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的话很简单,我不说,但你的人若是走漏消息,或者被人打探出了水泥的做法拿去用,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虽然被拒绝了,吴安也没有丝毫不满,他非常清楚谢思染的重要性,刚才只是试探,一旦确认不可行,立刻就将心思收了回来。
“谢姑娘的承诺我是信得过的,没有泄露最好,若真有了,也一定是我这边工匠口风不严,或者有人偷走成品拿去分析,绝不会怪到谢姑娘头上。”
吴安的话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味道,话里话外都是对谢思染的信任,听着就叫人心里舒坦。
花花轿子人抬人,两人沟通愉快,合作自然也愉快,然后过了约莫半个月左右,就有了今天这场水泥试验。
工匠们面前放着三样东西,一样是将砖末、石灰和石膏提前混制好的泥土堆,一边则是装在木桶里的清水,正中间放着一个模具槽,等着将水泥倒入里面好固定成型。
“开始吧。”
吴安早就等不及了,见工匠们将东西都准备齐全,该来的人也都到了,就命令对方快点制作,虽说他之前已看过一遍,但这种既有用又神奇的东西,多看几遍也不会厌烦。
领头的工匠闻言忙不迭带着弟子忙活开,先是将混合物倒入模具槽,随便推了几下让之别冒出来,随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量器,严格按照自己试验出的最佳配比,一点点往里面注入清水。
待两者混在一起呈泥状后,工匠的儿子和弟子早就拿了工具等在一旁,四个人分左右两侧站在模具槽两边开始搅拌水和混合土,力图将两者快速均匀融合到一起。
工匠没有参与进去,而是紧盯着水泥的融合速度,等达到试验中的样子后,让他们赶紧停手换工具,将水泥从这边推到那边,均匀铺满整个模具槽。
“将军,等上两个时辰左右,这水泥就会凝固在一起,只是这时硬度还不够,须得再过个两三天才能真正达到谢姑娘说的那种硬度。”
吴安已经看过一次了,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对其他来参观的副将们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委屈兄弟们在我这里住一阵,饭食和公务自有专人送来,想喝酒也可每日来上一壶,待这水泥成了,咱们就着手开始修补城墙,只这几天还得忍耐一下。”
吴安话音落下,几位副将和安民官立刻拱手应是,他们都是吴安的心腹,不然也不能在近乎独立的现在依旧待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并且还被邀请来看水泥这种神奇物件。
横竖吴安不会害他们,不然进了院子直接就被拿下了,既如此大家干脆安心住下,有吃有喝还有做伴的,什么也不耽误。
吴安对他们的配合很满意,也没有亏待这些人,每人都有单间,额外还拨了伺候的人,就连工匠这边也不例外,虽不至于像副将和安民官那种规格,每日里的饭菜也是既丰盛又管够的。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期间模具槽的维护都是由工匠自己亲自操作的,他的弟子和儿子都是负责打个下手。说是维护,其实就是给模具槽里稍稍洒上点水,防止水泥因过干而导致干裂。
边城这边天气很冷,风沙也大,吴安怕模具槽里进了风沙,让人专门扯了布匹将模具槽盖住,生怕会影响成品的质量。
其实在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工匠就来回禀说水泥已经固定了,可以倒模出来做实验。
然而吴安谨慎惯了,觉得谢思染说的是两三天,那他就等足三天,至少在众人面前亮相这次不能出差错,至于以后是否能根据天气情况缩短时间,那就让工匠们再去尝试,横竖日后需要水泥的地方多得是,不怕做出来浪费了材料。
三天时间一到,吴安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带着副将和安民官们一起围到模具槽周围,等待工匠将槽子拆卸后,露出那块灰扑扑并不起眼的水泥。
副将蹲下去用手敲了敲,没觉得与普通的砖石有什么不同,抬头疑惑地看向吴安:“将军,这东西看着挺一般的啊。”
吴安挥挥手让他起来:“敲有什么用,得上锤子砸!”
副将闻言“哦”了一声,和其他人一起退开,等着工匠拿着锤子的大徒弟上前,抡圆了胳膊照着水泥板子就砸了过去。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在院中,工匠大徒弟只觉得手臂震得发麻,倒退两步险些握不住锤子,然而众人的目光没有一个落在他身上的,全都盯着水泥板子瞧,刚才的副将“嗖”的一下又窜了回去,蹲下伸手去摸水泥。
“没事!一点没裂!”
副将的声音混合着惊喜与不可置信,他随后起身从大徒弟手里抢过锤子,仗着自己有一把子蛮力,铆足劲朝水泥又砸了下去。
“砰、砰、砰!”
