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厨房,两人见时间还早,便一同前往村子里,去给安老爹回信。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安家院子前,还没来得及推门,就听见“啪”地一声巨响,稀里哗啦的瓷片破裂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安乐下意识看向许裴昭,却见他也把视线望了过来。
两人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妙的意味,就听张氏的怒吼声划破天际:“安长青我告诉你,你既然打算把我休了,那我也跟你没完!”
第74章
“这张氏怎么没完没了?她烦不烦?”
安乐碎碎念地推开门,张氏正好又抱了一叠碗从厨房里走出来,“哗啦”一声全砸在地上。
刹那间,瓷片飞溅,院子里一片狼藉。
从门口看进去,院落里就没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乱糟糟地像是被打劫过似的。
“娘,别闹了,回去吧!”
安喜手足无措地被安老爹护在怀里,两行清泪“唰唰”往下滑,眼睛鼻子红得快要滴血。
听到安喜的话,张氏的脾气更大,她看着那对相拥的父女,气不打一处来:“你叫我回去?安喜你这是不孝你知不知道?”
她三两步过去拽住安喜的胳膊,用力把她从安老爹的怀中拖出来,声色俱厉地大吼道:“我这么多年不要脸不要皮,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为的是谁?安喜我告诉你,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叫我滚,只有你不行。”
随着她话落,安喜无助的哭声更胜,在破败的院落里,揪人心弦。
安乐踏进院子里,看着张氏冷冰冰地说:“打着为安喜好的名头,你就可以做尽恶事是吗?那你有没有问过安喜,她需不需要你这样做?”
她的问话,像两把刀子插进张氏心里,瞬间张氏脸上血色褪去,只余下欺凌的白。
抓住安喜的手紧缩,疼得安喜哭得更厉害。
而她却像是听不到哭声似的,如陷入了梦魇,喃喃自语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喜儿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喜儿好……”
“别再说得好听了。”
安老爹把她的指一根根掰开,将安喜的手臂解救出来,心疼地抱在怀里:“你若真是事事为了喜儿好,那现在弄哭喜儿的又是谁?”
张氏这才察觉,被安老爹护在怀里的安喜,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快要抽搐过去。
刚还凶神恶煞的脸闪过慌乱,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环视杂乱的院子。
又细又弱的啜泣声提醒着她,她又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她颤着嘴,看向安老爹怀里的安喜,想伸出手去,却又缩了回来。
失望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安老爹无悲无喜的看着她:“你走吧,别再来我安家,别让喜儿为难。”
明明安老爹没说什么重话,但张氏却知道,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她如同游魂般,失魂落魄地离开安家,安乐看着她的背影紧皱眉头。
今天张氏被说走了,明天她想不通又来闹怎么办?安老爹和安喜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许裴昭将她神色收入眼底,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他拾起院子门口的扫帚,帮忙收拾院中狼藉,像是说“今天天气很好”似的,随口跟安老爹说:“泰山大人,我和小乐决定搬到镇上去住,你和小姨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安老爹和安乐几乎同时闻声看向他,他却像是没有察觉般,继续说道:“不日我便要回书院,小乐一个人肯定顾不上烧烤摊。不如泰山大人和小姨子一起给小乐帮帮忙,我也放心些。”
瞬间明白许裴昭的言外之意,安乐心中熨烫。
这件事若是由她开口提起,不用想安老爹肯定会拒绝。
但现在是由许裴昭提出来,安老爹便不会顾及那么多,反而是会想其中的可行性。
于是安乐也趁机劝道:“爹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去吗?正好我们打算举家搬迁,您和妹妹也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走吧。”
安老爹没有欣然答应,而是垂下头来,看着哭成泪人的小女儿,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碎瓷片“叮叮当当”地在许裴昭的扫帚下歌唱,清脆而又悦耳。
安老爹搂紧小女儿,摇了摇头:“我每日早起去镇上给囡囡帮忙便是,搬家之事就莫要再提了。”
许家心善,了解安家之困后,愿出手相助,可安老爹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们的帮助。
短时间两家人住在一起并无不妥,但要是时间长了,街坊邻居知道真相后,总会有人说闲话,戳安乐的脊梁骨。
他安长青是没什么本事,但也不至于做拖累儿女后腿之人。
见他一口回绝,许裴昭一副为难的模样:“我实话跟您说了吧,因为小乐的烧烤摊生意好,我们决定延长出摊时间多挣点钱。您若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往返镇上与村子的路途,反而会耽误小乐的事。”
安乐也附和道:“是啊是啊。”
她面色苦恼,十分愁苦:“爹你就帮帮我吧,不然日后我可怎么办。”
边说她边偷偷打量安老爹,见他神色挣扎,便知有戏。
安乐对许裴昭眨眨眼,许裴昭秒懂她想和安老爹单独说说话。
于是他拿过畚箕把碎瓷片装走,假意拿出去扔掉。
等他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安乐这才问安老爹:“现在阿昭不在,爹您同我说实话,您难道真想永无止境地和张氏牵扯下去吗?”
