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等我婚宴过后再走?”
提到这茬,安知珑忽而有点忏愧,却还是坚持道:“二堂姐,我马上给你添妆,你给我安排护卫,镖队也行,送我回彭城好不好?”
安知珺无奈,忽然想起昨日裴三爷说,会派人去彭城安府的看顾祖母的,心里当下有了主意,“那你能暂且等着,我去替你找可靠的人,送你回彭城。”
安知珑这才破涕为笑。
安知珺原本想让柳梅着秋阳跑护国公府一趟找裴彬说这事的,后来想想,这事牵涉到如今裴三爷在查的案子,不便让外人知晓,只得自己跑一趟了。
便不知道大婚当前,那明惠郡主允不允自己出门。
安知珺去积香囿寻明惠郡主以去探望姐姐安知珂的借口外出,没想到那明惠郡主竟是笑盈盈应下了,“也是,眼看着你就要嫁进护国公府,你们姊妹好好聊聊。”
安知珺当时并未多想,应着谢过这位继母。
*
御史台院里的裴彬听闻李信派来报信的小厮说,那安尚书府的人到了护国公府上寻他,见着小厮送过来的墨玉扳指便怔住了。
这墨玉扳指是他给蓁蓁做定情信物的,是蓁蓁有事到护国公府上找他?不会是急事吧?
裴彬抓过墨玉扳指便疾步离开归彤轩,牵来骏马,跃身骑上便纵马于街市,很快驰骋回了护国公府门前,远远见着停靠在府门前的马车,便跳下马,将缰绳给了护院后,大步走到了马车前,唤了一句:“蓁蓁?”
“三爷!”
马车里传出那个甜糯的声音,让裴彬淡然一笑。
真是蓁蓁!
这还是娘子第一次主动寻他!难得!
裴彬迈着一双修长的大腿登上了马车,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帘子弯腰钻了进去,里头,便是他那未过门的自家娘子。
裴彬抿了抿嘴角,浅浅地笑着坐到了安知珺身侧,第一件事,便是先将她的柔夷拉过来,把墨玉扳指给她戴上,而后捏着她白皙的手便不放了,将娇娇人儿揽进了自己怀中:“来见我?是想我了?”声音透着无尽的愉悦。
安知珺看着眼前的这位郎君。
这人仿佛是有两张面孔一般,先前初见他时,虽则张着一副俊美无俦的脸,可因疏离寡情,便是笑,也带着高不可攀的冷漠凌厉,令人望而生畏;而此时她见着的郎君,虽还带几分倨傲,却透出难得的温和,气质倏然便萧雅起来。
便连她一开始畏惧的那个骇人的隐秘,如今看来,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捉摸不透的魅惑之意。
才这般想,她整个人便陷落到他怀中。“三爷!”
裴彬坐在迎榻上,看着怀里的娘子,不期然地便想起了当初同样是在马车里将这扳指送与她的,那时她对自己还心怀怯怕,如今再看她眼里,分明消去恐惧,多几分柔情。
这是不是说,蓁蓁对自己,更亲近了一些?
等下个月迎过门,那蓁蓁能完全属于他的时候,但愿,她能比现下更亲近自己多一些。
裴彬看着捏在手心的纤纤玉指,弓起手指,扣成了锁,视线自然地落到了腰肢上,忍不住伸手捻了捻,才要去寻些温存,却听娘子说:“三爷,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帮忙的!”
“什么忙?”裴彬顿住了。
难得娘子主动来寻他求助,自然是要听的。
“那日你在灵佛寺也见过的,我三婶婶家的一位姑娘,近日才来了城,如今想返回彭城,昨儿三爷你不是答应了我要派人去彭城看护祖母吗?”安知珺问,“你的人,能捎带上她么?”
“既是来了京城,为何不待我们的婚宴过后再回去?”裴彬想了想那日灵佛寺的事,实在对那些姑娘没有印象。
“便是,发生了一些事,让她不得不先回彭城。”其实安知珺心里亦奇怪,知道与龙赛赛的事有关,只以为是与安知瑶出事有关,但安知珑一见自己就呼救,似乎又不太像,再见安知珑噤若寒蝉,也不好追问。“可以吗?三爷?”
“是娘子托我的事,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是捎带一个孤身娘子罢了,他派去的人手,自是能护得住的。裴彬扣着安知珺的手晃了晃,松开后,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脸,带着矜傲问:“既我帮了忙,娘子是不是该有甚么表示才是?”
安知珺看着快凑到鼻尖的这张脸,迎上那双如墨般的眼睛,避无可避,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道:“三爷是我未来的夫君,夫君为娘子办点事,也要表示么?怎地如此见外?”
裴彬凝视着娘子的眼睛微微一弯,嘴角便抿了抿,翘了起来。
呵!自家娘子倒是一日比一日敢说!
只是,难得蓁蓁竟然承认自己是她夫君,甚好!
他面上只微微笑着,心里却心花怒放,看着看娇嫩的粉唇上被咬出的月牙印,伸手触了触,“既然娘子这么说,那夫君我也不便见外了。”
安知珺圆圆的杏眼也弯了弯,“谢谢三爷!”