连着三下,力度和大徒弟的不可同日而语,毕竟这个副将是军中有名的大力士,还一口气用了全力。
众人心中想的都是若这水泥能不断裂,哪怕只有些裂纹也是好东西,可等灰土散去,他们再凑过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只有副将自己手臂发麻,水泥愣是一点事都没有。
见此吴安兴奋得满地转圈,激动得面颊通红,心情仿佛喝了一壶深埋数十年的老酒陈酿一样酣畅淋漓,连声赞到:“好!好!好!谢姑娘给的配方果然是宝贝,我们选择与她交好是对的!”
管钱粮民政的安民官赶紧上来询问这水泥的作价,待得到一个比想象中价格便宜十倍的数字后,也跟着兴奋起来,脑子飞快转动,嘴里也跟着报告哪座城墙需要修补,哪些地方需要重做,财力够支撑谁先换谁后换,一次换多少的事。
吴安也不嫌他啰嗦,笑眯眯捻着胡子边听边点头,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整固好城墙后,那些蛮族怎么也攻不破、站在下面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若是真有那一天,他吴安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第47章 🔒边城之冬
水泥的制作成功给边城带来一番新的气象, 吴安辖区范围内的几座城都开始了修补城墙、铺设官道的动作,老百姓们有闲着的也愿意跟上去帮忙运些东西,开工的场面干得热火朝天, 大家都知道城墙越结实, 他们越安全的道理。
跟水泥一样,还有一种技术也在边城百姓家悄然兴起,同样是由吴安跟谢思染购买的技术——简单实用的盘炕技巧。
在虚朝的这个时期, 尤其是边城和北方各地, 御寒要么是穿皮子,多穿几件,要么就是在家把火盆点得足足的, 以此来让屋里暖和起来。
通常来讲百姓们买不起什么好的衣服, 好在这里是边城, 皮子之类只要没那么高的要求,倒也不难弄,可谁不想让自己暖和点呢。
谢思染给他们直播的时候,也根据弹幕中的询问,展示过水蓝国的人民是怎么过冬的。
“北方有暖气,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统一的供暖时间,通常楼房里都会有,按照房屋面积缴费——以我家这边为例, 通常是从11月开始给暖气,一直给到来年的3月停止, 而我朋友住的地方要更靠北方一些,她的家里会一直给暖气到5月份。”
谢思染的朋友并不都在一个城市, 对水蓝国各地情况也多少有些了解:“南方的一些区域因为一直会很热, 哪怕冬天我们裹成球, 对方也依旧开空调吃冰棍,这是地理和气候因素导致的,我们略过不提。比较惨的是天气冷,但又不算北方没有统一供暖的地区,到了冬天就比较难熬。”
说到这里,谢思染忍不住露出个怀念的笑,她上小学的时候有个聊得很好的朋友,后来因为家里工作的缘故,对方搬家去了需要暖气但并没有的南方。
然后在冬天到来的时候,谢思染就接到了一个哭唧唧的电话,小姑娘问她有没有办法把北方的暖气拆下来给她送过去,她缩在被子里都冷得不行。
幸亏后来小朋友的父母买了空调,又买了电暖气,这才结束了谢思染每天晚上接一个哭唧唧电话的生活,她当时根本无法想象屋里比外面冷是个什么概念。
——直到第二年的寒假,她应邀去那个小朋友的家里做客,才深刻领悟到阳光到底是个多么重要的存在。
“我们这边的取暖方法你们现在用不了。”思绪回转,谢思染又开始给他们介绍电暖气、暖风空调的存在,之后才重新提及更古早一些的取暖设施,“倒退几十年,我们这边也是要生炉子的,不过我没见过,也不太了解,从图片上看构造和你们用的也差不多,应该没什么需要改进的吧。”
随后,谢思染就说起了盘炕的技术,她是出去旅行的时候住在当地农庄里,这才见识到实物的,当时的招待人员也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只简单说了说原理,具体怎么做的还是她后来自己感兴趣专门找的资料。
“盘炕你们倒是可以试试,材料和工具你们那边应该都有,也不算麻烦,我觉得有技术的工匠做过一两次就能完全掌握了,比烧炭烧火盆节省,暖和且安全,不用担心门窗关太严实了导致一氧化碳中毒。”
眼看感兴趣的弹幕越来越多,谢思染痛快地表示这个方法可以教给你们,有余力的就打赏一些,没余力的就算了。
她这么说,普通人自然感恩戴德,用不上的人家也就罢了,像是吴安这种肯定用得上的,自然不好让治下百姓白用人家的技术,估摸着价值打赏了等同的真金白银。
当然,这些钱没到谢思染手里,依旧化作了能量值,为日后两人继续交易打下良好基础。
朱雄的手艺活一直不错,谢思染公布方子后,他虽说没指望用这个赚钱,但给自家弄一个的想法还是有的。
于是他跟家里人商量了之后,寻了秋后没烧的麦秸,又弄了些黄土,按照谢思染说的比例和成泥放到一边备用。