“这……”
安老爹还没说话,便感觉怀中安喜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他大手抚上安喜的头揉了揉,饱经沧桑的嗓音低哑道:“大人的事你别管,你和裴昭好好过日子便是了。”
看着他这般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头的模样,安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明明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开,全家人共同想办法?
她走过去把安喜拉出来,不给安老爹好脸色:“您不觉得您现在这样优柔寡断的处理,对喜儿很不好吗?”
轻轻拍打安喜的背,感受到她依恋的拥抱,安乐又说:“您和张氏的事我本来也不想管,可如果以后她三天两头就来闹,您让喜儿在村里如何抬得起来头?”
“姐……你别生爹的气……”
安喜拉拉她的衣摆,抬起小脸给安老爹求情。
安乐忍着心疼搂紧她,没好气地瞪安老爹一眼:“反正我说的话您也不当回事,您爱搬不搬。等我搬去镇上,我便把喜儿接走,喜儿还小,等我赚了钱还能送她去学堂。”
本来不想跟安乐走的安老爹,听到她说要送安喜去学堂,心思不由活络。
若是安喜能去学堂,往后她嫁人门第,便不止是村里的庄稼汉。
点上烟,他蹲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心里头却在权衡,到底是去拖安乐的后腿,还是不顾安喜的前程。
安乐看安老爹那样她便知晓,他被说动了。
趁热打铁,她又说道:“我出嫁的时候,家里没钱给我准备嫁妆,幸好阿昭和娘不嫌弃我。但是往后喜儿出嫁要是没嫁妆,您说喜儿的夫婿会不会嫌弃她?您也该考虑舍弃种田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去镇上找点赚钱的买卖,给喜儿攒嫁妆。”
她的话让安老爹心中愧疚不已,最终他垂着头失落地说:“我跟你去。”
*
回到许家,许裴昭第一时间同许母提了安老爹随他们一起去镇上的事儿。
许母愣了半秒,看了看安乐,随和地说:“亲家愿意跟我们去吗?”
几次接触,她明显觉得亲家不是个乐意给人添麻烦的人。
许裴昭说:“原本我就和泰山大人商量好了,等我去学堂之后他到烧烤摊上帮忙,他随我们一同去镇上正正好。”
“这样。”许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垂头绣了会针线,她突然说:“那你们打算每日给亲家多少工钱?”
“啊?”
安乐听到许母的话愣了半秒,完全没想过这件事。
在她看来,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工钱。
许母看她呆呆的模样,没忍住点点她额头,嗔道:“你呀,怎么那么没心眼。”
继续穿针引线,许母柔柔地说:“你们把亲家叫过来帮忙,他便没了时间种地做活,自然也就没了收入来源。你们若不给他发工钱,他怎么养家糊口?”
