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是愿意留在作坊里的,南方空气湿冷,织毛衣又要手上灵巧,不好把屋子弄得太冷,所以东家给专门盘了火炕,烧得一屋子都暖暖和和的。
若是领了材料回家做,取暖就得用自家的柴火,不然就得冻着,这账好算得很,除非家里有离不开人的,不然谁也不愿意走。
况且留在作坊里,彼此间还能说说话,总比一个人埋头干活要热闹,尤其是像王赵氏这样初来乍到的,恨不得跟同个里坊里的邻居多熟络一些,也好日后能帮衬着照应一二。
王赵氏自幼手就巧,缝纫绣花都做得特别快,只这些年操劳下来手粗糙得很,不敢接那些细致活,怕把人家的料子给摸勾丝了。
之前光幕上教打毛衣的时候,王赵氏就学得认真,平针很快上手,勾花学得也很快,原以为就是多一门手艺,回头踅摸点线给自家人织两件,没料到过几日就有作坊招人,她得了信儿就赶忙来报名,一试就给留下了。
可惜,儿媳的手没她巧,只能在旁边的托儿所帮忙看孩子,虽也不是什么劳累活,终究吵吵闹闹的,不如她这边舒坦且拿的钱多。
那托儿所也是陈留独有的,据说是慕容姑娘提议的,考虑到招收女工可能孩子就没人管了,怕大家心里惦记,才出钱出地的开了这么个所在,专门帮着看孩子。
当然是收费的,每个孩子每天两文钱,午饭自带,若是能有在慕容家产业做工的凭证,则每天只收一文钱,对于做工的人而言这是解放了他们的生产力,非常划算。
王赵氏就将自家的两个孩子都送到了托儿所,横竖有儿媳在里忙碌,不会亏着自家孩子。
其实王赵氏原本是想要自家小女儿留家里带侄儿的,她们回家也好有个热饭热水,结果赶上慕容姑娘的女卫招人,那丫头一声不吭就跑去应征,还偏偏叫选上了,她也不好叫人不去,生怕惹恼了慕容姑娘不好在这边住下去。
好在女卫并不是叫她们就这么直愣愣上战场的,多是跟着学些东西,按照不同的天赋进行培养,府里管吃管喝,一年发四套新衣裳,每月还能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倒是比给人去当小丫鬟赚得要多。
原本王赵氏还有顾虑,毕竟女儿和她跟儿媳都不同,是个尚未婚嫁的黄花闺女,怎好就这么抛头露面的在什么营里训练,整日里摸爬滚打弄一身土,往后可怎么说婆家。
可随着在陈留待的时间越来越长,王赵氏渐渐去了这份顾虑,这里风气比她老家宽松许多,未婚女子上街从不戴帷帽,既敢说又敢笑,虽仍会有人指指点点,但没人敢当面调戏。
哦,也不是说没有,也有不怕死的或者喝多了的这么做,结果直接被人扭送了官衙人证据在当场被打了板子,被判了三个月劳役。
除此之外,女人走上街头并没有将风气变得不好,用慕容姑娘的话来说,谁脑子里满是淫邪之事,那就专门治他就行,没道理牵扯无辜的旁人下水。
反正有严苛的律法在那摆着,有心思的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若是犯事的撞到普通巡街士兵手里还好,只是押送官衙处理,若是撞到巡街女兵手里,少不得要先挨一顿私刑。
就因着当家人是个姑娘,王赵氏觉得陈留的女人说话的声音都比别处大,尤其是当下要抽调士兵上战场,留下来的多数是女人,既要养家糊口,又要照顾一家子老小,财政大权掌握在手里,说话的底气自然就足了许多。
能养活自己了,不用仗着男人才能活,谁还会愿意一直忍辱负重、做小伏低呢。
不过慕容姑娘也不是一味纵容女子,凡事都讲个按律法行事,大部分与虚朝的差不多,但也修了许多条款,每日里都有人在衙门口宣讲,免得有新来的不知而触犯了。
王赵氏坐在暖和的作坊里,和工友们一起劳作,像她这种做得熟练的自不必一直盯着,还能空出嘴来与身边的人小声聊天。
内容无外乎就是最近发生的事,以及对战况的担忧,她们不懂那些大道理,只知道若是慕容姑娘和孟将军的队伍要是输了,她们现在的好日子就全没了。
一旦品尝到手握银钱、当家作主的滋味,又怎么能说服自己再缩回后宅,王赵氏低头数了数针数,又比了比大小长短,衷心希望前线能够顺利。
若是她们在后方将物资源源不断供上去,是不是正打仗的队伍就能坚持得更久一些?
