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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孙仲是个傻子,其他朝臣也知道人口的重要性,那架不住山高皇帝远,靠近慕容飒和孟旭领地的县城距离王都有着数千里距离,当官主事的又是个胆小的,只想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对朝廷下达的“不许让人私自离开”的命令采取了阳奉阴违的态度。
没办法,那两家天天虎视眈眈盯着他,虽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攻过来,但能拖一天是一天,不就是一些没什么用的泥腿子么,想去就去吧,只要别来找他的麻烦,怎么都行。
胆小县令一心想着往上送礼,好名正言顺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原本这里算是腹地,虽谈不上富庶至少安全,理论上除非虚朝陷落,否则怎么也打不到这里。
想当年,他好不容易花钱才给自己找了这么好的地方,原想着在任三年好歹收点本钱,再图谋高升,结果没料到就在自己身边出了俩大号反贼,还是根本打不过的那种,不跑还等什么。
既然他自己都恨不得要跑了,底下自然人心浮动,有想离开的只要稍微使点钱给看门的,就能被偷偷地安排出去。
夜幕下,王赵氏牵着女儿,带着儿媳,一家六口人不安地站在人群中,在她们周围还有三十来个人,都是等着待会出城的。
毕竟朝廷有令,县令再怎么阳奉阴违也不敢大剌剌做出任人离开的事,所以他们这些给了贿赂的人,想离开朝廷地界就要等晚上。
“排成一列,都跟上,路上不许说话,等到了地方后,左边是往宛平,右边往陈留,别弄错了,弄错了想重新选可不容易。”
这次派来带人的倒是很负责,跟每个小团体的人都重复了一遍,然后又等了一会,见自己搭伴的伙计也过来了,知道后面不会再有人来,这才低声吆喝了一声,率先往前走去。
王赵氏抿着嘴,拉扯着女儿紧跟队伍往前走,为防走散,她给自家女儿和儿媳手上都栓了绳子,不妨碍走路,隔得远了也能知晓。
毕竟这是在夜里,虽对方保证了一定能把她们送到,可现在这世道,谁敢保证就没个万一呢?这样都拴在一起好歹大家还有个照应,真要是到那没法活的时候,全家人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有做伴的,何苦留个孩子在世上孤零零受罪。
万幸,王赵氏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一路都平平安安的,她们一共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左右,中途短暂地休息过两次,这才抵达了目的地,分岔口就在眼前,影影绰绰能看到有火把和人影在那边。
“记着我刚才说的,左边是宛平,孟将军掌权,右边是陈留,慕容姑娘是当家人,就一次选择机会,别弄错了。”
带队的人叮嘱过后,与那边驻守的人打了招呼,两人随后就站在边上,等着看带来的人会怎么选,然后再根据人数从对应的看守那边收钱。
虽县令不管,他们也是冒了风险的,怎么好白辛苦一趟,况且这钱他们只能多拿两成,其余的要带回去给兄弟们分润,大家轮流带队,人人都有甜头,这生意才能做得长久不是?
王赵氏早就想好了,她要去慕容姑娘那边,她这一大家子能干活的都是女人,唯二的男丁还是只会吃的年纪,去孟将军那边固然能分到点田地,可她们未必能守得住,不若去女子也能正经去做工的陈留,兴许还有条活路。
跟她一样想法的还有其他几个女人,有像王赵氏这样拖家带口,但劳动力都是女性的,也有一两个姐妹或者奴仆相互扶持的,她们都不约而同选了慕容飒掌权的陈留。
而孟旭那边,也同样收到了许多冲着分田地去的穷人,双方都比较满意,按照人头数给了介绍人钱之后,自有手下过来带着他们前去临时安置点。
这里只是个三岔口,是大家默认的公共地带,真要到自家地盘且还得走上个把时辰,只是夜路不好走,还是等到白天更安全。
类似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因为征兵和苛捐杂税,从虚朝那边过来投靠陈留和宛平的人日益增多。
此消彼长之下,孙仲那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再加上光幕中谢思染时不时刺激两下,他终于无法按捺住自己那日益暴躁阴郁的脾气,联合二王那边的势力,以一国三主划江而治的承诺,邀请他们一起对慕容飒和孟旭进行宣战。
第42章 🔒织毛衣
战争开启, 慕容飒和孟旭自然全力应战,面对三方联手,他们若是继续各自为政只会被逐个击破, 所以在简单的商议之后, 两人正式联手,协力抵抗敌人。
最主要是,那三方并非铁板一块, 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都想着保存自己的实力,先消耗队友的实力,并且在粮草军备上进行扯皮, 即便凑够了百万大军, 凝聚力也差得要命。
相比较之下, 慕容飒和孟旭这边要好很多,两人处于背水一战的境况,要么胜利要么死,谁也不会轻易后退半步。
