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凝重,双手负在身后,看向瑶姬的目光中情绪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他今日来得早,却并未第一时刻关心她的近况,和三公主宫中的事。
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瑶姬挑挑眉,警惕地打开他的属性面板。
果然,危险值:50%。
他听过那个谣言了。
说来也可笑,从如今的状况来看,倒也不算谣言。
瑶姬整理好衣裙,朝他施施然跪拜道:“启禀圣上,瑶姬……有重要事情相告。”
绥廉王正在发愁该如何开口,着实没心情听她将那些关于三妹的烂糟事。
左右受伤的,不过是个卑微的宫女,着实没必要拿到此刻来说,让他徒增烦恼。
虽心中不悦,褚裕和却也没截断她的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
瑶姬深呼吸,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不知圣上,可曾听过说‘霞液丹’的事?”
* * *
褚裕和愣住了。
他正是为此事而来,没想到这个名字,竟然会在瑶姬的嘴中听到。
“倒是听过,瑶姬,你……”
“实不相瞒,霞液丹,确是被瑶姬服下了。”瑶姬抬起头,直视他错愕的目光。
在那深蓝色的双眸中,她瞧见了自己肃穆的表情。
嗯,很决绝,很大无畏。
“瑶姬……”褚裕和激动地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双手:“此言可能当真?如何能证明?”
她笑笑,从桌上拿着那把尖刀,在褚裕和的注目下,划破了自己的手。
当伤口在短暂时间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时,褚裕和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圣上若是不信,可取来‘无解’让我服下,有霞液丹护体,我是百毒不侵的。”瑶姬将刀放下,密切关注着他头顶的危险值。
58%,涨动了。
褚裕和的喉咙难耐地动了动,抓过瑶姬的手,仔细端详了半晌,确认方才的伤口当真消失不见后,激动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没想到世上竟真有此等奇事!”
“请圣上恕罪,霞液丹是世间难得的至宝,瑶姬也是怕惹祸上身,所以一直隐瞒此事。”瑶姬走到他身边,怯怯悔道。
不待褚裕和宽宥,又坚定地扬起小脸儿:“可如今太后殿下病重,又瞧见圣上的拳拳孝心,瑶姬着实不忍继续相瞒,这才决定站出来,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治好太后的病。”
“瑶姬……”
褚裕和震惊一百年,落泪了。
“朕、朕方才听到那个坊间传闻,若要治病,你、你……”他难舍地握住瑶姬的手,不忍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不妨事的,只要能为圣上分忧解难,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瑶姬也心甘情愿!”
瑶姬冠冕堂皇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扔,眸光温柔似水,盈盈可怜。
纵使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难免跟着酸楚,更何况是心动值涨到95%的褚裕和。
危险值:30%。
他不舍了。
“先前,瑶姬也不知此事究竟能不能做成,恰巧梓欣她……遭了大难,便想着试了一下,不料还真成功了!圣上请看!”
瑶姬像炫耀刚刚得到了玩具的孩童,拉着褚裕和的手,将他拽到榻边。
梓欣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九五之尊,浑身如同着了火,总觉得坐在此处不安生,还是跟娘亲一起,跪着比较好。
可她相信瑶姬,方才姑娘认真嘱咐过,要听话,不可擅作主张。
绥廉王弯下腰,仔仔细细看着梓欣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最后抓过双手。
他记得宫人汇报时曾说过,这小宫女的双手,全都被夹断了。
连太医都已下了定论,此生再不会有康复的可能。
更可况,从宫人的话中听来,她似乎被折磨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恐怕一夜都难熬,就要撒手人寰。
可如今瞧着,不过是脸上没多少血色罢了,身上每处都不曾有破损。
倒像是只受了风寒的模样。
“这、这是你治好的?”绥廉王连声音都在颤抖,如此奇迹就发生在他眼下,强烈地冲击着他自出生以来的所有认知。
“是……倒也并非瑶姬一人之功,还有梓欣的娘亲,尤氏。”在瑶姬的提醒下,褚裕和才想起,这地上还跪着一个人呢。
“起来回话。”心头最焦虑之事得到了令人踏实的确认,绥廉王的态度也随和不少。
麻木的良心这才慢慢找回来,毕竟自家三妹把人家女儿弄成了那副惨样,本就是理亏的一方。
如今再态度冷淡,于情于理都有点不妥,更可况瑶姬还在旁边看着呢。
尤氏早已跪得膝盖发麻,在瑶姬的眼神鼓励下,总算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瑶姬抿抿嘴唇,看着褚裕和,又看看尤氏,似在纠结什么,百般婉转,瞧得绥廉王也跟着揪心。
“有话不妨直言……放心,只要能治好母后的病,三妹做下的恶,朕绝不轻饶,你想怎么为她出气都行!”