王赵氏动了动有些发僵的手指,长吐出一口气,这样好的日子,她是真心想要长长久久过下去的。
……
谢思染在前往体运村的路上,距离体运会开幕只剩下多半年的时间,她的未来主题餐厅主体已经搭建完毕,她这次过去是为了测量相关数据,看看怎么能更合理地安排机器人入驻。
体委会与新兴公司签署的机器人有很多,或者说体运村会用到的全部机器人都出于新兴公司,毕竟这是国内智能化的龙头企业,完全水蓝人控股,既支持了自家企业,又能跟外人炫耀一波,双赢的事没道理不去做。
况且新兴公司报价也很低廉,谢思染压根就没想着在这方面赚钱,她要的是对全世界的宣传以及更多的订单,又怎么会在这种小钱上斤斤计较。
所以这个项目双方一直接洽得很愉快,谢思染主动将选定的机器进行更新换代,提供更多的人性化服务,同时紧盯每日的例行检修,力保在活动期间不会出任何问题。
抵达体运村后,跟谢思染一起的还有十几名工作人员,为的是营造出同时有许多人到达的环境。
谢思染不管虚朝那边有没有人看,反正她从到达体运村门口后就一直开着直播,虽没有单独解说什么,但从她和工作人员的对话中也能明白一二。
车辆停在登记大厅这边,入驻体运村的人要先在这里进行登记,房间都是按照国家分配好的,只需要拿钥匙即可。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第一个迎宾机器人,是个斜跨红色绶带的小家伙,外形为圆筒形,顶着一个方形屏幕当脸,上面显示出大大的眼睛和上翘的嘴,还有两个红扑扑的小脸蛋。
小家伙有两个触摸屏做的耳朵,一边是中文的“语言”,一边是英文的“language”,任选哪一边都会在主屏幕上弹出语言选项,方便不知道该碰哪里的客人使用。
选好后,机器人就会自动切换到相应语言,同时主面板会切换到菜单栏,包含导引地图、美食介绍、机器人使用方法等内容。
同时小家伙身体里还内置了一些常用的幽默语句,不同机器人被设置了不同的名字和性格,有的开朗,有的自恋,有的沉稳,还有时刻关心其他机器人兄弟姐妹的大家长模式。
每种性格都有自己单独的对话模组,尽量贴合性格模块,它们既能办正事,也能跟访客聊天,如果想要合照的话,甚至还能从身体里伸出自拍杆,显示屏上露出大大的笑脸喊“茄子”。
就很灵性。
体运村一开始只想要导航机器人,怎么也没想到谢思染送来了这么一批小宝贝儿,拆封测试了几天就成了工作人员的团宠,一个个宠得不行。
要不是机器人只充电,不吃人类做的食物,他们绝对会带好吃的来投喂它们,据说员工内部还把它们做了个排名,天天都有人为自己喜欢的那款跟人“掰头”。
谢思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人类能迷惑到这种程度,虽然我是创造者之一,但我一点都不想背这个锅呢。
第44章 🔒花娇容搬家
导航机器人之后, 就是负责送外卖的机器人,可以规划路线,与电梯联动, 准确识别客房门牌号, 并给予对方电话通知。
路线需要多校正几次才能达到完美,谢思染还专门给设置了路障测试,除了“请让我过去, 外卖要凉了”之类的话外, 同样加上了人性化模块,例如“我知道你想多看我一会,可这不是挡路的理由呀”或者“别拦我, 没结果”之类的内置语句。
外卖机器人因为要经常出入电梯, 以及行走在客房之间, 谢思染给它的驱动装置加了静音效果,外带同样准备了两套轮子,一套用来普通行走,一套用来爬坡或者过一些坑洼的障碍。
“机器人会自动识别需要采用什么样的轮胎。”谢思染当时就是这么跟人家说的,“地面状况没人能保证一直平稳,地毯还有凸起的时候呢,所以切换轮胎非常必要——好在它会自行计算采集到的信息,用不着人盯着。”
送餐机器人也有同样的屏幕, 送到地方后,会提示对方选择语言, 输入密码,然后打开自己的身体, 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客人有5分钟的时间签字取餐, 如果没拿走所有东西就点击完成, 还会主动根据当前语言进行语音提示,免得落下。
除了这两种机器人外,再有的就是餐厅里的送餐机器人、点单机器面板、调酒机器人以及制作冰淇淋的机器人。
它们工作不需要轮子,只要有滑轨和机械臂就行了,多余的装饰可能会在运动时卡在上面,但完全不装饰又不好看,谢思染干脆选了涂装,用极具科技感的金属色来掩盖不足。
吃了机械臂调制的冰淇淋,又看着调酒机器人将配方上的每一种酒都调了一遍后,谢思染今天的行程就差不多了,未来只要她派人定期维护检修就行,用不着她亲自出面。
谢思染还在和负责人客套,虚朝那边看直播的却已经吵翻了天,除了少数羡慕有这种傀儡帮忙办事,或者夸赞傀儡构造的人之外,大部分都在讨论一个问题。
——有这许多傀儡存在,是否挤占了人力的位置,它们做了人做的工作,岂不是挤兑得活人没有工作了?