大量的兵丁被抽到了前线与朝廷接壤的地方,之后是青壮劳力,在谢思染的潜移默化中,慕容飒不但组建了女兵团,还单独组建一支由女人组成的救援队, 希望能尽可能多的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简单的急救知识是谢思染在光幕上教的,手法是她找的专业科普视频, 讲得很详细,但凡用心看都能学会。
至于外伤药这方面, 谢思染没有什么可公布的药方, 只能靠虚朝人自己, 她这边的药物超前太多了,即便用回报用户的方式也根本送不出去。
直播平台判断以虚朝的医药水平,无法构建一条直通现代医学的道路,他们无法在50年内达到这个地步,所以不允许通过。
种子则有另一种说法,因为有番商出现在虚朝沿海地带,他们自己的家乡种植了类似的作物,虽然同样无法在50年内培育出现代那种优良的品种,但改良的意识和嫁接的行为已经有人在做了,归属于同一体系,所以被允许当做礼物送出去。
最主要的是,谢思染送过去的作物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很难留种,丰收一季之后是否还能有第二季,全靠虚朝人自己研究,亦或者找番商购买同类种子,大批量种植他们自己的本地特产。
说白了,就是救急不救穷,改善自己的生活还得靠虚朝人自己。
本着白来的不被重视原则,谢思染将兑换这件事直接放到了光幕上来说,除了孙仲的虚朝朝廷之外,其余四方都可以通过打赏来跟她交换。
“我的态度一贯如此,我恨孙仲以及那个令我恶心的村庄,别跟我说是愚昧影响他们的思维,或者教化没做到位才会导致如此——那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事实就是我在那边遭受到了精神伤害,说我高高在上也好,说我冷酷无情也罢,总之我就是讨厌他们——我不是圣人,别拿那种高度来要求我。”
谢思染此时的姿势称得上是不羁,她翘脚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双手放在脑后,以一种虚朝女人绝不会在公众面前表现出来的姿态,面对光幕继续说道。
“这些种子明码标价,只要给我打赏足够的能量就能交换,具体种植的方法我也会详细给出……不过话说在前面,我给出的种子的确高产,但留种很难,即便可以种出第二茬,收成也会差很多,这是特性,不是我骗你们。”
考虑到虚朝土壤和气候的问题,谢思染说出的产量只有水蓝国这边的一半,毕竟她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也没法隔空评估那些土壤到底能不能行。
专业的工作,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比较好——说真的,若不是存于心中的那份不忍和悲悯,虚朝那边都炸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横竖一个架空的朝代,跟水蓝国的历史无关,为什么要让她担负起什么领路人的责任。
面对那些义正辞严的指责,谢思染只觉得好笑,从始至终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孙仲去死”,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小部分,她完全可以冷眼旁观直至最后,而不去插手多救几个普通人。
这就好比一个科技发展比地球高上千年的外星人,被地球上一个愚昧的地方绑架了,人家回到自己星球后想要报复——地球人除了受着还能咋的?
难道还能跟人家说“你们发展那么迅速,你有责任带着我们也建设成你家乡那样”,或者“你不能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嘲弄我们,你不过是命好才生在那个年代,你到我们这个年代还不如我们呢”。
可偏偏人家就是运气好生活在那个年代,那个星球了,就是有这个底气高高在上,要求人家为生得好而羞愧,啧啧。
——多大脸。
谢思染采取中立的态度,其实私心是想进一步做出对比,给予他们同样的东西,但究竟谁能利用这些让人民过得更好,还要看各自统治者的做法。
初期或许看不出什么,等到人们发现在某些人的统治下,即便他们有了高产量的作物也依旧生活得很困苦时,才会在思想上发生转变,尤其是在有对照组的时候。
至于现在么,还没到播种的季节,没有大棚技术强行种植,只会凉凉,这是虚朝人必须面对的事实,与谢思染无关。
在说过那些话之后,谢思染开始直播改良后的收割机,这是她之前自己做着玩的,纯手工打造,不需要用电也能使用的,跟现代化机械比起来效率非常低,但跟虚朝人的镰刀比起来,又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分解图纸都在这里了,组装的方法我也讲过了,明天的时候我会重复一遍,连续三天,想学的话记得注意看。提前声明,你们那边的材料肯定不如我现在用的结实,许多零件都要用其他的替代品,损耗率肯定要比我做的高,收割过一家后最好检修后再用。”
谢思染对自己做的东西有信心,对古代劳动人民的手艺也有信心,然而免责条款还是要说在前面的,若是还有人觉得她在骗人,也只好拉黑了事。
