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甲子的修为啊!”顺德真人看着海棠的眼神,恨不得要把它吞下去,“这样贵重的礼物,他居然送给了你!”
韩昭把花取了下来,无辜地说:“要不然,徒弟把这个让给您戴?”
“哼!”顺德真人从鼻孔中出气,“为师的手里可不缺这样的好东西。”
“不对不对,”他忽然反应过来,大声道,“为师是在问你,你怎么和那谢时有纠葛的!”
“师父,哪里又有那么多纠葛,”韩昭有些无奈,“不过是在来蓬莱之前在一个秘境中有过一面之缘。”
顺德真人顿时长吁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虽然没见过谢给其他同门送过这样的礼物,尤其是女修。但看韩昭的神色坦然,一切便也能解释的通。
不就是一面之缘嘛,算不得什么的!
不过,作为一个好师父,顺德真人嘴上仍然道:“徒弟,我可告诉你,千万别和那个谢时扯上牵连。他可是无情道子,到时候要是道心震动,师父也保不了你。”
韩昭挑挑眉,尽管蓬莱剑宗并不提倡儿女私情,但也不会对自由恋爱喊打喊杀,反正到时候兵解还是飞升,都看修士自己的缘法。
没想到谢时还和别人不一样,连自由恋爱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这原著中可里面没有说过。
“师父,”韩昭想了想,问道,“无情道子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顺德真人叹了一口气:“你可知天地为棋盘,万物为棋子。尽管世间万物都被天道所操纵,但无情道子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枚,只有道子在,天道才能稳固。”
“总之,”顺德真人含含糊糊地说,“你可不许和他有什么牵扯啊!我们蓬莱曾经出过两枚无情道子,这次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韩昭眨眨眼,没想到谢时的存在,还有稳定天道的作用。
怪不得不允许他自由恋爱呢,这不就是修真版的别爱我,没结果么。
“而且他不是与人合过籍么,”顺德真人在一旁接着嘟嘟囔囔,不满地道,“我就这么一个徒弟,可不能让他哄骗了去... ...”
“等等,师父!”韩昭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顺德真人:???
“您刚才说... ...”韩昭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一字一顿地道,“谢时曾与人合过籍?”
“啊哈哈哈哈。”顺德真人浑身一僵,他自知说漏了嘴,在一旁转着脑袋左顾右盼,“什么合籍,那是什么东西,为师怎么不知道呢?... ...”
... ...
最后,他顶不住韩昭坚定的眼神,终于屈服了。
“这也是一段往事了。”顺德真人收敛住笑意,他的眼神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蓬莱剑宗谢时,曾经自述有一亡妻。”
韩昭的面上平静,然而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亡妻?
她原以为谢时在飞升之后,最多不过是保留对阿昭的一段记忆。
即使是再深的情爱,在时间的冲刷下往往也不会永葆靓丽。
更何况谢时在飞升的时显得那么决绝,对阿昭的情分,并没有那样的深刻。
可谢时经历过的无情道劫数,原本便是个秘密,为何他的师长会显得十分了解?
“看来这是段秘辛了。”韩昭按耐住心绪,做出正常人应有的好奇反应,问道,“师父刚才所说,谢师兄不是无情道子吗,怎么又会有一位亡妻?”
“所以我才说,这只是他的自述。”顺德真人长叹一口气,为她讲述这段往事。
谢时在回到蓬莱剑宗的三年之后,在太极峰又接连突破了一个大境界,蓬莱上下都以为他无情道八劫已过,为之欢欣鼓舞。
然而天劫的劫雷降下,为他护法的三位峰主却惊异地发现,谢时居然被劫雷反噬,眼中流下鲜血。
无情道的心劫一但被突破,那劫雷对修士根本不会造成影响。
蓬莱宗主在那一日骤然出关,再三询问之下,谢时终于开口,道他在渡劫的时候,于人间曾有一位合籍妻子。
“然后呢?”韩昭听得投入其中,忍不住问。
“哪里有什么然后,”顺德真人喝下一大口凉水,无奈地说,“宗主亲自为他检查因果,在其中并没有发现姻缘线。后来谢时又亲身回到那个他所说的在人间的住处。”
“但是,”老道的目光悠远,缓缓道,“那里只是一片荒地。没有记忆中的居所,更没有他的妻子。”
这个故事结局,宛若聊斋中凄艳的狐鬼传说。
在山间走夜路的书生,忽然见到一座大宅,其中有佳肴美酒,笙歌美人。春风一度后,书生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卧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而那春宵美人也不知所踪。
“... ...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过了半晌,韩昭轻轻地说。
“正是如此。”老道微微颔首,“这便是心魔劫的可怕之处。你以为自己新科及第,洞房花烛,转眼间醒来,不过是恍惚间的一场黄梁大梦。”
是啊,如果一个人生活于世间上,但她有一天忽然消失了,变得无影无踪。
没有因果,又找不到魂魄,还有什么能够证明,这个人曾经存在过?