院子的角落里,朱雄早让家里人收拾干净了,平整的地面上放了1米的炕坯模子,中间撒了些整齐的麦秸。
村里来看热闹的人很多,也都知道那边刚弄好不能碰,多半是站在旁边往里面瞅瞅,也有主动帮忙干点啥的,都是边边角角的零碎活,真正的盘炕工作还是让他自己去干。
待到朱雄将“抹炕坯”这个环节做完,要将它从模具里先抬出来时,自有那力气大的自告奋勇过来帮忙,拍胸脯保证不会给弄坏了。
朱雄也没拦着,都是一个村里住了那么多年的乡亲,谁靠谱谁不行他心里有数,所以他放心大胆交给他们,自己就站旁边指挥。
“朱老弟啊,这是差不多弄完了?”有人问朱雄。
朱雄摇头,抬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早咧,这才第一个,还得再弄一个,然后得先晒晒,待硬实点还得砸呢。今儿一天做不完,怎么也要有个两三天,你们要是没事就都来看,等我这边弄完看着要是好,自家也都做一个,冷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说的是啊。”
“可不是,这才几月,冷的时候还没到呢。”
“那我这几天可得天天来,能学会我就学,学不会我就找朱老哥帮忙做一个。”
“这个法子好,现在地里也没什么活,朱伯伯完全可以去周边做这生意,多的赚不了,几两酒钱总有的吧。我手笨,做不来这个,但我认识的人多,可以给朱伯伯牵线搭桥啊。”
这些话朱雄都听到了耳朵里,心里也有了想法,随即又被他按下了,这事归根到底还是得先看自家盘炕的效果,不然说什么也白搭,谁家的材料都不是白来的,怎么可能愿意给别人练手糟蹋了。
等两个坯子都做出来,抬到一边晾晒后,今天的活其实差不多就算完了,挖洞起烟囱的事先不急,得根据盘炕的位置来定,现在弄了也是白弄,万一哪里尺寸不对拆了重弄也麻烦。
两天之后,朱雄的火炕制作完毕,村人们都来他家参观,进屋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真暖和。
因为方便大家参观,屋里就没关门,只挂了一个到底的破旧帘子挡一挡风,饶是如此,掀帘子进来的人都被屋内的暖意烘了一脸,在外面冻麻的面皮都软了下来。
“这屋里的温度,比点两个火盆还暖和。”
“这炕看着还挺大、挺平整的,这是铺了一层席子?摸着倒是不错。”
“咦,这两边温度还不一样。”
“挺好挺好,朱兄弟,这烧炕真比烧炭花费少?”
朱雄听见这么问,点头回答:“是少,少了不少呢,我从昨晚上点着后就续了一次,烧到现在都热乎的。不光是这个炕热,你瞅瞅我这屋里,整个地方都是暖的,可比炭盆强。”
问话的人也跟着点头,四下里转了转说道:“咱住的屋子都不大,刚好一个火炕够用,我寻思要是像那种大房子,可能就没这么热乎了。”
朱雄点点头:“嗐,真那么大房子,人家也不在乎那一个炭盆两个炭盆的,哪像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有个火炕就知足喽。”
屋内众人都纷纷点头,朱雄将人都让到火炕上,又让儿子搬来个矮桌放到中间,没什么零嘴儿招待大家,一人一杯粗茶还是有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陆续续有人到朱雄家参观他的火炕,也不都空手来,多多少少带点东西,不值钱但是份心意,朱雄也就没推辞,热情地回答了对方的每个问题,没过两天真就有人来问他接不接盘炕的活儿。
朱雄琢磨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带着儿子开启了他冬闲时的盘炕生涯,东家做西家干的足足忙乎了一个多月,赚得钱虽不是很多,却也过了一个合家欢喜的肥年。
不仅仅是边城,虚朝各地凡是需要御寒过冬的地方,都有工匠认真琢磨了这盘炕的技巧,一时间盘炕风盛行虚朝,除了御寒之外竟也成了一股风潮,就好像谁家要是没这么个东西,就会被圈子里的人笑话村气一样。
直到过了年大地回春,这股风潮才渐渐熄灭,人们的心思又都转到了另外的地方,尤其是二王和朝廷领地上,正在进行风风火火的种桑养蚕的活动。
除非有人能发战争财,不然大多数人还是希望和平的,二王和朝廷管辖范围内也有谋士和世家大族,他们跟陈留与宛平那边都有贸易往来,自然不愿意路途坎坷危险,非得花大价钱雇人才能通行。
现在陈留那边出现了一种新式纺织机,二王和辖区内部分世家大族都拿到了图纸,纷纷造出机器兴建纺织厂,招揽工人没日没夜进行生产。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自己面临竞争对手太多,原材料不够,不得不停产的局面。
辛苦建起来的作坊谁也不愿意就此解散,然而原材料也只有那么多,陈留那边倒是多,但人家不肯让出来,大家又不归属同一个朝廷,他们哪怕权势再高也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