她的话让安乐面红耳赤,安乐暗骂自己想太少。
光顾着要照顾两家的起居支出,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斟酌片刻后,她说:“娘您看这样成吗?暂定每月给我爹三两银子工钱,若是后续烧烤摊的收益好,我便给我爹涨工钱。”
许母听后笑了笑:“这些事情我不懂,你看着来便是。你只需要记得,切莫因为顾着我们家而忽略了你爹。你爹这辈子,过得也挺不容易的。”
面对许母的示好,安乐感觉无比温暖。
她无比庆幸当初脑子一热,生出要嫁纸片人男神的想法找上许裴昭。
假如当初她直接去找陈末做交易,兴许就错过了这么好的许母。
挽住许母的胳膊,她头靠她的肩膀上,笑嘻嘻地问道:“说了这么多,也到饭点儿了,娘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许母手中顿了顿,她说:“你随便做什么都好,娘都喜欢。”
第75章
挽起袖子,安乐来到厨房。
已经好几天没给许母好好做顿像样的菜,今天她可得好好做桌吃食才行。
拿出从岑夫子家中顺回来的鱼,热心摊主已经将鱼宰杀,刮了鱼鳞也去掉了肚腹里的内脏。
安乐将鱼放到水中冲洗时,惊奇的发现鱼的肚腹之内,居然没有黑色的油膜,不由感叹还是古代的环境好,养出来的鱼都没有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洗净之后,把鱼捞出来,沿着鱼背对半切开,切到肚子的时候,停下手来不切断,而后在鱼的两侧每隔三指宽的地方划下刀痕。
取盐撒到鱼身上,使巧劲慢慢涂抹揉搓鱼身,等盐差不多化开,手中没有颗粒感之后,再取黄酒倒到鱼身上继续涂抹。
马杀鸡做得差不多,能明显闻到来自鱼身上的腥味被酒压下去的时候,切些葱丝、姜片放到鱼身上,继续揉搓按摩几下,然后把鱼放到旁边腌制两刻钟。
等待鱼腌制的时间,她从菜篓里翻出来几颗土豆,削皮切块,放到旁边备用。
除了土豆,她还从菜篓里翻出来了芹菜、莲藕、木耳、香--------------?璍菇、莴笋,一一洗净切成小块,放到旁边备用。
还没到鱼腌制的时间,她抱着柴火出来,点燃放进面包窑里。
这时许裴昭来到她身边,不满地问:“怎么不叫我帮忙?这些活我也能干。”
确认面包窑里的柴火都被点着,她回过身打趣道:“你不是快要回书院了吗,我觉得现在你更需要专心学习,便不好意用这些杂事打扰你。”
见她要起身,许裴昭半蹲下拉住她的手,发力往后拉扯。
猝不及防安乐扑进了他怀中,与他鼻尖相对。
他黑漆漆的眼眸放大出现,她能看清他瞳孔周围虹膜里那一缕缕放射状的纹路。
根根分明的睫毛乖顺地排排站在两侧,谁也不抢队,排列出整齐好看的队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好看的眉眼好似还在继续放大,而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唇瓣上的触觉越来越明显。
“裴昭你来一下,来帮我看看这绣样是不是写了东西。”
许母的声音把安乐惊醒,她下意识猛推一把,把即将贴上她的许裴昭推了出去。
意识回笼,她才惊觉许裴昭刚刚想干什么,顿时脸上变得滚烫,连看他都做不到。
“娘……娘在叫你,我回厨房去了。”
按住躁动的心脏,她健步如飞冲进厨房,头一回把厨房门也给关上。
看到她欲盖弥彰的动作,许裴昭捂住眉眼,低低地笑出声。
她的反应这般大,兴许她对他也并不是全无感觉吧?
心情无与伦比的好,他应许母:“来了。”
边往里屋走,他边想,兴许往后他该更大胆些才是。
许母看他面带红光地走进来,皱着眉头说道:“遇到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恶心。”
刚跨进屋里的许裴昭脚下趔趄,差点没摔下去,他苦涩地说:“您还记得我是您亲儿子不?”
许母睨他一眼,十分嫌弃:“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早把你赶出去了。快来帮我瞧瞧,这上面是不是写了什么?”
她把一个泛黄的本子递给许裴昭,许裴昭小心翻阅。
在他有记忆以来,娘亲便对这本书爱不释手。
同时,也是因为这本书,他们家才不至于吃不上饭。
他捧着本子仔细看,就见描着精致绣样的书本角落里,写着一排小楷:增与吾妻许怜。
顿时他心中大骇,诧异地抬起眼皮看向许母,不太确定地问:“这本书……是我爹送您的?”
没有看见预料之中的幸福或是娇羞,只见许母面色变得十分复杂。
她取回本子,视线落到上面放空,好似透过这本子在看别的东西:“看来写的不是什么好话。”
说完她把本子放到枕头边,心不在焉地下逐客令:“你去看看乐儿吧,娘乏了想休息片刻,待会吃饭的时候叫我。”
“哦……”
许裴昭退出许母的房间,贴心地给她把房门关上。
而另一边,安乐坐在灶台前,还在回想刚才那一幕。
许裴昭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照理说,他应该是个不近女色的柳下惠,他怎么……怎么会想亲她?
不对,肯定不是她想的这样。
兴许是荷尔蒙在作祟,是气氛太过暧昧,才会引诱他犯罪,他不是那种会轻薄女孩子的人。
若隐若现的鼻息似还在唇上萦绕,她纳纳地抚上唇峰,放远的视线没有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