“既然宗主已经认定了谢师兄所谓的妻子,不过是一场幻梦。”韩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语气微凉,“那谢师兄肯定不会因为此事生出心魔喽?”
“心魔有与没有,全然是看自己。”顺德真人的神色凛然,“若是道心稳固,情而不显,有无心魔,又于我何异?”
“对了徒弟,”顺德真人原本严肃的表情迅速坍塌,笑着“嘿嘿”道,“我刚才和你说的,可都是蓬莱秘辛,只有嫡系弟子才能知道,概不外传,尤其是不要让你谢师兄知道了!否则他得多伤心啊。”
“咱们太微峰不干揭人伤疤的事,听到没?”
“明白,师父!”韩昭连连点头。
似乎是见到自家徒弟的表情有些微妙,顺德真人叹了一口气,还是说出口:“徒弟,登仙门大会的情形为师也见过了,少不得多嘱咐一句。”
“既然你最后没能拿到海棠花,入了我太微门下,就是与太极峰无缘。”顺德真人心平气和,然而表情也有些沉重。
“有情一脉虽然称为有情。但情之一字,但凡沾染上了,任凭你有通天修为,无边大道,也不过如凡人一般无可奈何。切记,慎重,慎重!”
韩昭看着师父的眼睛,便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她笑笑,轻轻地回答:“我知道了,师父。”
第24章
第二日清晨, 伴随着大鹅“昂——昂——”的大叫声,韩昭准时起身。
顺德真人的小木屋洞府并不像其他大能修士一样,爱豢养一些开智的灵兽灵鸟, 他反而更喜欢凡间的鸡鸭, 在木屋的后面特意圈一块地,用来饲养。
韩昭想象了一下由大鹅飞去给其他峰送信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别的不说, 顺德真人养的这几只大鹅叨起人来真是毫不手软。
洗漱完毕, 韩昭站在院内,举目远眺,看着远处苍翠连绵的群山, 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嗯, 都是昂贵的负离子的味道。
木屋的另一边, 还能听到顺德真人震天响的呼噜声。
昨日他高兴,晚上便和韩昭一起多喝了几杯神仙酿。
还没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便“扑通”一声跌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到现在都没醒。
这时,天际处忽有一名眉心点着红痕的女童从远处骑鹤而来,速度看似缓慢, 不久便到了小院上空。
“请问可是韩昭,韩师叔?”女童的声音清冷, 点头致意道,“我奉掌门真人的命, 来给师叔送蓬莱制式的道衣。请师叔换上道衣, 与我一同前往七录学堂。”
说罢, 女童便捧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红色布料,在空中抖落开来。
看似薄薄的布料在展开之后,居然是一件赤红的道衣,上面用金线在袖口处绣了几朵垂丝海棠,随着道衣的飘动,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金光。
这件道衣的形制与蓬莱其他弟子无异,但是颜色却是不同。
“我记得蓬莱弟子都穿白衣,”韩昭用手抚上道衣,触感非常轻柔,她转头问道,“这件衣服为何是红色的呢?”
“师叔修行的是有情道,因此道衣是红色的。其余修行无情道的弟子穿着白色,极情道的弟子穿黑色。”女童一板一眼地回答,“因为蓬莱百年间未出过有情道的修士,所以师叔这件衣服是连夜赶制而来。”
韩昭挑了挑眉,没想到蓬莱除了她以外,居然还有修行极情道的小倒霉蛋。
修士选择宗门的时候,也是根据自己修行的目标来划分的,修行有情道的修士投有情宗门,修行无情道的修士投无情宗门,正所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像韩昭这种执意入无情道宗门的有情道修士虽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不过当今修真界以无情道为尊,连最厉害的有情道修士也是化神修为,没有飞升,还是蓬莱的峰主,可见有情道如今已经岌岌可危了。
有情道的修士本来就少,分散到九域十洲,平时根本就见不到几个。
韩昭穿上这件校服,估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
焦点就焦点吧,反正以她前·谢时落榜徒弟的身份,在哪里都得被人议论,债多不压身嘛。
韩昭从女童的手取来道袍,在内室中换上。
见她已经换好了衣物,女童黑黝黝的眼睛看着韩昭,又道:“掌门真人还有一件东西,嘱咐要交给韩师叔手上。”
韩昭心下一动,她的眉头微蹙。
掌门... ...有东西要送给她?
