晌就来了,徐司闺命人忙了半天,此刻院中早已收拾得齐整。
萧令华陪周梦泽入内,算是给孩子安心。
*
映辉楼后的水榭里,周晏的神情却颇肃然。
被废为庶人时,他便已看清乾明帝藏在慈父外衣下的帝王之心,如今被迁往寿州,除了日子艰苦些,也不算大事。甚至在周晏看来,若他的落败贬谪能打消帝王的猜疑忌惮,对于周曜而言或许还会是好事。
只要弟弟能顺遂,他愿意平静接受。
哪怕代价是他始终深藏的满腔抱负,还有对朝政的理想,都将断送在远离朝政的寿州。
休咎相乘蹑,翻覆若波澜。
先贤早就写得透彻,周晏也做好了准备,甚至想过终身不归。
直到周曜说他们会很快回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在玉妩和萧令华耳中是宽慰之词,但周晏却知道,弟弟绝不是为了安慰而胡诌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