褚裕和还以为瑶姬是想给梓欣讨公道,连忙保证道。
“圣上,瑶姬要说的,并非是私人恩怨,而是……这救治病人的具体方法。”
瑶姬叹了口气,纠结地开口道:“说实话,霞液丹只对我一人有用,若想医治别人,光凭服用者本人的努力是不够的,还得加上……与伤者骨血相连之人的血肉。”
褚裕和瞪大了眼,这才发现,尤氏的胳膊也缠了厚厚的绷带,隐约还有血迹透出来!
🔒第六十四章 药引
褚柔珠早知母后病重, 几番派人去给皇兄传话,想过去看看。
无奈都被一口否决,甚至连她的面都不肯见。
从小到大, 皇兄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的,可自打瑶姬这个女人进宫之后,就对她愈发冷淡了。
将掌心半碎的核桃捏成两瓣, 褚柔珠重重将它拍在桌上。
不料却硌得手疼,胸口的气又添了几分, 索性抓过旁边宫女的人,让她握成拳, 狠狠地砸着那核桃。
宫女吓得不轻,却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 只在旁小心陪着笑。
待手指被核桃坚硬的碎片割破, 终扯不出笑脸来,光是强忍着不叫出声, 便已使出所有力气了。
“公主, 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这眼角若是长出皱纹, 就不美了。”还是旁边的马嬷嬷会顺着她的性子劝人。
三言两句的,总算将那宫女血淋淋的手给保了下来。
“都怪瑶姬!害死那俊和尚不说,还挑拨得皇兄跟我离心离德!”
褚柔珠俏丽的脸因愤怒, 扭曲成过分可怖的表情, 看得一众宫人全都畏惧地低下了头。
这三公主若开心时,那金银珠宝就如同流水般赏给手下人。
因此宫人们虽知道她脾气古怪,却也削尖了脑袋想到她身边伺候。
想着就算有一天遭到了不测, 好歹挣下的钱, 能给家人贴补贴补, 算是个玩命的职业。
可等到祸事真亲临自己头上,却又都吓得后悔了。
往常她们净看三公主折磨别人,眼下绥廉王下了禁足令,公主出又出不去,这满肚子的怒火,便全都冲着她们来了。
纵然昨儿个有那倒霉的梓欣,能让她稍做“消遣”,可终究是昙花一现。
没能找到借口,将瑶姬扣在宫中狠狠惩戒,算是褚柔珠最后悔的一件事。
“去!给我好好打听,看那小贱人死了没有!”褚柔珠狠狠踢了跪在旁边的宫女一脚,
惊得对方像吓破胆的鹌鹑,忙不迭地跑了。
梓欣这个吃里扒外的,明明自幼便进宫当差,却只顾着讨好新受皇兄宠爱的瑶姬,半点对她这个公主的忠诚都没有。
不过让她攀咬下瑶姬与护卫首领有私情罢了,那丫头竟锁紧牙关,死命不肯从。
即便被打得有出气没进气,十根手指皆被夹断,还是不肯就范。
怕不是被那个瑶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忠心倒这般地步!
不过瞧见瑶姬昨日那副心疼模样,褚柔珠倒是痛快了不少。
动不了瑶姬,难道还动不了她身边的人?
褚柔珠清楚,自家皇兄最是个冷漠的性子,只要不碰他的心头肉,甭管如何整治其他人,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毕竟他也清楚,因为鹤乘国的逃妃闹出的丑事,便将自己的亲妹妹禁足,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想来母后也是这般态度,只可惜,她如今被瑶姬逼迫得,连床前尽孝的机会都没有!
端地可恶!
马嬷嬷见她忙着生闷气,默默指挥着宫人们将她手边能伤人的东西,全都尽快收走。
别看三公主还肯听些她的话,若是上来倔脾气,就连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谁知道哪儿个点得罪了这位祖宗,自己的人头就没有了。
天可怜见,待禁足令解了后,还是托熟人,调去别的宫中当差吧。
就算手头的油水没那么多也不打紧,人生在世,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各人都在低头忙活着自己的差事,不料方才那个被派走的小宫女,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且满脸喜色,扑通跪倒在三公主面前,请赏般说道:“禀公主,圣上请您去重华殿,看望太后殿下!”