当今的蓬莱掌门邵阳伯,阳伯真人,也是谢时的师父,顺德真人的同门师兄。
邵阳伯在原著的描写中,是一个以天地为棋,万物为子,运筹帷幄,冷漠无情的大能修士。
但是他一向与顺德真人有些龃龉,师兄弟二人已有百年没有见面了。
虽然自己是顺德真人的亲传弟子,但根基毕竟尚浅。
堂堂蓬莱的掌门,为什么会给小辈送礼物,而不以祝贺顺治的真人的名义呢?
女童捧出一个白玉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正是一块黄色的帛书。
帛书空白一片,上面并无一个字。
“此物名唤如梦令。”女童平静地答道,“韩师叔想必此时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掌门曾有言:‘物物具天机,缘何纸上生。’想必缘法到了,师叔自然会知晓。”
“... ...我知道了。”韩昭垂眼,合上了盒子,微微对着远在太极峰之上的九重天宫欠身道,“替我多谢掌门。”
蓬莱剑宗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话从来都不说清楚,而是首先说相声似的,先来一段定场诗,打一个哑谜。
不过既然掌门已经说了此物的缘法在于她,那么这如梦令肯定在以后的某处能用得到。
邵阳伯这种修为的大能修士,已经能从占星台的星轨中看到某个人的轨迹,或者是节点。
甚至于他可以出手改变已经既定的命运。
但是... ...韩昭在心中“啧”了一声,眸光微暗。
这种被人操纵却一无所知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不好受啊。
见她将如梦令收下,女童便一扫手中的拂尘,道:“师叔请随我来,今日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去七录书斋报道。”
韩昭驾驭着看不剑腾空,紧紧地跟在女童的身后。
七录书斋位于蓬莱剑宗的初月峰,取自学习时抄录书籍,记下一遍便把抄本烧掉,直至七次为止的典故,鼓励剑宗的弟子读书需要勤勉。
韩昭倒是觉得这个名字起的虽然很有文化,但是勤勉学习可以,好好的抄录本烧掉实在是太过可惜。
君不见外面的笔墨纸砚有多贵,已经涨到足足两颗灵石一刀了!
不到一刻,拨开云雾,群山之间,有一座险峻的山峰显得极为瞩目。
山峰的峰顶经过风刀霜剑,已经露出苍白的岩层,远远地望去好像一轮弯月。而其余山的形状似一个飞升而去的仙人,仙人的手正遥遥地指着月亮。
这正是初月峰的一大奇景——仙人指月。七录书斋便坐落在这里。
女童将韩昭送到书斋的广场处便骑鹤离去,现在还不到上课的时间,广场上一片空旷,并没有几个人,韩昭边看边走进书斋的大门。
书斋门口对着放置两块纹龙的抱鼓石,院内有一个水池,几尾锦鲤其中摇曳,水边生长着众多缤纷的桃树、李树,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
从影壁后走过,便是一个分外宽阔的院落,院内的朱门上挂着对联,右边写:“惟楚有材。”左边写:“于斯为盛。”有诸多弟子在院落中或读书,或练剑,看起来都分外勤勉刻苦。
然而在韩昭的前方,却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不知道正在干什么。
韩昭环视一周,现在没有引导弟子,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就想随便找个书房坐下,省得引入注目,却听到那群人的中央爆发出阵阵女子的抽泣声,还有男子的训斥。
她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便停了下来。
人群的包围内站着一个小姑娘,穿着剑宗弟子的白衣,扎着双丫髻,发间垂落一根红绳装饰,看起来十五六岁大,正在抹眼泪。
站在小姑娘旁的是一名白面男子,面容有几分俊秀,也是一名剑宗弟子。然而他眼下青黑,眼神滴溜溜乱转,给人以轻浮之感。
他们两人的面容乍一看,竟然有五分相似。
白面男子的身后也跟着几个青年男子,各个肌肉虬结,一看便是不好惹的模样。
“妹妹,父亲在我们出门后叮嘱多少次了,”白面男子不耐烦地说,“我们兄妹二人联手才能在蓬莱剑宗站住脚根。你是新入门的新人,不知道高低,这样吧,你在登仙门大会不是取得了信物吗,先交由哥哥我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