越是精密的东西,越娇贵,谢思染弄的这款收割机相对而言比较粗糙,缺点是不那么灵活,优点是皮实且人工畜力两用。
收割机的样子像是个两轮的小车,在最前方有个可拆卸的小轮配件,按上后可以挂在牲畜身后,起到拖动作用。
真正收割机的主体右侧是一个可旋转的收割装置,由轴承和一些锋利的刀片组成,没有电的情况下,要靠畜力或者人力才带动机器前进才会自己转动。
被收割的作物会通过传送装置送到收割机左侧,然后被一堆堆的“吐”到左边的田埂上,需要有人专门负责将这些收割好的作物捡起捆扎,再送到麦场上。
谢思染自己做的收割机因为零件都用的是优质,且制作的过程中可以用到现代化机器,成品出货率快,演示时收割作物的效率也不错。
然而以虚朝那边的情况看,能有一半的效率就算不错,但也说不准,毕竟永远不要小瞧了劳动人民的智慧,人家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改良版简直太正常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思染先播放了三天同样的收割机教程,之后考虑到冬天快要到了,她决定教虚朝那边的人盘炕的技巧,以及该如何用线织毛衣。
纺线的技巧用不着谢思染教,虚朝大部分的女人都多少懂一些,尤其是生活在边城的人民,他们是最常接触到羊毛的人群之一。
谢思染还专门向自己熟悉的虚朝人询问过他们是否已经有织毛衣的技术,她自己这边的话大概在19世纪末才出现在民间,不清楚在另一条时间线的虚朝是什么情况。
结果得到的反馈是没有,他们很好奇毛衣是个什么东西,谢思染就将自己的毛衣和毛外套拿了两件出来,给他们做展示。
“我这些都是机器织出来的,现在的人很少愿意自己动手织毛衣,但也有人继续保留了这种爱好,我愿称之为手工达人。”
谢思染自己是不行的,她可以顺利切割材料模块,却不能拿起针缝个东西,前者做得有多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后者就能做得多么磕磕绊绊、惨不忍睹。
她将之归结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生活中也的确没有什么需要谢思染动针才能完成的工作,所以这项技能对她、以及许许多多的现代人而言并非必备,会不会都无所谓。
但是虚朝人则不一样,富人就不提了,自有好皮子做的衣服可穿,好炭可烧,上层阶级以裹着狐裘坐亭子里赏雪喝酒为雅事。
普通人就比较惨了,好点的人家也有些兔皮狗皮之类的将就,或者往衣服里塞一些填充物来增加保暖度,棉花就别想了,虚朝那边还没怎么发现过。
如果有毛衣的话,在很大程度上能帮着穷人御寒,哪怕不用羊毛用麻线去织呢,弄厚实点总会有点用。
等编织技术熟练了,形制和花样增多,将这当一项产业经营也可以,算是为虚朝人提供了一项新营生。
而且会织毛衣了,毛裤还远吗?会织手套了,帽子围巾还远吗?再来两双厚实的毛袜子,以及一件把自己裹起来的毛外套,寒冷的冬天总会比往年会好熬一些。
谢思染自己不会织毛衣,但不要紧啊,网上那么多新手教程呢,她选一些通俗易懂的放呗,先从平针开始,再慢慢加上其他的花样,就跟之前的收割机一样,都是网授课程,就看谁学得比较快了。
战争在继续,每天都有新的伤亡,但不能因此后方就什么都不做了,再艰难的日子也要尽量活下去,不管在哪个世界哪个朝代,这大概是唯一不变的真理。
第43章 🔒陈留和体运村
王赵氏到陈留已经有半个月了, 最初的忐忑不安之后,她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她家本来就没什么钱,卖田卖屋得来的钱大部分都花在路上, 以及贿赂门官出城——早些时候她还有些心疼花了那许多, 现在却只剩下了庆幸。
“听说了没,那边派人接管了县城,县令一家子都死了, 说是什么通敌叛国的罪过, 唉,这么想想,他也怪不容易的。”
“哼, 你还同情他, 若非他不作为, 我们之前的日子怎么可能那么苦,你是外地来的不清楚,我可是本地人,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背井离乡啊。”
“幸亏咱们跑得快,现在都没人能过来了,哎……这要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得来的皇位不正,有这种结果是必然的, 哼,早点退位让出来或许没这么多天灾人祸。”
“嘘——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 咱们又不归他管!”
“这倒也是……不说了,坊门开了, 上工去。”
……
陈留这边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 建立了里坊制, 无特殊情况坊门都是每日定点开放,只用于居住,内有零星的酒馆饭铺用来方便大家生活,若是想买更多的,需得开了坊门后到东西市去买。
王赵氏做工的地方在南城附近,那是一家新建的作坊,专门织毛衣用的,招的都是女工,既可以领了材料回家去做,也留在作坊里,待到晚间下工的时候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