“什么?此言当真?”
褚柔珠迅速站起身,乐得眉眼都笑开了,跳跑到她面前再三确认:“皇兄解开了我的禁足?”
“呃,圣上特意吩咐过,不准您去别的地方闲逛,要立即去重华殿。”宫女胆战心惊地转达圣意。
万幸的是,褚柔珠并未气恼到波及她,反而疑惑地皱起了眉:“马嬷嬷,你说我母后,会不会是病危了?不然皇兄怎会……”
马嬷嬷心中也是这般猜测,却又不好明说,只劝公主快些行动,免得误了什么大事。
褚柔珠自幼养在太后膝下,母女感情原是很深的。
不过随着三公主长大后,干下的那些荒唐事实在太过分,孙太后对她的疼爱之情,也慢慢减少了些。
因不知那边究竟是何情况,三公主未敢打扮得过于艳丽,甚至还在马嬷嬷的建议下,尽量穿得朴素。
生怕会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太后,引得圣上更加不满。
重华殿内外气氛肃穆,寻常宫人见三公主驾到,也未像往日那般满脸堆笑相迎,只是规矩行礼。
连孙太后身边重用的宫女流鱼,都沉默地在前方引路。
当三公主试探性的询问,也讳莫如深,偷偷提点她待会儿小心行事,切莫莽撞。
未行多时,总算进了主屋。
绥廉王正坐在旁边,面沉似水,孙太后就躺在床上,脸毫无血色,紧闭双目,对流鱼的通报毫无反应。
褚柔珠心中一颤,惊惶地扑到孙太后的床前,握着她冰凉的手,不可置信地喊道:“母后?母后!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母后!”
流鱼险些被这没脑子的公主气出心梗。
感情方才全都白提点了。
“混账!母后尚在,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褚裕和重重拍着桌子,压低声音怒斥道。
三公主还未涌出的泪被骂得生生憋了回去,她这才发现,孙太后的胸膛仍在以微弱的幅度起伏着。
她不满地撅起嘴:“皇兄,这也怨不得我啊,谁让你不解开我的禁足令,这么多天来,柔珠想尽孝都没办法。”
绥廉王沉默不语。
之所以禁足如此长的时间,是为了三妹的安全着想。
褚柔珠宫外的守卫,并不必瑶姬那边的少。
只有彻底断除玄行能接触到她的可能,他这个做皇兄的才能放心。
可惜,这些话没法对她直言。
旁边有五位太医候在侧,褚柔珠颐指气使地问了半晌母后的身体状况,却得出了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老太后恐怕撑不过今夜了。
“放屁!母后吉人自有天佑,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一样吗?这群不中用的老狗,随随便便的,就把母后判到阎王殿去了!”
三公主扬手就打,逼得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只得扛着药箱躲闪。
若是硌到了她的手,反而先心惊胆战起来,生怕会惹出更大的祸事烧身。
“三妹,不得无礼。”褚裕和发愁地揉着自己的眉心,只让她在旁坐下。
褚柔珠心情不好过,独自恼了会儿,倒也看开了些。
其实母后也到了年龄,若真走了,也未尝是件极坏的事。
连民间都有老喜丧呢,况且今后更没人能管住她了。
皇兄本就护着她,到时还不得更顺她的意?
想到这里,褚柔珠也释然了不少。
“三妹啊,皇兄……有件难以启齿的事要讲。”自从坐下后,褚裕和始终在观察她的神色。
“何时?”
“若……这世间有种奇怪的药方,能延缓母后的性命,让她再多活个三年五载,你可愿意为她取来?”褚裕和的嗓音有点发干,仔细听,似乎还有点劈裂声。
三公主疑惑道:“皇兄这是说得什么话?若真有此方,便是刀山火海,柔珠也定能为母后取来。”
话才说出口,褚柔珠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皇兄坐拥整个绥廉,怎的寻个药方自己没办法,还得寻求亲妹妹帮忙?
好奇怪啊……
褚裕和深深看了眼随时会撒手人寰的母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三妹啊,不知可否……借你的血肉一用?”
* * *
除了上次母后和皇兄不许她嫁给靖炀王外,褚柔珠还是头次发这么大的火。
她真不明白,自己的皇兄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是瑶姬这妖女的片面之言,竟真的舍得让她割肉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