裴彬环忍不住扣着她的腰,问:“事情我答应给你办妥,急着回府吗?”
安知珺点点头:“知珑妹妹还在府上等我的消息呢!”而且出嫁前,她作为新嫁娘,在外头呆久了,被人瞧见了也不好。
“那我送你回去。”裴彬不舍地松开抚着唇的手指,拍拍车壁,示意外头的车夫起行,再坐回安知珺身旁时,俯下身去,双手扣住了她的腰,凑到她耳边呼了一口气,懒洋洋地笑,“回府这段路程,我们来干点什么好呢?”
安知珺被他抱得紧紧,差点没喘过气来,挣了几下,却挣不开,那腰上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三爷,你……”安知珺粉面含羞,才要说什么,马车外却传来了李信的声音。
“爷!”
裴彬蹙眉,他从来不知道李信原来是个这般不识趣的奴婢,才要喝一句,却听李信惊惶声再起:“爷,安府出事了!”
两人听得均是一愣,裴彬一下伸手撩开帘子:“你说甚么?”
“方才,回府的小厮说,那安尚书府上,似乎是走水了!”
安知珺一惊:“烧着哪儿了?”
“便是不知道,事态紧急,三爷,安二姑娘,您们看……”
“给我马上回安府!”裴彬脸色一变,“李信你找几个奴婢去帮着扑火!”
“哎,奴婢先行一步。”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呢?安知珺心里涌起了一丝不安,眉头跳了跳,不由得便伸手去抚了抚,不会烧到非花苑吧?
等安知珺与裴彬回到安尚书府时,发现门前早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安知珺与裴彬下了马车时,见那滚滚浓烟却是从府后头冒出来的。
这走水的地儿,看来是后院。安知珺心里突突直跳。
李信跟带来救场的人,一见着裴彬便急了:“爷,您来得可好,这安府上的人忒不讲理,奴婢说了是护国公府的人,奉三爷的命前来扑火的,可这些狗奴才不信,硬是不让我们进府。”
跟他们打过交道的刘总管也见着赶来的裴彬,苦笑着见礼后赔礼:“裴三爷见谅,裴三爷好意奴婢们心领了,可这毕竟是老爷府上,事有郡主处理,再说里头场面混乱,实在不宜让外人进入,裴三爷多多包涵。”
“那本爷能进不能进?”裴彬脸色冷峻下来,淡淡地问。
“裴三爷自是能进的,请。”
安知珺与裴彬匆匆入得府,一路朝后院走去,见着那火烟正是从西厢那方向冒出的,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浓烈,但喘着气儿看着浓烟确实是从非花苑升起的时候,心都凉了,双腿一软,便要摔了下去。
“蓁蓁!”裴彬一手揽着她的细腰稳住了,他何曾没看出来,那走水的院子,便是娘子住的非花苑呢?朗朗白日,竟有这等粗心的奴婢,让院子烧起来了?该死。
非花苑因地处偏僻,离水源远,救火的人只能拿着木桶,铜盆等容器装着水来回跑着,等安知珺与裴彬走近时,才发现烧的不止是非花苑,连青翠园里也大火升腾。
非花苑的奴婢神色惶恐,站在一旁看着那小厮跟仆妇救火,柳梅与木梅焦急还焦急地在一旁叫喊着让小厮先扑哪一处,手里跟脚下,都拿着满满的东西,怕是从院子里抢出的。
见着回来的安知珺,柳梅一个箭步跑到了她跟前,哭着跪了下去:“姑娘,奴婢没用,那火太大,奴婢没办法将姑娘的东西搬出来,那青翠园也是。”
安知珺来不及追问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看着烧塌的两个院子,想到的是里头的嫁妆,还有这个月来,辛辛苦苦缝制的绣鞋喜帕,为出嫁做的一切,都没了!
她所有的一切,又一次全没了!
第53章
“……”
她咬了咬唇,双手掐着手心,眼看着大火烧没了一切,眼中噙泪,忽而就垂泪默默哭了起来。
“蓁蓁!”站她身旁的裴彬见她小小的身子颤巍巍的,弯腰俯身,恰那安知珺抬头,他便见着了她泪涔涔的一张脸,一双杏眼含着浓浓的水雾,眼尾绯红,心里不由揪痛,亦不管是在如此多人跟前,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紧紧抱了起来,“别哭,身外之物罢了,再多的嫁妆,我都能给你重新置办。”
从相识至今,他从未见她当着他的面如此悲泣过。
他怎能允许自己的娘子为这等小事哭呢?
“蓁蓁,别哭!”
“可嫁衣,来不及了!”安知珺哽咽,眼泪实在止不住,伏在裴彬胸口低泣。
裴彬脑海里想起了那一日午后,见着的穿着凤冠霞帔风华绝美的娘子。
那套嫁衣,着实与他的新娘相宜得很。
裴彬默了默,看着乱遭遭一片的奴婢,蹙着眉问:“那嫁衣,放在何处?”
