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在玉妩和萧令华母子离去后,他便肃了容色。
“你方才那句话,不是随口安慰吧?”
“皇兄果真心思细腻。”周曜笑了下,亲自给兄长斟茶,低声道:“迁居寿州远离京城的事,必定是乔氏在背后撺掇,想让皇兄彻底远离权位,甚至死在外面。好在皇上还没彻底昏聩,选的寿州离萧大人不远,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他也就剩这一点仁慈了。”周晏微嘲。
周曜亦哂笑了下,而后道:“梦泽留在王府,有孙嬷嬷亲自照料,定能周全。皇兄尽管放心去寿州,据我推算,不出年底,便有望重回京城。这数月之间皇兄尽可装聋作哑,不理身外之事,打消皇上的忌惮。”
“不出年底?”周晏似想到什么。
周曜颔首,“甘州,郑德。”
周晏霎时明白了他的打算。
倘若乔氏举荐的武将庸弱无能,难以御敌,这确实是极大的转机。只要周曜能力挽狂澜击退敌兵,哪怕乾明帝心存忌惮,在战胜归来时仍需厚加封赏,着意优待。
毕竟皇位之下还有万千百姓和满朝臣子盯着,帝王必得以身垂范。
届时,周曜便可争得喘息之机。
而朝堂上瞬息万变,这点喘息之机里定能蕴藏无限希望。
只不过——
“我听说皇上派内侍来王府,却被你气回去了?”
“是啊。”周曜承认得理直气壮。
周晏噎了下,一时间竟也摸不透弟弟的路数。
倒是周曜气定神闲,跟从前顽劣胡闹时那样,故意卖关子不解释,只等周晏有点生气了,才道:“其实在那之前,我让曹英上了封问安的奏折,顺便说了声病情。那奏折便是告诉皇上,我的病好了,能走能动,没准儿还能上带兵打仗。”
“但想让我出手,却没那么容易。”
周曜说到这里,神情微微冷凝,“这半年里,他先是废了你的东宫之位,又听信诬告重责于我,放任乔氏在亲事府做手脚,换了是谁都得寒心。他身在帝位,却为猜忌自断羽翼,我何必赶着再去招惹猜忌?”
“只有等到情势危机之极,他有求于我,他才能知道这猜忌的恶果。”
“惟其如此,我才能拿到足够的筹码。”
极为冷静的语气,跟从前热血昂扬的少年迥异。
周晏记得弟弟刚从军出征的时候,当真是志气昂扬,满腔热血。以皇子之身从军历练,无数次率兵直捣敌腹,冒着性命危险为国征战,热血洒在黄沙戈壁,制敌于先除去隐患,他以满腔热血换来边境安稳,江山不移,换来百姓富足,将士齐心。
除此而外,还有点跟乾明帝赌气的意思。
——他想让皇帝知道,戚氏的血脉究竟如何守护这江山。
那在年长的周晏看来终归有些少年气。
但也是这份少年意气,赤诚而珍贵,千金难求。
如今,终是被乾明帝亲手磨没了。
从前的周曜,岂会坐视边境战火蔓延、百姓受苦却按兵不动?
但他确实没有旁的选择。
毕竟,乾明帝极为忌惮周曜在军中的威信。
周晏叹了口气,忽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仿佛那是杯烈酒,可灼尽满腔愤怒不平。
周曜没说话,给他续满茶水。
只等三杯饮尽,周晏才道:“这场仗其实你早就想到了吧?甚至,有几分人为?”
这话若从别人嘴里问出来,周曜能当场削了他脑袋。
但亲兄长毕竟不同。
周曜并没生气,只摇头道:“东昌是朝廷的死对头,郑德更是数次举兵犯境,伤了我无数将士。若不是他狡猾诡诈,极擅撤军逃命,我早就手刃他安慰军中亡魂了。边境的安稳,商道的繁荣,是万千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我决不会拿这个来冒险。”
“但有些事,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东昌一直对商道虎视眈眈,前两年之所以消停老实,是被我打怕了,有所忌惮。一旦我失势甚至死了,他们定会举兵犯境,迟早的事。朝堂上没人是郑德的对手,到时候就算皇上醒悟后悔,也没法挽回,定会令百姓流离失所,平白遭殃。”
“我想做的,只是避免这种悲剧。”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晏岂会不明白?
“淮阳王府的实情轻易传不到东昌,你是故意往那边放了消息?”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