【找工作本就不易,若是这些傀儡都能做,主家哪里还会雇佣要钱的人。】
【虽说先头要花些成本,可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到也不亏。】
【总不如真人灵活,只会死板的做几样事,遇到些许变故就不行了,还是得要真人支应着。】
【那就是像这家店一样,雇几个老成可靠的,依旧能省下不少银钱,还能用这个新奇的噱头招呼客人。】
【我所担忧的是只有吃食铺子和客店能用这种傀儡,还是各行各业都有之,工人要休息,它们可不要。】
【咱们倒是暂且不用忧虑这个,横竖这东西咱也没有,只是好奇他们水蓝国是怎么处置的。】
【说起来谢姑娘自家就是生产傀儡的吧,之前有那个什么小星小星的管家傀儡,还有那个能千里传音的小盒子,现在还有这些……她家雇工该不会也是傀儡吧?】
【这位仁兄你肯定没看过之前的直播,谢姑娘带着我们去看了她的产业,好多活人哩,只在什么休息室和一个特殊的房间里才见到一些傀儡,其他也都是普通人。】
【我家奴仆无数,才不用那些傀儡,瞧着就瘆人,既不懂忠心护主,又不能红袖添香,委实无用。】
……
谢思染从体运村出来,直到上车之后才开始看那些弹幕,见大多数人都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想了想解释一下。
“改良工具、提高产能、解放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必要进程,你们自己跟百十年前比比也能得出结果,或许没我这里这么夸张,但社会一直是在进步的,小到桌椅板凳、鞋袜服饰,大到一些水车农具,火炮武器,都应该比之前改良了不少。”
谢思染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倒是不着急离开体运村的停车场,她出去还得注意路况,有免费的地方先让她蹭一会吧。
“简单点说,比如平日里种田,需要6个人才能种完,现在有了新工具的帮助,只需要3个人就能干完了。多出的那3个人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干了,必定要做点别的,比如说养鸡喂猪,或者干脆到外面去给人家干活——多一份工作,就多赚一份钱,家里日子是不是就能好过一些了?”
“然而一个村落,或者一个县城能提供的工作位置有限,骤然接到这么多人涌入,势必会有人找不到工作——而如果找不到,家里种田也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又要怎么生活呢?”
谢思染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想起虚朝那些路引制度,无故不许离开自己的出生地,除非遇到了天灾人祸,就像是现在这样。
“通常的做法是去工厂里做工,或者去做个货郎、摆个吃食摊子之类,树挪死,人挪活,只要肯干必然不会饿死。当然,我是指我们这边,三百六十行,干什么不吃饭。”
既然找到了机会,谢思染干脆就跟他们科普起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事,当然不可能讲得很详细,毕竟她也好久没翻历史书了,之前都是需要什么提前准备什么,今天是话赶话说到这里。
从“珍妮纺纱机”又聊到“郁金香泡沫”,从“产能过剩倾倒牛奶”又谈及“死于粉尘肺病的廉价劳工”,谢思染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尽量将每个事件的起因经过都讲完整了,但彼此之间的联系除了必然的那几条,并没有多提。
好容易说完这些,谢思染觉得自己也该走了,人家工作人员都好奇地过来看了好几次,她都用打电话敷衍过去,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虚朝那边凡是看了光幕的,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也有不少人将之听到了心里,尤其是从自家爹爹手里硬把管事大权磨到手的花娇容,更是起了心思。
“爹,咱们往陈留去吧,往后在那边扎根,也开个大的工厂——那谢姑娘不是说会跟人交易么,咱们给她刷礼物,问问能不能把那什么‘珍妮纺纱机’的图纸给咱们。”
“当然,得先问问能不能仿制出来。”花娇容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若是成最好,若是不成,咱们也得问问谢姑娘有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可换。爹,我觉得往后想赚钱就得开工厂,开个饭铺绸缎庄可不行。”
花老爹揪着自己的胡子有点发愁:“现在好些个地方都在打仗,那边可不好去,前儿听的消息还说路都堵上了呢……再说,咱家祖祖辈辈都在这边,家业也在,这突然背井离乡的,怎么舍得呦。”
花娇容就劝她爹:“没听谢姑娘说了么,树挪死人挪活,咱爷俩现在关起门来说话,就咱那位陛下可真不怎么样,瞧这世道乱的,赋税加了一层又一层,快别说什么家业了,这都盘剥的不剩什么了,这才几天,铺子关了俩,伙计辞退了四成,再这么下去怕是咱自己这一家老小都没得吃了。”
花老爹也正为这事愁的一宿一宿睡不着,一会想着当断则断,收拾包裹跑路,一会又想着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怎么就非得舍家撇业的去当个流民。
“没钱的才是流民,有钱的是大爷,谢姑娘说像咱们这种能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的,是他们那边招商引资急需的。可惜,要是能投资水蓝国那边……噫,也不是不行,拿不到东西还拿不到点子么。”