“便,便是主房外间柜子里放里。”后头赶过来的白汀道。
裴彬松开怀里的人,轻轻将她送到白汀手上:“看好她!”
“爷?”
裴彬瞧了瞧四周,轻啧一声,拦下一个提着木桶的小厮,拿过桶举起,将满满的水往自己头上悉数倾倒下来,不多时,风度翩翩锦袍华贵的公子变得浑身湿漉漉。
“三爷?”
裴彬伸手,修长的玉指抚过自己双眼的水渍,回眸看安知珺一眼,淡淡一笑:“等着,夫君替你将嫁衣取回来。”
“三爷!”
郎君身姿飒然,从容不迫穿过救火的奴婢,如疾风一般冲进还燃着大火的非花苑里。
安知珺一时忘了哭,吃惊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双唇。
“这,这,不不行,要三爷有个三长两短……”白汀也倒抽了一口冷气,拉住了身边经过的小厮,“快,快跟上去阻止三爷!”
“你这奴婢大胆!那火烧得如此旺盛,你让他跟裴三郎进去,不是让他去送死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惠郡主跟乐宁县主冒了出来,看着火中的院子,又看一旁的安知珺:“知珺,你看看你院子里头的奴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烧了院子也便罢,万一伤着人了怎么办?”
安知珺没顾得上去理会明惠郡主,死死看着火海。
她知道裴彬是有着不死之身的,按理应该不会出事,可此时,她的一颗心却悬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替他担心。
她记得,他虽是不死之身,可亦是会受伤的。那火那般大,他若是被火烧伤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在场见着裴彬冲进燃烧的院子里的奴婢跟下人,却是惊惧后怕得很,深恐那火海里的裴家三爷葬身此地。
唯独明惠郡主,一言不发,亦死死地盯着烧毁的非花苑。
那裴彬如此冲动,怕不是进去找父王罪证的,若被他寻到了怎么办?他能死在这火海里自然最好了!
好一会儿,当一道人影从掉着悬梁的火海里出来时,众人均一片惊吁。
裴彬一身颇为狼狈,手里却有用被衾盖着的一捧什么,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冲了出来。
安知珺见安然无恙的裴彬,哭着笑了起来。
裴彬无视他人的视线,将上面覆着的被衾一掀,露出了那套大红嫁衣,完好无缺,他双手奉到安知珺跟前:“蓁蓁,诺,你的嫁衣!”
安知珺看着那红得刺眼的嫁衣跟凤冠,抬头去瞅那弯腰俯身看着他的郎君。
郎君玉面上沾染了些许黑灰,发丝凌乱,与平日风光霁月的郎君相比,颇为狼狈,可她却觉着,如此的郎君,宛若谪仙,比往日,都来得出色,瞧进那关切的眸子里,她的心甚而漏跳了一拍,随即怦然而动。
看安知珺凝视着自己,宛若入迷,裴彬自得地轻呵一声,浅浅地翘起唇角,凑得更前一些,伸手去抚拭她眼角的泪,低声问:“是不是觉着,如我这般的夫君,世上无双?”
安知珺忽而抿嘴,带着泪花笑了,羞赧着垂下头去,方才因为失去一切的伤痛,瞬时消弭不少。
“裴三郎,可有伤着?”在一旁原本冷冷看着的明惠郡主,笑着发问。她方才将这对璧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眸子满是幽深的嫉恨。
好个安知珺,竟然将这个裴三拿捏得死死的,而这裴三,竟也就如珠似玉地宠着她。明惠郡主脑海里晃过了一个模糊的残影,又很快消去了。
裴彬转身瞥了一眼明惠郡主,“自是没有,劳明惠郡主挂心了。”
“那便好,否则,本郡主可不知如何跟护国公府交代。”明惠郡主微笑着,她早便从旁瞧了裴彬一会儿,看来,裴三从非花苑里抢出的不过是安知珺的嫁衣,别无他物,幸好。她心里暗松一口气。
这火自然是她趁安知珺不在府上时,着人烧的。
夜里烧是便宜,可万一烧坏了安知珺,依裴三跟裴皇后的性子,该会下令严查,届时怕是落不得好,还给人查出事出有因,被人拿捏住把柄,所以就选白日了。
反正,这尚书府上,无论白日黑夜,对她明惠郡主来说,并无区别。
*
火是快天黑时才彻底熄灭的。
不过短短半日,那非花苑跟翠青园便化为了一堆残砖败瓦。
明惠郡主另外清理出了一个明月阁,让安知珺跟一众奴婢搬了过去。
幸而那明月阁甚么都全,安置下来后,柳梅与木梅将从非花苑抢出来的些许东西,都放到案上,让安知珺看。
因突发愕然,情形危急,柳梅也只来得及抓了些贵重的物件,诸如梳妆台上主子的首饰箱箧跟珠钗等,便被救火的仆妇们拉出了院子。
安知珺打开箱箧看了看,又看了看零碎的物件,发现之前装银票的黑漆匣子还在,还有几件亦是装着镯子簪子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